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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堂邏輯課


  哈姆雷特山庄沉浸在一片如茵綠地中,以湛藍的廣闊天空為幕,以千万鳥儿鳴唱的樂聲為牆。早已過度文明化的我,倒還不至于因為眼前這塊土地上單純的美麗,而多愁善感地歎起气來;但我必須承認,這片天堂的愉快和活力感染了我,尤其這陣子總在污濁空气和鋼筋水泥建筑間奔波,此刻令我無比舒心地松了一口气。
  我們遠遠見到哲瑞·雷恩先生,如同印度圣雄甘地般,盤腿坐在陽光下的青草圓丘上。他臉上有淡淡的哀傷,正從那個相貌怪异的精靈奎西手中,吃下滿滿一湯匙的藥。皮膚堅韌的小老頭奎西著急地扮了個鬼臉,雷恩先生則一口吞下糖漿,滿臉厭惡,把他裸身外罩的白色棉袍拉得更緊。以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來說,他上身的肌肉相當結實,但實在瘦得可怜,而且他的身体狀況顯然并不好。
  然后他抬頭,看到了我們。
  “薩姆!”他喊道,臉上現出光輝,“還有佩辛斯,親愛的!卡利班小鬼頭,這可是一帖比你手上拿的更好的藥!”
  他跳起來,熱情地緊握住我們的手,雙眼激動得發亮,喋喋不休的像個小學童,親切的歡迎讓我們感動万分。他打發奎西去准備冷飲,然后拉著我坐在他腳邊。
  “佩辛斯,”他嚴肅地審視著我,“你真是天國的气息,是什么風把你和巡官吹來這儿的?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對我真是天大的恩賜。”
  “病了嗎?”父親的低音響起,眼神焦灼地問道。
  “真不幸,衰老纏著我不放。我好像跟醫學病歷表上的每一种老年病都訂下了合約。現在談談你們自己,還有這次來的目的吧。發生了什么事?調查進行得怎么樣了?你們把那個無賴的佛西特醫生抓進牢里了嗎?”
  父親和我惊訝地面面相覷,“雷恩先生,你沒看報紙嗎?”我吃惊得喘不過气來。
  “什么?”他的笑容消失,眼光銳利地看著我們,“沒有,一直到今天為止,我的醫生都禁止我接受任何精神上的刺激……從你們的表情看得出來,一定發生了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于是父親告訴他,喬爾·佛西特參議員被謀殺了。听到“謀殺”這個字眼,老紳士的眼睛一亮,臉頰泛紅,不知不覺間,他身上的棉袍滑下,粗喘著气,然后他的目光從父親轉到我身上,問了几個關鍵性的問題。
  “晤——”最后他終于開口道,“有趣,非常有趣。可是你們為什么离開那儿?佩辛斯,這不像是你的作風。放棄追獵?我原以為你就像訓練精良的純种小獵犬一樣,不追到最后一刻不會罷休的。”
  “哦,她的确不肯罷休,”父親抱怨道,“但事實是,雷恩先生,我們陷入困境,不知所措了。佩蒂有個想法——該死,听起來真像你!我們想听听你的意見。”
  “只要能幫得上忙的話,”雷恩先生苦澀地笑了,“我樂意效勞,我只怕這陣子自己是不中用了。”這個時候,奎西端著一張放著三明治和飲料的餐几,腳步蹣跚地回來了。雷恩先生看著我們享用,表情恐怕是有點不耐煩。
  “可否請你們,”一等我們草草吃完,他立刻迅速地說,“從頭開始,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說吧,佩蒂,”父親歎了口气,“上帝啊,真是歷史重演!還記得——那是什么時候——十一年前吧?我和布魯諾第一次來到這儿,告訴你那件哈利·隆斯崔的案子嗎?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雷恩先生。”
  “要命,你就非得提醒我那些輝煌的往事不可。”老紳士喃喃道,“繼續吧,佩辛斯,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嘴唇,你得一絲不漏地告訴我。”
  于是我告訴他佛西特謀殺害的一長串故事,像外科手術般精密地描述一切——包括偶發事件、證据以及對每個人物的印象。他像一尊象牙佛陀般端坐,用他的眼睛讀著我的唇。其間有几次,他那雙奇特的眼睛閃閃發光,輕輕點頭,好似他從我的話中,听到什么非常重要的線索。
  說完了卡邁克爾在公路旅館的證詞之后,故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他輕快地點點頭,微笑著,躺回溫暖的草地上。當他凝視著藍天時,父親和我靜靜地坐著。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异常地沒有任何表情,我閉上眼睛歎了口气,很想知道他的結論是什么。我的分析有什么過于莽撞的地方嗎?他會詢問我腦海中百般思索才得出的那個理論嗎?
