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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陳毓華

  縹緲樓離主子的波光閣不遠,一個獨立的院落,從來不曾用來待客,想不到這未及弱冠的少年竟有資格進住。

  但是她也知道通常能讓大爺帶回來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望向面目清俊、淺淺帶笑的西太靜和春水,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說是兄妹,還真沒幾分像,衣著也普通,可雖然心中疑惑,也不敢怠慢,轉頭招來一個二十出頭歲的大丫鬟,吩咐下去,讓她帶人用最快的速度將縹緲樓整理出來待客。

  那大丫鬟也不含糊,點點頭隨即下去辦事。

  可見湛天動這私宅常有客人留宿,丫鬟們對這些事已經司空見慣。

  隨後,娉婷領著兩人,便往後頭去了。

  第七章  坦白換得落腳處(2)

  她們前腳剛走,一名男子未經通報,進了正廳,紮著紅腰巾的兩名手下皆認得這個人,無須通報就讓他進了門。

  「屬下拜見幫主。」

  「不必多禮。」

  「謝幫主。」男子恭敬道。

  「如何?」

  「屬下已將那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據屬下調查,這錦娘年十三,個性柔弱,父親原是漕河的縴夫,因為閘口坍塌,折了一條腿,為了父親和弟弟的醫藥費,被娘親賣給人牙子,最後落到了連朝塵的手中,如今不知去向。」

  「她父親沒有得到任何撫恤嗎?」

  「沒有」

  「這些狗官,真是欺人太甚!繼續!」官衙裡剋扣的骯髒事可多著,流血流汗的命最不值錢。

  「錦娘是連朝塵的外室。」

  湛天動皺了下眉。「外室?她幾歲時賣人的?」

  「十歲。」

  「為什麼過了三年後才想要逃?」聽著屬下的報告,湛天動若有所思的摸著桌子上的木頭紋路。

  「據說連朝塵想捐官,要將她送人。」

  「不願意去服侍別人嗎?」依照他這些天觀察,西太靜的所做所為都異於常人,要不是別有居心,要不就另有隱情。

  無論怎麼看她都不像那個性情柔弱,叫錦娘的女子。

  「據情報,這錦娘大字不識一個,沒上過一天私塾。」不識字?的女子,他侃侃而談,和他分析經濟情勢,親口說她能識文斷字?

  這不合理。「消息上還說,數月之前,她曾懸樑自盡,從鬼門關回來後,性子、生活習慣都變了,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些消息都確定?」

  「回幫主,這名探子以膽大心細出名,是業界的高手,應該不會有誤。」湛天動心想。完全變了一個人嗎?

  「另外……」

  「另外還有什麼?」

  「跟在那人身邊的是她的貼身丫鬟。」

  「丫頭嗎?我知道了。」既然確定是錦娘身邊伺候的丫鬟,那這錦娘便不可能是假的,那模樣也不像易容,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一個十歲被賣,個性柔弱的姑娘,不識字,好端端的在連朝塵給她安排的宅子裡住了三年,懸樑自盡後,不但能識字,個性更變得堅毅無比,還知道要女扮男裝逃亡?

  「挑四個最俊的揚馬蘇戲子給連朝塵送去,然後讓他簽字畫押,將錦娘的賣身契拿回來。」賠了一個賺了四個,只要是生意人都會知道這生意划算。

  「是。」

  「去辦你的事吧。」他的眼光晦暗裡有璀璨,明滅不定,令人無法捉摸。

  男子應聲退下。

  大堂裡剩下湛天動一人,食指輕敲桌面,陷入深思,但更多的是迷惘。這西太靜、錦娘,錦娘、西太靜、西……慢著,他心裡躐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和西府到底是什麼關係?西太靜、西太尹,西太靜、西太尹,他忽然一凜,心狂跳得不能自己。

  「我聽說你回來了,京城的事可都辦妥了?」一聲朗笑,一名年約五十的中年人一腳跨進正廳,他有著彎刀的眉,精明的雙眼和半白的頭髮。

  「昆叔。」湛天動起身,神情已然一片平靜。

  林昆也不與他客氣,進了廳,便在次位上坐下。

  「看茶。」湛天動喚。

  很快便有人送了一盞香氣四溢的霍山黃芽,霍山黃芽形似雀舌,嫩綠披毫,香氣持久,滋味濃厚回甘,湯色微黃,明亮清澈,是林昆最喜歡的茶品。

  「你不是經常抱怨身邊沒有好使喚的人,我這趟,給你帶來一個伶俐的,你用用看,說不定會喜歡。」蘇州漕幫的生意多半交由林昆打理,各地文書往來也由他一肩承擔回復,責任不可謂不重。

  只有少數的人才知道,他湛天動,不識幾個大字。

  「你不會誆我這老頭子吧?」那西府當家的死讓大當家非常不高興,不同於北上時陰鬱的神情,方才抬眼看他,還瞄見大當家嘴角勾著笑,是他老了眼花還是怎麼著?或者,真有人能引起大當家的注意,讓他不再因為西太尹的死而暴躁陰沉?

