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湛天動漫不經心的目光原已打算要收回,這下可是凝住了。
「這名字倒是怪好聽的,俺看你穿著,你以為你爹娘會叫你阿貓還是阿狗的。」
「狗子是二當家的大名,我怎敢拿來用。」她沒心沒肺的咧著嘴道。
「這倒是。」有時很缺心眼的二當家完全沒想到別處去。
湛天動把整張臉全轉了過來。
這小子果然賊溜,不想自己被人家當成阿貓阿狗,拐著彎罵老二才是狗,如果你挑他錯處,他又沒說錯什麼,老二的小名是叫狗子沒錯,他一路以來陰澀如驟雨欲來的心情,居然感覺到了少許陰霾被掃去的感覺。還有,他姓西,這個姓氏在京城不常見,且他曾在西府附近出沒……當時他應該讓人進胡同去瞧瞧,那到底是一條死巷子還是他人府邸的後門……這不是他湛天動的作風,因為心亂,他錯過了不該錯的細節。
但,就算姓西又如何?西府的少當家死得確鑿,這小子或許就只是單純的和那位同姓罷了,死人是不會活過來的,他用得著杯弓蛇影嗎?
他現下能做的,就是查出幕後兇手,為之復仇。
他要讓那殺人兇手付出幾百倍的代價出來!
「吼,小子,這就是你說的,身上所有的銀子?」張渤很隨意的掏弄包褓裡僅有的幾樣東西,全是不值錢的,兩件舊衣服,兩個窩窩頭,摸到最底,卻是由紙包起來的一小包碎銀,算完面額後,一口茶噴了出來。
十兩!他居然為了區區十兩銀子去給人出頭,他是被這臭小子給唬了嗎?他好嘔,嘔得想打人了!
她面不改色。「大哥,這些可都是我爹娘留下的全部財產了。」張渤一怔,拳頭放下來。「你把全部財產都給了俺,往後怎麼活?」
「所以,以後我們兄妹都要靠大哥照顧了。」張渤看看湛天動又看看西太靜,搔搔頭,怎麼糊里糊塗真的多了個小弟……和妹子……沒有人看見湛天動的唇微微勾笑,多日無法闔上的眼皮,輕輕的閉上了。
於是,西太靜有了住處,不必再回到暗無天日、空氣又不流通的貨艙去,不過,她這身份,也只有在下層船艙睡通鋪。
然而她在慶幸自己終於脫離黑暗、老鼠和各種牲畜味道,不必硌得全身都痛的窩在角落裡睡覺時,忘記一件事……「那不是要和許多男子一起……」春水幾乎要暈倒,那個「睡」字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D。
船工、水手、跑腿打雜、廚房下手……什麼樣的男人都有,小姐可是姑娘家啊!
西太靜想了一下,安慰看起來有些瀕臨崩潰的春水。「我這身份也不可能整天沒事做,晚上能回去睡個覺就很偷笑了。我會一沾枕頭就睡覺,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小姐……」
「叫哥哥。」
「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春水難得的有了氣勢。「小姐,您委屈些來和奴婢住吧,和那些男子住在一起,別說女子的身份要是被拆穿怎麼辦?小姐以後要嫁人的,這事情傳出去怎麼辦?:「「你真是個愛操心的。」西太靜咕噥。
她怎麼會不明白女扮男裝的自己就算扮得再像,畢竟不是男人,而且和一堆臭男人,且幾乎都是成年男子睡在一個通鋪上,光想,雞皮疙瘩就掉滿地,可是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
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我穿這樣去和你睡一間房不是更奇怪?」現在的她可是男子,就算是兄妹也沒同睡一間房的道理。「你只要給我準備沐浴擦澡的水就成了。」她每天不擦擦洗洗就渾身不舒服,現在春水有自己的房間,總算有地方可以洗刷。洗刷身子不會花太多時間,別人問起來,兩人是兄妹關係,就說她來探望妹妹,誰敢吱聲說不因為是白天,通鋪裡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幹活去了,這讓心裡七上八下的西太靜無端鬆了口氣。
她放好從張渤那裡拿回來的小包只,包只裡自然只剩下爹娘的牌位和舊衣服,不過那十兩銀子他還真的沒收了。「爹、娘,因為時間上有點趕,這牌位稍微簡陋了些,爹娘別跟女兒計較,你們在這委屈幾天,無聊的時候可以上甲板看看海,吹吹風,過些日子,能下船了,女兒一定會幫你們找一處光敞的地方,讓爹娘舒服的待著。」她把包裹父母牌位的布拆開,放正,輕輕的雙手合十,眼底帶著水光。
「爹,您可不可以告訴我,女兒這麼做對嗎?我離家那麼遠,做了這樣的選擇,卻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會轉好,還是更壞?可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對於沒有回頭路的我來說,您可不可以告訴我,以後要怎麼走下去?」一室寂然。
她知道不會有人給她答案,這條路,不管未來是光明還是黑暗到底,她好像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過,爹您放心,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您別太擔心女兒,我會很堅強的!」
第四章 無法排遣的遺憾(1)
春水是女子,在船上沒用處,西太靜卻不然,她好歹是個「男人」,可指派她做事的漢子打量了她半天,著實的不滿意。
個子小,一看也不是那種能做力氣活的,二當家給他這樣的人,是在考驗他的能力嗎?