  我睜開眼睛,雷恩先生已經重新坐起身來。
  “阿倫·得奧,”他沉聲道,“是無辜的。”
  “啊!”我叫了起來,“看吧,爸,現在你對你女儿有何感想?”
  “該死,我從來就沒說過他有罪,”父親抱怨道,“讓我不放心的是你推測的方式,”他迎著陽光眨了眨眼,然后注視著雷恩先生,“你覺得怎么樣?”
  “那么你們的結論是一樣的了,”雷恩先生喃喃道,“你讓我想起十八世紀英國辭書編纂者塞綴爾·約翰遜對詩的定義,他說詩的本質是發明——制造惊奇的發明。你是最杰出的詩人。”
  “先生,”我肅然地說,“這真是太恭維了。”
  “親愛的,如果我再年輕一些……現在告訴我,你是如何推測出阿倫·得奧是無罪的。”
  我舒适地坐在他腳邊的草地上,開始專心講述我的論點。
  “佛西特參議員的右手臂上,出現了兩個奇怪的傷痕:一個是靠近手腕上側的刀傷,另一個——根据驗尸官布爾醫師的說法,肯定不是刀傷——在前一個傷痕大約再高四英寸的地方,此外,布爾醫師還說,這兩個傷痕是在尸体被發現之前沒多久,几乎同時形成的,既然這樁暴力命案正巧也是在不久之前發生的。因此我想,可以合理的假設,這兩個傷痕是在行凶時留下的。”
  “不錯,”老紳士低語,“是的,很合理,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讓我很困惑,兩個不同凶器造成的傷痕,怎么可能是同時產生的?仔細想想,你會發現相當不尋常。雷恩先生,我是個多疑的女孩,我認為這一點必須先解決。”
  他笑意更深了,“佩辛斯,在你方圓一万里之內,我絕對不敢犯任何罪。親愛的,你的判斷力真是敏銳!那么,你有什么結論?”
  “這個嘛,刀傷很容易解釋,根据尸体在書桌后面椅子上這個位置,很輕易就可以想象當時行凶的過程,凶手一定是站在被害者前面,或許略略偏向一側,他拿起桌上的裁紙刀刺向被害人。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參議員一定會出自本能地舉起右臂擋開,于是刀子擦過他的手腕,留下那個鋒利的傷口。根据事實,我只能推斷是這樣。”
  “跟照片一樣清晰,親愛的,妙啊。然后呢?另一個傷口怎么說呢?”
  “我正要說呢。另一個傷痕不是刀傷,或至少不會是造成參議員手腕上那個鋒利傷口同樣的一把刀子。而且這第二個傷痕,是在參議員手腕被割到的同時,留在右臂上的,而且特別注意,它比刀傷要高四英寸,”我深吸一口气,“因此,這是某种非刀片物品的鋒利邊緣所划過的傷口,而且這個東西在凶手的手上,距离那把刀子有四英寸。”
  “好极了。”
  “也就是說,考慮到第二個傷口,我們現在可以想想,在凶手的手臂上一定有什么邊緣鋒利的東西。那是什么東西會出現在凶手的手臂,而且距离他持刀的手有四英寸遠?”
  老紳士較快地點點頭,“佩辛斯你的結論是什么?”
  “女人的手鐲,”我得意洋洋地大聲宣布,“當參議員的手腕被刀子割到的同時,划破他裸露手臂的——還記得吧,他遇害時,襯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上——一定是寶石或金銀絲之類的東西!”
  父親嘴里低聲嘰咕著,而雷恩先生則一臉微笑:“我得再強調一次:太聰明了,親愛的,不過還是有瑕疵。你認為殺害參議員的是女人?不盡然。在女人手上戴手鐲的同樣位置,男人也有類似的佩帶物品……”
  我目瞪口呆,難道我搞砸了嗎?狂亂的思緒在我腦海翻騰,然后叫起來:“啊,你是說男人袖口的鏈扣?當然!我想過,不過我總直覺地認為,女人的手鐲好像更合理。”
  他搖搖頭,“危險啊,佩辛斯。別再犯這种錯了,要嚴守邏輯的可能性……所以現在我們已經推測出,凶手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他微微一笑,“或許這只是一個沒有完全理解的例子。教皇曾說,所有的意見不合,都是出自于人們無法了解和諧的真義。誰曉得呢?不過佩辛斯,請繼續,我被你挑起興趣了。”
  “現在,雷恩先生,無論行凶并造成那兩個傷口的凶手是男是女,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凶手是用‘左’手持刀攻擊參議員的。”
  “親愛的,你怎么知道?”
