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如荷淡淡地道:「我讓你嫁你就得嫁,就算是死也得進了洞房上了鄭家族譜後再死,鄭家這門親,我們容家是結定了!」
容如蘭面如死灰,身子幾乎軟倒在母親懷中。
「荷兒,你妹妹還小,可鄭指揮使都四十了,還是嫁進去做填房。」平慶伯夫人哆嗦著唇,強自鎮定地懇求道:「倒是你二妹,性格溫婉容貌清雅,更適合——」
「二妹是庶女。」容如荷冷笑,「況且,娘可別忘了你將她們母女倆打壓成什麼樣兒了,若是二妹一朝嫁入鄭家,得了翻身的機會,還會乖乖為我們所用嗎?」
自己這個娘親雖然精明能幹,可就是眼皮子太淺,只顧著將姨娘庶女踩進塵埃底,全然沒想到庶女們若是調教得好,憑著美色就能成為容府的一大利器。
就算庶女進不得世家貴胄的門,可安在一些三四品文武官員的後院,寵妾勝妻,還怕吹不了枕邊人的耳邊風嗎?
平慶伯夫人又何嘗聽不懂大女兒的指責之意,當下臉色青白交錯,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容如荷懶洋洋起身,「莫忘了,女兒現下雖然只是郡王側妃,可將來……我的兒子是有大造化的,母親想揚眉吐氣做那人上人的超一品誥封夫人,前程還得落在女兒身上的。」
平慶伯夫人心下一凜,態度登時軟化了。「娘、娘知道了,荷兒只管放心,家裡一切有我。」
「嗯,便有勞娘多多費心了。」
容如蘭面色灰白如死人,淚水盈然的眼底卻滿滿是仇恨的烈焰……
第5章(1)
掩日,以之指曰,則光晝暗。金,陰也,陰盛則陽滅。
斷水,以之划水,開即不合。
轉魄,以之指月,蟾兔為之倒轉。
懸剪,飛鳥游過觸其刃,如斬截焉。
——晉·王嘉《拾遺記卷十》
時光荏苒,彈指流光……
冠玉侯府的專屬禽院中,有一個嬌小苗條的少女正蹲在一隻神俊無比的鷹隼前,手邊金針絲帛藥匣齊備。
十四歲的容如花專注地替受了傷的鷹隼接合翅膀,靈巧的手指不忘輕輕安撫著躁動不安的鷹隼,嘴裡唸唸有詞。
「大黑,別著急,你這傷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乖乖別亂動喔!」
鷹隼大黑頗為哀怨地低鳴了一聲,卻也漸漸在她手下柔順馴服了下來。
她先為大黑接好筋骨上妥膏藥,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削得薄薄的堅硬木片平貼著翅膀,最後俐落地用透氣兒的絲帛捆好,長長吁了一口氣。
「大黑好棒。」她小臉漾起笑容,端起一旁的生肉條慢慢餵著眼巴巴兒盼食已久的英武鷹隼,「等會兒吃完了以後,喝些清水好好睡覺,明天姊姊帶你去看花哦!」
「噗!」
她抬頭四望,這才發現斜靠在廊下的高大漂亮男子,笑容更加歡快了起來。
「阿琅哥哥!」
大黑也掙扎著要衝向計環琅,完好的翅膀有力地拍撲著,卻還是不敵另一邊的「拖累」,歪歪斜斜地半飛而去。
「大黑小心!」她心一緊。
「瞎折騰什麼?」計環琅伸長手臂優雅地撈過鷹隼,熟練地讓它站在肩上,側首淡淡挑眉,戲譫道:「還想再斷一邊嗎?」
「阿琅哥哥,你別嚇大黑,」容如花一本正經的說,「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還沒說你呢,」他瞪了她一眼,俊美面龐板起。「學了一把醫術不是給本侯用的嗎?前天治馬,今天醫鳥,難道你往後也拿我當牲口對待了?」
她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靦眺地道:「阿琅哥哥,小紅和大黑哪裡有你漂亮啊?」
「臭小鬼再說一次?」他濃眉橫豎。
她咯咯笑了,杏眸嬌憨燦爛如星星,直是說不出地可愛趣致。「哎喲,對不住,是小九錯啦!」
「可惡的小土鱉,你不過仗著——」我疼你。他頓了頓,還是硬生生改口道:「本侯性子好。」
「噯,阿琅哥哥最好。」她笑咪咪的附和。
計環琅心下軟得一塌糊塗,面上還是清冷傲嬌至極。「小沒良心的,明知道我最好,怎麼上次就在長公主府住了大半月不回家?」
容如花心一跳,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撓撓耳朵。「那不是不放心嗎?」
