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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樓雨晴

  她用力點頭。「嗯,回家。」

  一路上,誰也沒特意開口,浥塵謹慎為她持傘,雨勢漸大,他幾乎濕了半邊身子,卻一心一意只護著不教她淋雨受寒。

  雨水沖刷過後的小路泥濘難行,繡花鞋半陷入泥地裡,走得顛晃不穩,必須揪著他臂膀緩慢前行,他側首望去,將傘交到她手上,繞到她跟前默默彎下身子。「上來,我背你。」

  她笑了,一點也不意外他的舉動,爬到他背上,由他馱負著回他們的家,得了便宜嘴上還賣著乖。「我們這樣,要教孫秀才瞧見,又要皺眉批評,說是行為不檢、不堪入目了……」

  他腳下一頓,沒說什麼地靜靜前行。

  她舒舒服服趴在他背上,嘴邊閒來沒事便鬧鬧他,彈彈他耳垂。「喂,你好歹也說說話。」要在以前,不是早頂嘴了嗎?他現在的大爺了,可不像以前,憨憨呆呆任她玩。

  要說什麼?旁人瞧輕他們,難不成他們也要看低自己嗎?

  孫秀才要怎麼想的他的事,他們問心無愧,何必非要拘泥於迂腐禮教,不知變通?

  還是——連她也認為,是他壞了她名節?

  他一直以為,她並非活在重重教條壓制之下、活不出自我的女子,到頭來,她也逃不開閨譽、世間觀感,以及三從四德這些個女子宿命……

  回到家,他將她放在床邊,打了盆水進來,蹲身替她脫去沾滿泥濘的繡花鞋,仔仔細細拭淨她雙腿,再穿上乾淨的棉襪、鞋子。

  他起身,端著污水離開前,步履在房門口停了會兒,留下一句。「不要嫁他。」

  原是貪懶趴臥在床畔的身子,整個彈坐起來。「啥?」

  就說嘛,她家大爺今兒個怎麼怪怪的,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原就沒那打算,這會兒他主動提起了,她忍不住便想逗逗他。「不嫁他,嫁誰?真要留著當老姑婆,讓你操勞一輩子啊?你不說老怕我嫁不出去,這會兒有人肯要了,最開心的不就是你?往後沒人給你找麻煩,你可自由了。」

  「我沒這麼說過。」為她操勞,從來都是心甘情願,今天她不嫁,他為她憂碌一生,她若嫁了,他也沒想過要自由。

  這一生,他早就打定主意,要為她殫思竭慮、盡付一生青春。

  「你若要嫁,我替你找更好的,他配不上你。」

  配不上?「也只有你會這麼想。」人家可還認為她殘花敗柳,高攀了呢!

  「不明白你珍貴之處的人,不配擁有你。」

  他端著水盆出去了,留下穆朝雨一臉憨傻。

  她既不是什麼名門千金,沒有大把嫁妝,姿容亦非絕色,還像他說的,沒規沒距沒個閨女樣,一天到晚給他找事做,麻煩透了……可那個被操勞得半死的男人,卻說她無比珍貴。

  用那麼堅定、理所當然的語氣。

  她其實真的自己給他找了多少麻煩,家裡頭的境況並不好,能賺進多少銀兩、又支出多少,她心裡不是沒個底,可一旦她開了口,他左盤算、右盤算,挖空了心思也會硬轉出一條活路來。

  去幫孫秀才,他心裡明明是不認同的,可也不曾開口反對過一句,凡事順著她。

  一直以來,他每餐從不吃第二碗飯,未曾嘗過飽足滋味,省吃儉用即使苛待自己,也要妥善打點好她要求的事。明明說要好好待他,可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擔待她的一切。

  她總是為了別人,委屈著他,他從無一句怨言,無止盡包容著她的任性。

  幫了孫秀才,可她得到什麼?人家根本打心裡瞧不起她,值得嗎?

  而他,總惦著她最初的恩澤,挖心掏肺、做盡了一切,他又得到了什麼?值得嗎?值得嗎?

  愈是深想,就愈是難受,那樣的人,哪裡值得她委屈浥塵?最該善待的那個人、那個人……

  她仰眸,去而復返的男人熬了熱薑湯回來,遞給她後,便站在身側,默默以干棉布為她拭發,教她不經意碰觸到他仍帶水氣的衣衫。

  明明自個兒都濕透了,還為她忙進忙出……是啊,一直以來,他不都是這樣待她的?