  “道理很簡單。刀傷出現在參議員的右手腕,袖扣造成的擦傷則是在更高四英寸的手臂:也就是說,擦傷是在刀傷的‘左’邊。到目前為止清楚吧?現在,如果凶手是用右手持刀,袖扣造成的擦傷就應該出現在刀傷的右邊,這一點做個簡單的測試就可以證明了。也就是說,凶手若是右手持刀,擦傷就會在偏向右邊;左手持刀,擦傷就會偏向左邊。這表示什么呢?由于擦傷出現在刀傷的左邊,因此我的結論是,凶手是用左手行凶的,除非他倒立,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巡官,”老紳士彬彬有禮地說,“你應該以自己的女儿為榮。太不可思議了。”他喃喃道,對著我微笑:“女人居然能有這樣水晶般的推理能力,佩辛斯,你真是一顆無价寶石。請繼續。”
  “雷恩先生,到目前為止,你都同意嗎?”
  “在你那套堅定緊密的邏輯面前,我甘拜下風,”他低笑,“到目前為止相當完美。不過小心,親愛的,你忘了導出非常重要的一點。”
  “我沒有,”我反駁道,“晤,親愛的!我是說,我是故意略過不提,因為我還沒說到那一點……根据馬格納斯典獄長的敘述,十二年以前,阿倫·得奧在阿岡昆監獄服刑時是個右撇子,你指的就是這個嗎?”
  “沒錯,我很想知道,你對這一點做何解釋?”
  “這個嘛,他進入阿岡昆監獄兩年后,發生了一樁意外,右手因而癱瘓。從此他就學著單獨使用左手,也就是說,十年來,他一直是個左撇子。”
  父親坐直身子:“就是這里,”他激動地說,“雷恩先生,這就是令我最困惑的地方。”
  “我明白你在煩惱什么,”老紳士說,“說下去,佩辛斯。”
  “對我來說,”我朗聲道,“一切很清楚了,我堅持——雖然我承認除了一點常識和觀察之外,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据足以證明我的觀點——右邊傾向和左邊傾向(是這兩個字嗎)同樣适用于腳和手。”
  “拜托,”父親呻吟道,“你說的那是什么鬼字眼哪?”
  “爸!我的意思是,天生慣用右手的人,也會慣用右腳;同樣地,慣用左手的人就會慣用左腳。我知道我是慣用右手,而且我會用右腳做大部分的事情;同時我也觀察過很多人,結果是一樣的。現在,雷恩先生,我這個假設合理嗎?”
  “佩辛斯,這方面我不是權威。不過到目前為止,我相信醫學理論會支持你的觀點。接下來呢?”
  “好,如果你同意這一點,接下來我的看法是,如果右撇子的右手喪失功能,使得他必須學習使用左手,就像阿倫·得奧十年前一樣,那么潛意識里,即使他的雙腳健全,他也會開始用左腳做絕大部分的工作。這就是父親一直很怀疑的一點,不過相當合理,不是嗎?”
  他鎖緊眉頭:“恐怕你的邏輯運用在生理學上頭未必行得通,佩辛斯。”我的心往下沉,如果這一點被推翻,我整個推理的架构就會隨之崩潰。“不過,”他又說“從你前面所說的故事里,另一個事實大有幫助,那就是,阿倫·得奧在右手癱瘓的同時,他的右眼也失明了。”
  “這件事有什么幫助呢?”父親困惑地問。
  “影響大得很,巡官。几年前我剛好有机會請教過一位這方面的權威人士,你還記得布倫克一案中,右撇子和左撇子的問題有多么重要吧?”
  父親點點頭:“那位權威人士告訴我,右邊傾向和左邊傾向的理論,在醫學專業領域中,縣被廣泛接受的是視覺理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說,視覺理論主張,在幼年時期,所有隨意的運動都仰賴視覺。他還告訴我,像視覺、手、腳、說、寫相關的神經沖動,都源自于腦中同樣一塊區域——我忘了准确的名稱了。
  “視覺由兩個眼睛构成,但每個眼睛本身自成一個單位,但每個眼睛的映像所造成的意識,是完全分离、區隔的。其中一只眼睛就像槍的准星一樣,具有‘瞄准’的作用,至于用哪個眼睛瞄准,就看你是右撇子或左撇子。如果作為准星的那只眼睛失明,瞄准的机能就會轉到到另外一只眼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慢吞吞地說,“換言之,右撇子會用右眼瞄准;而如果他的右眼失明只剩下左眼,瞄准的机能就會轉移過去,而且會影響他的生理活動,使他變成一個左撇子?”
