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盼盼坐直嬌軀,伸出柔荑沒好氣地往他頭上輕輕叩下。
「哪!這麼大的一隻還沒見著?」
「可我……並不是烏龜。」天道存老實憨厚的國宇臉上,困惑疑雲滿佈。
「是的,你並不是!」杜盼盼心疼地發出抱怨,「那個會出這種無聊問題來考你的人才是真烏龜。」
「可出問題的人是我二師父。」
「沒錯,我罵的就是他。」
「盼盼!」天道存變了臉色,「你可以罵我,卻不該罵我師父,師父說了每日動個腦,永遠不會老,他老人家的苦心你還太小,所以不能夠明瞭。」
到底是苦心還是壞心眼?
是她太小還是他太蠢了?
啊啊啊!她幾乎要氣得發出尖叫。
算了!杜盼盼逼自己放下火氣,天底下有些事就是無法愈辯愈白,尤其當面對的是個絕對恪守著尊師重道,有著最最傳統的師徒觀念的男人時。
兩人難得私下獨處,她不想見他為此不開心,算了算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這「外人」又何苦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外人」一詞讓她心口泛酸,忍不住要找他麻煩。
「你偉大!樣樣事事都記得先護著師父,如果今天我和你師父一塊掉到水裡,你要先救誰?」
一句話將天道存再度問傻,國字臉上又浮出了如方才思忖那些烏龍鳥問題時的困惑。
咬牙咬牙,生氣生氣,杜盼盼冷聲問出口:「這問題需要考慮這麼久嗎?」
雖說不想和他生氣,也知道跟個木頭生氣無濟於事,但她就是壓不下火氣。
「你明明知道你那兩個師父都會泅水,就只有我不會,先救我還需要考慮這麼久嗎?」難不成他真想見地死?
「師父們雖然會泅水,但如果水太臭太髒,灌進肚子裡也是會難受的,所以我得再多想想才能……咦,盼盼,你才來就要走?」
跳下榻的杜盼盼邊穿鞋邊沒好氣回答:「不好意思,我還得趕著去學好泅水,免得遲早死於非命!」
「盼盼,你生氣了嗎?」
「我怎敢?」她哼哼冷笑,「是我的錯,不自量力,拿石頭去和金塊做比較。」
呃……天道存困惑了,他們剛剛不是在討論落水的事嗎?怎麼會跳到了石頭和金塊上呢?
「雖然我聽不懂,但我看得出來你在生氣。」老實人畢竟還是有長眼睛的。
「知道我生氣了你會在乎嗎?」美眸終於肯轉過來,朝男人噴去強力怒火。
「我當然在乎了……」木頭男子用力點頭,「如果你不理我,將來我有想不出答案的問題時,該找誰去?」
美眸裡的火花更熾了,空氣中彷彿還能嗅著燒焦了的味道。
很好很好!原來他徹頭徹尾,就只當她是個智囊軍師?!
而她,卻蠢到將他視為生命中的唯一男子?!
他們兩個,究竟是誰比較傻?究竟是誰呀!
見美人兒勃怒轉身就走,木頭男子趕緊向纖影伸手,心慌意亂之際一張口——
「胖胖別走!」
纖影聞聲定住不動了。
氛圍安靜,那知道闖了禍的木頭男子,僵立靜止,連呼吸都不敢了。
良久良久後,盛怒中的人兒才終於緩緩地、慢慢地、冰冷地旋過身,以火山爆發般的眼神瞪住木頭男,咬牙切齒地一宇一字說出口。
「我叫杜盼盼,不叫杜胖胖!是盼盼不是胖胖;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許再在發急的時候開口喊我!聽、見、了、沒、有?」
呃,聽見了。
在人兒勃怒地摔門離開後,天道存對著那被摔得行將解體,搖搖欲墜的門扉心道,並忍不住在心底生疑,不明白何以外界人會給盼盼取個「棺鋪西施」而非「棺鋪女羅剎」的封號。
老實說,在與她認識了這麼多年後,他真心覺得後者於她,其實還比較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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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你家可好」棺鋪內,晚膳時分。
雖然說是在用膳,卻也是杜家拿來檢討今日工作成果的時候。
「壯兒。」杜家老爹杜可好,邊挖飯吃邊問向兒子杜壯壯:「杭州『慶余棺行』訂的那十口福棺,你讓工匠趕工得如何了?人家可是要拿去擺做店面的,作工絲毫不能馬虎。」
「知道啦,爹。」
人如其名的杜壯壯,抬高了一張曬黑的和氣笑臉,回話的同時沒忘了繼續往桌上香噴噴的熱菜動箸進攻。
「那批棺材我已交代了再交代,吩咐了再吩咐,務必讓師傅們多放些心思下去,雕了棺材花,嵌上了縫,並仔仔細細刷了幾次漆,保證絕對不會砸了您的招牌。」
「是嗎?」杜可好滿意的點頭,露出微笑,轉頭問向媳婦:「春花,今兒個裡可有鋪新訂單?」
「有的,公公。」在公公面前永遠只有笑臉相迎的魏春花,乖巧的開口,「有三筆單子,且剛好挑的日子都是這個月二十九。」
「沒辦法,下個月是鬼月,誰都不想排在那時候,肯定這個月會忙些,人手還安排得過來嗎?」
「人手安排不是問題,不過公公……」魏春花瞅了杜可好一眼,把話停下。
「怎麼?有問題嗎?」
「其中有一家,要求一定要和小姑親自洽談才肯下訂,而且對方訂的是香木圓心十合頭,咱們鋪裡最上等的棺,又說了所有儀式都要包給咱們來辦。」
聽起來這可是樁大生意呢,只是——
「對方派來負責協商的人是……」
接收到公公的詢問眼神,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魏春花涼涼作答。
「是男的。」
話說完魏春花便垂下眸子,沒讓杜可好見著她那不以為然的眼神。
沒錯,是個男的,那又怎樣?