  莫非就是大當家口中伶俐好使喚的人?

  呵呵,他倒要瞧瞧。

  「你談生意的時候可以捎上她,探探她的深淺,我真想看看她能有什麼用處?」他好摩拳擦掌的瞧著。

  「大當家哪裡找來這麼讓你感到有趣的人?」林昆好奇了。

  「半路撿來的。」他和林昆感情上形同父子,有些不為人道的,多少,他會向這個老者吐露一點。

  「隨便把人帶回來不像你的行事風格。」動兒行事果決,雷厲風行,有上位者的堅韌,狠絕的心智,看似冷酷,其實最沉得住氣,絕非感情用事的人,這次貿然帶回來一個人,居然將能他堅硬的心軟化了,這麼特別的孩子,林昆非得見見不可。

  在他以為,這是好事。

  動兒這孩子太辛苦,一個沒根沒底的孤兒要如何能坐上這江蘇幫的幫主位置,那可不是搶食一塊肉餅這麼簡單的事。鹽場干戈、漕幫風雲、壇口惡鬥、漕司官僚,扯爛帳的事情太多,可是他都走過來了,只是身邊始終沒有一個人能走進他的心、住下來,給他撫慰,使他變得更強壯,更無畏。

  林昆從來沒想過有人能改變他,因為自己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都做不到。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為什麼讓我那麼在意?我有時候會懷疑,她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最近看到她,他的心都會評評跳,真的不妙。林昆微笑,能讓這孩子掛在嘴上的人…哎呀,這是開竅了吧?好現象,好現象,他都開始期待了起來。

  「人與人互相吸引,都是從這樣來的。」

  吸引?有嗎?西太靜滿腦子大概只有嫌錢這件事。

  「對了,大當家不在的這些日子積了不少幫務,總商們、漕運司邀宴的帖子都積著沒回,那位貴胄也在瀲瀠湖住下,說要等著當家的你回來……」

  「成!先挑一些無關緊要的幫務公文給我,朱璋嘛,反正他也跑不了,他要是知道我回來,悶了,自然會來找我。」人家處理公文不都是從重要的為先?

  不過林昆素來知道湛天動不會做無用之功,他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放在書房,重要性從上而下,當家的一看就知道。」

  「來人,去叫西太靜來。」湛天動拉開嗓子喊。

  想到有理由把她找來,這些天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搭話的煩悶心情一掃而空,如同雨後晴空。從來富貴迷人眼,這宅邸大處氣派,小處精巧,既保有江南圜林的巧思精緻,也不乏北方的寬闊特色。

  西太靜很平常心的看過去,畢竟,上輩子的她經常在外面走動,眼界不低,春水則是看得讚歎連連。的確,這一路走來,疏林橫空,小亭依著粉牆,傍有綠水,手法巧妙,揉合了景致,也將臨水房舍暈染得寫意動人,四面角樓佇立,遊廊逶迤曲折隱在其中,別有曲徑通幽的感覺。

  三人都自我介紹以後,娉婷將她們引進東南角的小樓。

  小樓門有門匾,用一方大石以清漆在上面寫了「縹緲樓」三個字。

  樓有上下兩層,還各有左右兩間耳房,廊下數十盆暖房催烘的芍葯、碩大的菊花。推開門,是一扇四折玉雕花開富貴屏風,裡面一張花梨木座榻,坐榻比床短,比榻寬,三面圍欄鋪著水紋菽菠涼簞,中間放一四角小桌,兩邊可半躺一人,四角琺琅藍彩大花瓶插滿比嬰兒頭顱還要大的牡丹,唾壺、茗碗、鏡屏,無一不精緻。「如果還有任何缺失,吩咐一聲,我會讓人送來。至於每日飯食就要麻煩春水姑娘到西側的廚房去領,要是不知道路,我會派人來領你過去。」娉婷客氣的說道。

  「多謝姐姐指教,春水知道了。」春水福了福。

  「西公子如果沒有吩咐,我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娉婷行禮離開。

  「哥,我可以到處去看看吧?」娉婷一走,春水就像少了拘束的小馬,在屋裡轉了一圈後,想去其他房間轉轉,不是她大驚小怪,是她真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院子,巴不得可以立刻將這座小樓逛過一遍再說。

  「去瞧瞧你喜歡哪個房間,喜歡了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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