  “大致上沒錯。當然,据我所知,習慣的因素也要考慮在內。不過得奧使用左眼已經有十年了,左手也是一樣。如此一來,我相當确定,基于習慣和神經的影響,他也已經變成慣用左腳了。”
  “吁!”我說,“我真是太走運了!從錯誤的事實導出正确的答案……如果過去十年阿倫·得奧果真是慣用左腳和左手的話,根据的殺案現場的證据,就出現了一個重大的矛盾。”
  “你剛剛說過了,”雷恩先生鼓勵地說,“凶手一定是左撇子,這和得奧相當吻合。那么你所謂的重大矛盾到底是什么。”
  我顫抖著手點燃香煙,“我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得出這一點。之前在敘述案情的時候,我曾經提到壁爐的灰爐中有一個腳印——右腳的腳印。從其他的證据推測而知,有人燒了些東西,然后用腳踩熄余焰,這就解釋了那個右腳腳印的由來。而踩熄余焰——這一點誰敢否認的話我就扯光他的頭發——踩熄余焰純粹是一种不自覺的行為。”
  “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你要踩什么,你會用慣用的那只腳去踩。噢,我承認,有時候因為站的位置不太方便,所以即使你一向慣用右腳,也可能會用左腳去踩,不過這不适用于壁爐前踩熄余焰的那個人。因為就像我前面說過的,我們在壁爐前面的地毯上發現了一個左腳印子,正好就在前面所說壁爐那堆灰燼的正前方。這就表示燒紙的人所站的位置可以自由運用兩腳,不會有任何不方便,那么他是用哪只腳踩余焰?右腳!所以他是慣用右腳的人,依此類推,一定也是慣用右手了!”
  父親困惑地悶哼了一兩聲,老紳士歎口气問道:“這一切又導出什么矛盾的結果呢?”
  “導出這個:凶手用左手持刀,但踩熄余焰的卻是個右撇子。也就是說,可能有兩個人涉案,行凶殺害參議員的是左撇子,而右撇子則燒掉那張紙并用腳踩熄。”
  “這么一來,其中又有什么不對呢,親愛的?”老紳士柔聲道,“如你所說,有兩人涉案,那又怎么樣?”
  我瞪著他,“你不是認真的吧?”
  他咧開嘴笑了,“認真什么?”
  “當然,你在開玩笑!讓我說下去,這個結論對阿倫·得奧有什么影響?我想,無論得奧和這樁命案有什么關系,他絕對不是燒紙共踩熄余焰的那個人。因為就我們剛剛推論出來的結果,他應該會用左腳去踩,而現場發現的證据卻是右腳印。”
  “好极了。現在,那張紙是什么時候燒的?桌上的那疊便箋是剛拆封的,只用掉了兩張。佛西特參議員致命傷口所噴出來的血濺得書桌上到處都是,在吸墨紙上有一個直角形狀的血跡,那個直角形狀是一疊放在吸墨紙上面的便箋所留下的。可是,當我們發現時,現場那疊便箋最上頭的紙卻是干淨的——上頭沒有血跡。這怎么可能呢?如果參議員遇害時,那張紙在最上頭,就一定會沾到血跡,因為下頭的吸墨紙都沾到血了。由此可以推斷,參議員傷口的血大量噴出時,那張紙一定不是放在最上頭。換句話說,有另一張沾滿了血的紙,原先是在最上頭的,后來被撕掉,留下的是我們所看到的那張洁白的紙。”
  “沒錯。”
  “那兩張用掉的便箋,之前我們已經說明了其中一張的下落:放在寄給芬妮·凱瑟的信封里,而且一定是佛西特遇害前自己寫好的。那么唯一不見的那張便箋——就是在壁爐里燒毀的那張,父親已經親自證明過,是從桌上那在便箋撕下來的——一定被撕掉了,而沾了血跡的便箋也不見了。”
  “但如果這張不見的便箋上頭沾了血跡,那么一定是在‘謀殺之后’才被撕掉的,因為便箋最上頭那張應該有血跡才對。而且,這張便箋在謀殺之后還被燒掉了,然后余焰也被踩熄了。誰燒的,凶手和燒紙的是同一個人嗎?如果凶手就是燒紙并踩熄余焰的人,那么我已經證明,得奧不可能是燒紙并踩熄余焰的人,于是他也就不是凶手!”