不抱什麼希望,也沒多看她一眼,便把人派到了供應全船飯食的廚房。
廚房雖然又熱又吵,削萊菔、甘薯和剝菜……那些娘兒們能做的,這小不點也能做吧?了不起再搬搬菜簍子、水產什麼的,要是連這些還幹不了,就是個廢物,他會直接回報二當家,讓人下水餵魚算了。
從來沒進過廚房的西太靜對那些成山的蔬菜瓜果簡直歎為觀止,那些男人的胃是無底洞嗎?這些不會只是一天的菜量吧?
她不敢想,只要細想,她可能會連動手的力氣都消失,這光榮的半天……不,對她來說是吃盡苦頭的半天,單單刨那些甘薯皮,就幾度失手,差點削下自己的手指和手皮,給大家加菜了。
等所有的人用過飯,她以為可以休息喘口氣了,沒想到還有可怕的碗盤筷箸山等著她。
那真是大工程,她第一次見到,差點傻眼,有好幾個片刻動不了,可是,沒把碗洗完,她就沒飯吃。
怎麼辦?認命唄。
當她把那堆以為永遠洗不完的碗盤全部洗淨,吃著殘羹剩飯,兩隻手已經動不了。起先她還以為刨皮剝菜已經是最辛苦的活了,可在山丘般的碗盤面前,真的只是小菜一碟。
她是不知道錦娘在成為連朝塵的外室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但前世的西太靜,並沒有真正體會過底層生活的艱辛。
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經過一天的磨練,她明白了一件事,在這裡,不會有人因為她是張渤的小弟給她特別待遇,在這裡,你不出賣勞力就沒飯吃,因為漕幫不收不會做事的人,尤其在湛天動這位大當家的底下。可她也不是能一直待在廚房的,大廚房用不著她的時候,她就得去打雜,誰有需要就喊她,跑腿、收纜索、洗船板,晚上和其他水手輪更值……什麼都做,每當把事情做完,顫著腿回到春水房裡去洗沐時,她常常泡著腳,泡著泡著眼皮子就崔下來了。因為她一再的吩咐,春水也沒敢這樣就讓她睡在房裡,而是無奈的叫醒她,讓她回通鋪去。
說到那間什麼味道都有的通鋪,其實她一天也沒去睡過,男人的汗味、腳丫子的臭味、不洗身的酸味、肆無忌憚的高聲談笑,她只看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她沒告訴春水她在別處設了窩,怕春水大驚小怪的擔心。
那地方是船隻設計時,因為配置問題多出來的小旮旯,放東西,地方不夠,拿來放她卻剛剛好。
地方雖小,但不招眼,上頭有什麼動靜又聽得到,不怕誤事。
她一開始為了要跟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們睡通鋪,不是沒煩惱過,心裡煩,還有忙不完的事等著她,可沒想到帶著煩惱到處跑腿之際,卻發現了這裡。剛開始發現,她也沒敢立刻挪窩,晚上就隨便找一處避風的地方蹲著,幾回辦事的時候故意繞到這裡來察看,確定真不會有人往這裡來,才放心的把自己重要的包袱,和屬於她的被褥枕頭都搬過來。
她就著上方小窗照進來的稀疏月光,被褥」拉蓋上肚臍眼,眼一閉,兩手一攤,就睡著又到了夜裡,船靠岸。
漕河上的船依舊如織,只不過,到了戌時末,白天的塵囂少了許多,船工和水手都躲著喝小酒、賭牌、睡覺去了,甲板上只剩下值更人和西太靜還沒有洗完的船板。
河裡的水是取之不盡的,因著船高,想提水,人必須掛在軟繩梯上,再將水桶拋入水裡,利用轆轤往上拉,甲板上的另一人往上提,就有水用,可兩人的工作活,卻只見西太靜一個人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