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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蔡小雀

  「阿琅哥哥,你今兒怎麼了?」她飽到都想歎氣了。

  以前他從不會強迫硬灌她這麼多吃食的。

  「你太小了。」

  「欸?」

  他理所當然地道:「快快養大、養肥一點,才可以供本侯開吃。」

  容如花的臉蛋瞬間紅透了,結結巴巴道:「阿琅哥哥,瞎、瞎說什麼呢?」

  「等大事一了,你馬上就回家!」他挑眉,一副沒得商量。

  「等大事一了……」她有一霎的失神,悵然地笑笑。「阿琅哥哥也該娶親了。」

  「你要現在嫁也行。」他面色嚴肅,鳳眼裡卻漾著一絲柔情。

  「阿琅哥哥,」她心口微微刺疼,小臉卻異常平靜溫和。「你明知道我不能嫁給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夠。」

  她的殘疾,她的庶女身份,甚至是腐朽得即將沉沒的平慶伯府……都是她致命的過錯與拖累。

  堂堂長公主愛兒,大將軍獨子,甚至當朝皇帝的親外甥,世襲罔替的超一品侯爺,連金枝玉葉的公主都娶得,又如何能娶一個身有殘缺身份卑賤的女子為妻?

  就連傳奇話本裡,都不敢斗膽包天的妄自描繪出這一個可能,更何況他們身在嫡庶分明、貴賤嚴明的盛漢王朝。

  她只想……她也只能貪戀著這些偷來的點滴溫存,並傾盡這一身這一生復了仇,為阿琅哥哥和太子的大業多做些什麼。

  其他的,她沒資格。

  計環琅臉色沉了下來,自然知道她的顧忌和現實所布下的、貴賤不通婚的壁壘分明。

  小九的父族雖然名聲有些臭,但好歹也是個伯爵,否則嫡女容如荷也不能躋身皇子側妃之位。

  但小九的母親……是個姨娘也罷了,偏還出身青樓,就算是清倌人也擺脫不了妓子的醜。對此,他著實頭痛不已。

  計環琅凝視懷裡小人兒,眼神越發憐惜心疼。

  他靜默半晌後,口風一轉道:「不能娶,那就納,本侯這輩子就只納你一個!」

  身為長公主親子,自幼金尊玉貴地嬌養大,他骨子裡流著的皇室高貴血脈,又備受皇帝親舅寵愛,讓他幾乎可以為所欲為,幸而是天生一身傲骨傲氣,這才將自己淬煉成一個戰功赫赫、風華璀璨的有為青年。

  可他性子裡依然有著恣意不羈的一面,如果心愛的女人不能成為他的妻,那麼他便終生不娶正妻,只專寵小九這個愛妾,這樣便沒人敢再來囉嗦了吧?

  「阿琅哥哥,你——」她杏眼圓睜,心裡止不住的驚駭,卻也不禁酸澀發熱得厲害,淚水漸漸瀰漫眼眶。

  ——不能夠的。

  小九不能害阿琅哥哥一生遭世人嘲笑厭棄,玷污了璀璨金亮的冠玉侯府威名。

  「太子大兄的義妹,我納為愛妾已經算是委屈你了。」他擰了擰她泛紅的小鼻頭,打趣道:「嗯?又哭了?醜死了。」

  「你……你明知那只是……惑敵之計,作不得數的。」她心裡更痛,緊緊揪著他胸前衣襟,低微顫抖地喃喃。「阿琅哥哥,別說了,我、我腿腳有些疼,我該去泡藥浴了。」

  「你就繼續當個鑽沙的小蟲子好了。」他沒好氣,卻還是溫柔地替她揉起傷腿。「還很疼嗎?晚上有沒有用燙熱的藥囊敷腿?」

  她怔怔看著正低頭小心翼翼為自己揉腿的美人哥哥,淚水終究悄悄落了下來。

  傻哥哥呀……

  ***

  第9章(2)