  “等一下!”老紳士輕輕喊著,“佩辛斯,不要推演得太快。你假設凶手和踩熄余焰的是同一個人,可是你能證明嗎?你應該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
  “噢,老天!”父親歎了口气,愁眉不展地瞪著自己的腳。
  “證明,當然沒問題!像你所說的,假設凶手和踩熄余焰的是兩個不同的人,根据布爾醫師所說,命案是在十點二十分發生的。而卡邁克爾從九點四十五分到十點三十分為止,都一直在房子外頭監視,這段時間他只看到一個人進入房子,而且离開的是同一個人。此外,警察全面搜查過那幢房子,沒發現有人藏匿。而且從卡邁克爾發現尸体到警察到達這段期間,沒有人离開過房子,除了卡邁克爾監視的那道上也不可能從別的出口离開,因為其他的門和窗戶都從里面鎖上了……”父親又再度歎气。“可是這太棒了,雷恩先生!因為這代表涉案的不是兩個人,從頭到屋就只有一個,因此,只有一個人在書房干下這极謀殺案,并燒毀那封信然后踩熄余焰。可是阿倫·得奧,前面說明過了。不可能是踩熄余陷的人,所以阿倫·得奧也不可能是凶手。”
  “因此,阿倫·得奧就像我十年前一樣純洁。”
  我停下喘口气,覺得很得意,可是也有點累了。
  雷恩先生看起來有點哀傷,“巡官,現在我才明白,我已經成了社會上的無用之久了。你生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福爾摩斯,而我為這個世界所貢獻的小小功能都已經被取代了。親愛的,真是聰明絕頂的分析,你的推論到目前為止,完全正确無誤。”
  “天哪,”父親跳起來喊著,“你該不會是說,你還有更多的推論吧?”
  “多得很呢,巡官,而且重要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急切地說,“我并沒找出應有的結論?當然,結論是——如果得奧是無辜的話,那一定有人故意陷害他。”
  “接下來?”
  “由于得奧的殘疾,陷害他的人是個右撇子。他故意用左手行凶,以吻合得奧是凶手的特征。可是他下意識地用右腳踩熄余焰,顯示他其實是右撇子。”
  “晤,我不是指這個。親愛的,你可能是太急了,或者是沒有考慮到其他的因素,以至于引出更惊人的推論。”
  父親舉起雙手一副投降狀,至于我,我只能謙恭地說,“然后呢?”
  雷恩先生眼光稅利地看了我一眼,我們目光交會,然后他笑了,“那么你也懂了,呃?”
  他陷入沉思,我把玩著一片青草,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注意!”父親喊道,“我也來考考你們,剛剛才想到的。好,佩蒂,你來回答。見鬼,怎么能确定在地毯留下腳印的和踩熄余焰的是同一個人?我知道應該是同一個人,可是如果你無法證明,要命,那你那套完美理論怎么辦?”
  “佩辛斯,告訴他吧。”雷恩先生柔聲道。
  我歎了口气,“可怜的老爸!你一定被搞糊涂了。我剛剛不是證明只有一個人涉案嗎?我不是問過卡邁克爾他有沒有走過壁爐前面的地毯,而他說沒有嗎?另外,休謨不是告訴過我們,腳印不是佛西特參議員的嗎?然后,除了凶手兼燒紙的兼踩熄余焰的人之外,還會有誰留下那個腳印呢?”
  “好吧,好吧!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雷恩先生眉毛一抬,“親愛的巡官,這不是很明顯了嗎?”
  “什么很明顯?”
  “當然要開始行動。你必須馬上回里茲市去看得奧。”
  我皺起眉,實在缺乏興趣。至于父親,他完全茫然了。
  “去看得奧?這又是干什么?那個可怜的笨蛋只會弄得我緊張兮兮。”
  “可是這件事再重要不過了,巡官。”雷恩先生迅速從圓丘上站起來,棉袍滑到肩上,“你必須在審判之前去見得奧……”他好像認真思索著什么,剎那間眼睛一亮,“蒼天明鑒,巡官,考慮再三之后,我相信我會樂于加入你們的行列!你想還有我插手的余地嗎?或者,你的朋友約翰·休謨會把我赶出里茲市嗎?”
  我大叫:“太好了!”父親看起來也樂坏了,“實在是太棒了,當然佩蒂很不錯,我不敢挑剔什么。但是,如果你他媽親自出馬,那我就放心多了。”
  “可是你為什么想見得奧?”我問。
  “親愛的佩辛斯,我們已經從某些事實建立起一個完美的理論,現在,”雷恩先生伸出裸露的臂膀,越過父親肩頭握住我的手,“我們要停止推理,開始進行一些實驗,不過在此之前,”他面露憂色,“我們還是迷失在森林之中。”
  “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我們离謎底還早得很,”老紳士平靜地說,“就像一星期之前一樣,我們還不知道殺害佛西特參議員的凶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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