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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二天一早,九點三十分,馬丁·貝克第三次請艾里克森過來詳談,這次審問持續兩個小時,但一樣沒有結果。
  一位年輕的警官帶走無精打采的艾里克森后,貝克將錄音帶回轉,并走出去找艾柏格。他們一起听錄音帶時,多半一語不發,偶爾貝克會作一些短評打破沉默。
  几個小時后,他們坐在艾柏格的辦公室里。
  “喂,你認為怎樣?”
  “不是他干的。”貝克說,“我几乎可以确定。首先,他沒有聰明到能一直掩飾真相,他只是不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不是在裝蒜。”
  “有可能你對。”艾柏格說。
  “第二點,這只是一种直覺,但我總覺得不會錯。我們都多少了解羅絲安娜·麥格羅,對吧?”
  艾柏格點點頭。
  “所以我很難相信,她會愿意和卡爾艾基·艾里克森上床。”
  “的确不太可能。她很愿意做愛,但可不是人盡可夫。不過,誰說她是自愿的呢?”
  “沒錯,很可能是這樣的情況:她遇到某個自認為會喜歡跟她上床的人,但沒多久,發現自己是錯的,卻已經來不及了。不過那人絕不會是卡爾艾基·艾里克森。”
  “也可能是另一种情況啊!”艾柏格狐疑地說。
  “怎么說?在她的小房間嗎?某個人闖進去硬壓在她身上?她一定會抵抗,而且瘋狂地尖叫,而甲板上的人應該會听到。”
  “他可能用一把刀或一柄槍威脅她啊!”
  馬丁·貝克緩緩地搖搖頭,然后他站起來很快地走到窗邊。艾柏格的眼神追隨著他。
  “我們現在要拿他怎么辦呢?”艾柏格問,“我不能留他太久。”
  “我再和他談一次。我想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為何身在此處,我得讓他知道。”
  艾柏格起身,穿上外套,然后走出去。
  馬丁·貝克又坐了好一會儿,靜靜思考著。之后他拿著手提箱走進隔壁訊問室,并叫人帶艾里克森過來。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艾里克森問,“我什么也沒做!既然我什么都沒做,你沒有權利關著我不放,他媽的……”
  “安靜,我叫你說話你才能說話!在這儿,你只能回答我的問題。”貝克說。
  他拿出羅絲安娜·麥格羅潤飾過的遺照,把它舉高放在艾里克森面前。
  “你認識這個女人嗎?”他問。
  “不認識。”艾里克森回答,“她是誰?”
  “仔細看這張照片再回答。你曾經見過照片中的女人嗎?”
  “沒有。”
  “你确定嗎?”
  艾里克森一只手肘撐在椅背上,用食指摩擦著鼻子。
  “我确定,我從沒見過這女人。”
  “羅絲安娜·麥格羅。這名字你有听過嗎?”
  “這是什么狗屁名字,你在開玩笑嗎?”
  “你曾經听過羅絲安娜·麥格羅這個名字嗎?”
  “沒有。”
  “那么我告訴你。這照片中的女人就是羅絲安娜·麥格羅。她是美國人,‘黛安娜號’七月三日于斯德哥爾摩首航時,她是船上的乘客。那次旅程“黛安娜號”誤點了十二個小時,起先是因為奧賽盧森南邊的大霧,接著引擎又坏了,你說過那時你在船上。當船比時刻表晚十二個小時到達哥審堡時,羅絲安娜·麥格羅已不在船上。她在七月四日晚間被殺害,三天后在伯倫夏特港的堤邊被發現。”
  這時艾里克森坐得直直的,雙手抓著扶手,牙齒猛咬著左臉頰的肌肉。
  “難怪你們……難道你以為……”
  他雙手掌心緊貼,使勁地夾在兩膝之間,身体用力地向前彎,直到臉頰几乎平貼桌面。馬丁·貝克可以看到他鼻尖的皮膚逐漸地泛白。
  “我沒有謀殺任何人!我從沒見過那個女人!我發誓!”
  貝克一言不發,他只是直勾勾地望著艾里克森的臉,他看到恐懼從后者逐漸放大的眼睛中溢出來。
  貝克再度說話時,聲音變得干澀而毫無感情。
  “你七月四日晚上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我房間里。我發誓!我在房間里睡覺。我什么也沒做!我沒看過那女人!那不是真的!”
  他的聲音逐漸變成假聲,而且重重地坐回椅子里。他把右手伸到嘴邊,開始一邊咬著拇指,一邊瞪著那張照片;然后他的眼睛開始縮小,聲音也歇斯底里起來。
  “你在設計我!你以為可以嚇到我,對不對?所有那個女孩的事全是編的!你先和羅菲談過了,而那個魔鬼說是我干的!這個密告者!他做的,不是我,我什么也沒做,這是事實,我什么也沒做。一定是羅菲說我做的,對不對?他說的。”
  馬丁·貝克的雙眼一直盯著艾里克森的臉。
  “這個王八蛋!是他弄坏鎖,也是他偷錢的。”
  他身体向前彎,聲音也變得激昂,一堆話從口中傾瀉而出。
  “他逼我一起干的,他在那間大樓工作。那全是他的主意,我才不想這么做,我告訴他我不要的,我不想和這件事有任何瓜葛,但是他逼我,這個賤東西!他還密告,真是混……”
  “沒錯。”馬丁·貝克說,“羅菲密告你,所以你最好實話實說。”
  一小時后,他把錄音帶回放給拉森和艾柏格听。其中有哥審堡一家汽車修理場一個月前發生夜盜案的完整自白,是卡爾艾基·艾里克森和羅菲·修柏格干的。
  當拉森离座打電話給哥審堡警方時,艾柏格說:
  “無論如何,至少目前我們知道他在哪儿。”
  然后他停了一會儿,手“咚咚”地敲著桌面。
  “現在還剩下約五十個嫌疑犯。”艾帕格說,“如果我們以殺人犯是船上乘客為前提的話。”
  馬丁·貝克仍舊保持沉默并注視著艾柏格,他正低垂著頭,好像在檢查指甲。他現在的沮喪感,和貝克剛開始了解審問艾里克森也找不到線索時是一樣的。
  “你失望嗎?”他問。
  “是啊,我承認。有一陣子我真以為我們對了,但現在我們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管怎么說,我們有點進展,這得感謝卡夫卡。”
  電話響了,艾柏格接起來。他坐著听了好一會儿,還把听筒用力壓向耳朵。突然,他叫出聲:
  “Ja,ja,ich bin hier..Ahlberg hier(是,是,是我,我是艾柏格。)”然后他告訴正小心地离開房間的馬丁·貝克說:“阿姆斯特丹!”
  貝克邊洗手邊想到德文的各种發音:an,auf,hinter,in,neben,uber,unter,uor,zwischen,也回想起多年前那間房間中那股悶熱的气味、那張舖著桌布的圓桌和那位用粗肥手指夾著薄薄德文文法課本的老老師。當他走回辦公室時,艾柏格剛放下電話。
  “什么語言嘛。”艾柏格說,“羅菲·修柏格不在船上。他是在哥審堡受雇的,但他卻沒回船上,這可是哥審堡警方的事了!”
  貝克在火車上睡著了,并且一路睡到斯德哥爾摩。他其實是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后才清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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