  太阿,相傳為歐冶子、干將所鑄,也作泰阿。

  韓卒之劍戟……龍淵,太阿,皆陸斷馬牛,水擊鵠雁。

  ——《戰國策·韓策一》

  這天,容太夫人同時讓人傳了容如花和容如詡這兩個庶孫子女,到敬壽堂來用夕食。

  俊秀依舊的容如詡看著氣色好一些了,明著是吃著府裡請來的大夫開的方子調養,可那些熬好的湯藥連同藥渣子都悄悄倒了,如今他每日服用的是容如花親手配煉出來的藥丸子。

  九妹妹說,這媚毒好解,可他被掏空了多年的身子恐怕沒有調理個三五年是無法恢復過來的。

  他不心急,他有的是耐性。

  「祖母,這湯味道極好,您也嘗嘗?」容如詡主動替容太夫人盛了一碗奶白噴香的鯽魚山珍湯。

  「好,好,詡兒也喝。」容太夫人樂呵呵,慈祥疼愛地看著他們倆。「你們倆都是好孩子,這些年受苦了,唉,都是祖母的錯,還以為你們母親照料得好,沒想到……」

  容如詡眼皮微微一跳,暗暗瞥了容如花一眼,清眸底有著隱約的憂心提醒。

  容如花會意,心知肚明容太夫人雖然對他們有幾分真心關懷,可也不會當真為了他們兩個庶子孫和府中的嫡系槓上。

  「這也不怪母親,畢竟伯府事多,母親就是有三頭六臂也管顧不來。」她語氣溫和地回道。

  容太夫人果然面露喜色,半真半假地氣哼了聲。「總是她有失察之過。」

  「祖母,」容如詡訝異且欣慰著九妹妹的聰慧應變,縱然心下有再多恨意與不甘,還是順著勸道:「孫兒也是誤會母親了,只恨這些奴下太過狠毒,多年來竟假借母親的名頭謀害孫兒……」

  「祖母知道你們兩個都是好的,知道這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容太夫人長吁了一口氣,笑道:「祖母都問清楚了,都是那些壞了心腸的下人起了貪念,竟然也想拿捏起府中的郎君,祖母都命你們母親讓人料理乾淨了,往後你們只管安心,有祖母在呢!」

  「勞煩祖母費心了,孫兒們實在慚愧。」他們兄妹倆異口同聲。

  容太夫人心頭一鬆,笑得越發歡喜。「好,好。」

  在用罷夕食後,容如花看著欲言又止的容太夫人,乖巧地主動問:「祖母……是不是有什麼話要交代小九的?」

  「小九,」容太夫人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問道:「太子殿下和冠玉侯府那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容如花目光低垂,羞澀地笑笑。「祖母,那是太子殿下和侯爺心善,怕我甫歸家,府中下人欺生於我,這才為我撐腰了幾句。」

  容太夫人又怎麼會相信這樣的搪塞之詞,心下微有不悅,面上還是笑得慈藹。

  「小九不敢直言相告,這是提防祖母嗎?」

  容如詡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張口欲替她打圓場,卻見容如花面不改色地笑道:「祖母是我和二哥哥在府裡唯一的倚仗,小九就是瞞誰也不會瞞祖母呀!」

  容太夫人注視著她,幾息後忽然笑了,神情有些複雜。「……祖母和你母親倒是看走眼了,小九頗有當年你大姊姊的風範啊!」

  「大姊姊才是真正心思靈透水精似的人物,小九不過是在侯府待了幾年,學會了幾分眼色罷了。」她柔聲道。

  「小九,」容太夫人笑意倏收,嚴肅厲聲地道:「伯府已經上了豐郡王這艘戰船,小九,你要記得誰才是你的親人。」

  容如花靜靜微笑,親暱地替容太夫人沏上了一盞茶。「祖母,如果小九不記得誰才是自己的親人,小九就不會回來了。」

  容太夫人有些半信半疑,只不過面前這個庶孫女雖然心思不純,可一個從小就沒有受過良好教養,後來又做了多年下奴的女孩兒,就算有自己的小盤算,在父母長輩的天然壓制下,又豈能翻得了天去?

  就算有太子和冠玉侯願意做她的靠山,可父母是天,她若敢輕舉妄動做出不利於伯府的惡事來,伯府就是親手了結了她,也是天經地義。

  「祖母當然信得過你。」容太夫人眉目舒展,笑呵呵地道:「話說回來,能和太子和冠玉侯有這份淵源,這也是你的福氣呀,日後——你大姊姊那兒也得靠你多多幫襯了。」

  ——這是讓她身在曹營心在漢嗎?

  她乖順地應了。

  容如詡從頭至尾默默聽著,只覺替這個小妹妹分外心寒。

  祖母從沒想過,小九要是真做了這個內奸,太子和冠玉侯會放過她嗎?

  「祖母,小九會乖。」容如花低頭看著容太夫人搭在自己手上,那只保養得宜又戴滿翡翠寶石戒指的手,片刻後,忽然像是鼓起勇氣地道:「祖母,二哥哥雖然因為身子不好,耽誤了這些年,可年底的秋闈,二哥哥能下場一試嗎?」

  容太夫人一楞,猶豫了。

  容如詡的心卻是霎時狂跳如擂,深藏多年渴望龍門一舉掄元,施展滿腹才學抱負的折翼夢想,卻在這一瞬又重新燃起。

  九妹妹……

  不管老祖宗答不答應,他永遠記得她這份情!

  「祖母,」她見容太夫人遲遲不語,杏眼光芒微閃,刻意壓低聲音道:「二哥  哥是伯府子弟,不用同尋常人家那般經過鄉試、縣試上來,只要我們府裡填了個名額,三個月後的秋闈,二哥哥就下場……以二哥哥的才學,我再到侯府懇求侯爺鬆一鬆手安排一下,屆時金榜題名,就能安插進六部內……哪怕只是謄謄邸抄小小的庶吉士,對大姊姊來說也可有大做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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