拜託!打開門來賣棺材,能夠規定上門買家的性別嗎?難道說家裡有男眷的,就都不許死人了嗎?真是可笑!
偏偏她公公和相公,全都將盼盼那丫頭給寵上了天,由著她耍任性,還篩選客人呢,真是胡鬧!
西施、西施,光靠那塊「棺誧西施」的招牌,天上就會掉下銀子來嗎?
桌底下的腳讓人給踢了一下,魏春花抬眸,見著了丈夫送來的警告眼神。
多吃飯少碎嘴!
杜壯壯的警告讓原還有話要說的魏春花,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扒飯。
至於杜可好,則是將詢問眼神轉投給了女兒。
「盼盼,你怎麼說?對於接下這單生意可有興趣?沒關係,你儘管表示,我和你大哥絕不會委屈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不想委屈女兒卻能委屈媳婦?就她杜盼盼嬌貴而她魏春花就活該倒霉嗎?
心頭滿是不悅,杜家媳婦兒低頭扒飯的聲音更響了點。
讓老父凝眸問了半天的杜盼盼,先是幽幽地放下碗筷,繼之托腮歎息,最後菱唇輕啟,說出的卻是讓在座三人同感一頭霧水的話語。
「都三天了……」那雙迷迷濛濛的美眸像是看著父親,卻又彷彿視而不見,「他居然沒來求和賠不是,敢情真的是蛇蛻皮,皮在癢了……」
聽不懂的杜可好正想問清楚,突然屋外傳來一聲像是夜鴒的啼音,緊接著他那原是神魂不知飛向了何方的寶貝女兒,猝然跳起身,拋下了一句——「我吃飽了!」就眉開眼笑地奔離愣視著她的三人眼前,跑得不見人影。
吃飽了?!
杜可好瞪著女兒那壓根沒碰過的一碗飯,愕然的眼神半天收不回。
這丫頭,真是愈大愈讓人搞不清楚究竟在想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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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盼盼氣喘吁吁地來到兩家相臨的小門旁,果真見到了讓她又氣又恨卻又放不下的男人。
撫胸順氣,她別過小臉不看他,打死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太過喜悅的眼神,讓他知道她有多麼開心能見到他。
見她雖然被他用暗號喊了出來,卻是扭過身不理人,天道存神情有些無措。
「盼盼,你……」他原是想問她還在生氣嗎?想想不好,遂改問道:「在吃飯嗎?」
「是的,我在吃飯……」芙蓉股的絕艷小臉冷冷轉過來,「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一句?」而不是要道歉陪不是?不是要告訴我,在經過了幾天的思量後,你終於發現了我比你的師父們還重要?
問話時,杜盼盼在心底起誓,如果這根木頭膽敢點頭,她肯定二話不說,再度扭頭走人。
「不是的……」天道存搔搔頭,憨容上微現侷促,「你好像……我好像……欸欸,我們好像有三天沒見面了吧?」
「恭喜喔!幾日沒見,數字能力進步了。」
「盼盼……」他無奈的歎息,「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芙蓉小臉冷冷抬起,「我是不是在生氣,對你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你撒謊!」杜盼盼一雙美眸裡凝聚了水氣,隨時有可能聚雲化雨。「如果真的重要,你怎麼能在過了三天後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