  他曾說過,這世上不是人人幫了都會快樂。

  她似乎,有些懂了。

  為善求的是心安,從不預期要得到什麼,這是頭一回,她幫人幫得還不快樂、心裡頭好難受……

  她擱下薑湯,手一張,便往他腰間抱去。

  他大為錯愕,手僵在半空中,木頭似的杵著,被她突如其來的舉措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起來……好傷心。

  一時間,他猶豫著不知該安慰、還是推拒這不合宜的接觸。

  天人交戰了半響,最終仍是伸掌,朝她肩背輕輕拍撫。

  「會有人看見你的好,他不值得你傷心。」

  她才不是在為孫秀才傷心,是為他心酸難受。

  這世上,並非人人都是穆浥塵,能遇上一個,是她今生之幸。

  她的想法,他尊重。

  她要嫁,他替她找最好的男人。

  她要做的事,他從無第二句話。

  如此知她、懂她,也——惜她。

  「你……以後不希望我做的事,可以直說,我會聽。」她吸吸鼻子,悶嗓自他胸懷逸出。

  「嗯。」遲疑了會兒,他低低吐聲:「那孫秀才那兒……往後少去,可以嗎?」

  「好。」

  到底是誰說,會聽他的話的?

  承諾言猶在耳,轉眼又不見人影,甚至變本加厲,日日擺攤回來就不見人影。

  真有那麼放不下嗎?

  罷了,反正他也沒有當真,以為她會聽自己的話。他沒那立場,也沒那地位。

  他去大牛哥那兒幫忙宰豬,分到一塊豬肉,還將拜祖先的雞腿分了只給他,他道了謝,小心包好,打算晚上給她加菜。

  牛嬸看著他的舉動,笑歎。「你呀,什麼好料的都捨不得吃,老想著要留給那丫頭。」

  「應該的。」這沒啥好說嘴的。她那個人老想著別人,他若不替她想,還有誰會?

  「我知道你寵她,可也別啥都順著她,有時也該說說她。」這兩個人,牛嬸是看在眼裡的,雖然他總以家僕自居,可小雨兒根本也沒將他當外人。再說了,哪個當人僕奴的會當到他這步田地,萬般設想,該他做的、不該他做的全為她做盡,世上要真有這種家僕,多撿幾個回來也不蝕本。

  依她看呀,他三分不像家僕,九成倒是適合當夫婿的料,雖然沒有一張好看的臉皮,可為人踏實、肯吃苦又懂得寵人,全村子可都是站在他這邊的。

  「小姐……怎麼了嗎?」

  「你沒聽說呀?那孫秀才……哎呀,總之不是什麼好話。何必呢?幫了人還要這樣遭人貶損,不值得呀,你好歹說說她。」

  由牛嬸支支吾吾的話意中,他多少也聽懂了幾分。

  所以——是孫秀才說了什麼嗎?

  第六章

  話不必說全,只消隨意推想便不難理解。那孫秀才自認為向她求親已是紆尊降貴,蒙受拒絕心裡頭必然不好受,認為她不識抬舉,這話傳出來,能好聽到哪兒去?

  可他又能如何?說了她也未必會聽勸。

  「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最終,他只能如此回應。

  人家不當他是外人,可他自己也該謹守分際,別逾矩了。

  他的話,何足輕重?試過一次,就夠了。

  他只需做好分內的事,其餘的,不該多嘴,也不該插手管太多。

  「對了,下個月底,我家大牛討媳婦,和小雨兒一塊來喝喝喜酒啊,我替你們留個位子。」

  他低聲應諾,辭了牛嬸家,穆朝雨已經先一步回來,在灶邊準備晚膳。

  他趕緊上前去幫忙,將帶回的雞腿分成兩份,估量著她食量不大,吃不了這一整只腿,另一半可以留著明天吃。

  一旁洗菜的穆朝雨指尖碰了水,低不可聞地抽息,聲音極輕,可他倆靠的極近,他自是沒有錯過。

  他偏頭拎來她的手,瞧見上頭幾個明顯是扎針所造成的細孔,有些扎得稍深,滲出血滴子便隨意往袖口一擦。

  她現在不只送食哺娃,連縫衣補衫都做上手了嗎?究竟要為孫秀才做到什麼地步才夠?

  她可知——可知人家壓根兒毫不珍惜,何苦送上真心去讓人踐踏?

  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會教她傷心的話。

  「……我來洗。」唯一能做的,只有攬下她手邊的活兒,讓她好過些。

  一抹熱...源由後頭偎靠而來,他一陣愕然。

  「小姐?」她在做什麼?

  「別動,一下下就好,我只是累了。」

  累了嗎?

  他靜立著,無聲任她依靠。

  她將手伸向前頭,拉長了臂膀,堪堪碰到他腕心。

  「你身子好像結實多了,現在換我要靠你了……」哪兒還有最初的病弱樣呀。

  「是小姐調養得好。」

  「哪是啊……」這人說起謊來安慰人都不心虛的,她除了出一張嘴、開開藥單,其餘還不都是他在張羅。

  她雙臂復而圈上他腰身。「不過無所謂,身子能養好最要緊……」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避開她的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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