「不放心什麼?」他微瞇鳳眼。
「長公主的身子,只交代給太醫我不放心。」她小聲道。
計環琅眼神溫柔了起來,偏偏嘴上不饒人。「我母親貴為長公主,服侍她的不下百人,不說太醫,就是你的『府醫伯伯』不也一召即至?還要你沒日沒夜的伺候?」
她又好笑又苦惱。「阿琅哥哥明明心軟卻總愛這般嘴硬,難怪長公主常常說要捶你了,不過這話可不能再說了,要是長公主當真聽進耳裡了,那該有多難過?」
「誰讓母親總要跟我搶人?」他故意擰了擰她的鼻頭,聽見她呼疼又趕緊放開,輕揉了揉。「母親很喜歡你?」
「長公主……是大好人。」她由衷真誠地道。
是她所見過最高貴美麗優雅的女子,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金枝玉葉,對她卻沒有半點鄙夷蔑視之色,只是……只是……
容如花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待她極好極好,所以才教導了她許許多多從沒有任何長輩教過她的事物。
……她心中是非常、非常感激長公主的。
「怎麼了?」計環琅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阿頊哥哥,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長公主和大將軍,他們真是這世上最好的父母了。」她望著他,粉嫩清秀的小臉滿滿真摯。
「還用得著你交代嗎?」他一雙鳳眼就是翻起白眼來也好看得不得了,在下一瞬,他突然低下身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容如花驚呼了一聲,小手環住他的頸項,小屁股坐在他的手臂上,臉蛋兒霎時緋紅如熟透果子。
「阿琅哥哥,我、我今年已經十四歲,不是十歲的時候啦。」她害羞得要命,小心臟慌得快從嘴巴蹦出來了,忙拍著他的寬肩,「你、你放我下來……小九不是小娃娃了。」
高大挺拔的計環琅熟練地抱著她逕自往外走,對於她的羞臊抗議充耳不聞。
「阿琅哥哥啊……」她繼續央求。
「大黑,自己滾遠點。」他則是冷眼睨了猶死巴著自己右肩頭的縻隼,「知不知道你又重了?」
其實我也重了。她哭笑不得。
大得足足佔了兩條街的侯府地界內,舉凡有長眼的,哪個不知道自家主子又開始跟小九姑子耗上了?
從六歲這樣抱到十四歲,看來還會繼續抱下去……
就連掃地的小廝都見怪不怪地自顧自清理地上的殘花敗葉。
容如花就這樣被一路抱回了她住著的院落,最後在院門階梯上才被放了下來,計環琅還不忘替她捋了捋微微亂了的鬢髮,略彎下腰直視著她。
「小九?」
「嗯?」她疑惑地抬頭。
「……你真的要回平慶伯府?」他深邃鳳眼裡幽光晦暗莫測。
她僵了僵,隨即沉默了。
「你幾乎是我養大的,這冠玉侯府永遠是你的家,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毀了你想過的日子。」他低沉有力地道。
容如花眼眶一熱,咬牙別過頭去,半晌後,才啞聲道:「小九知道。可是有些債,是小九得親自討回來的。」
她畢竟姓容,不姓計……或許,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計家人。
「阿琅哥哥,你信小九做得到的,對不對?」她只能溫言問道。
又是一陣長長的默然。
而後是一隻溫暖寬大的手掌落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
「好,阿琅哥哥依你。」他柔聲道,「可,你須記得你身後有我。」
「小九,都記得的。」她低垂的眸底淚光瑩然。
晚春的清晨依舊透著三分寒意,平慶伯府大門外的下人正懶洋洋地打著呵欠灑掃,左右兩座久經風雨的石獅子也早已失去昔年獲爵時的威風氣派,顯得格外黯淡。
街道遠遠的那一端,有輛華貴舒適的馬車靜靜停在那兒,六名騎在神駿黑馬上的玄衣高手,嚴密護衛在馬車周圍。
馬車內,清傲俊美的計環琅親自替容如花繫著大氅的絡帶,神情嚴肅得近乎不悅。
「阿琅哥哥,你別擔心。」容如花凝視著他,小聲地安撫道。
他沉默了一下,「我送你進伯府。」
「我們不是說好了……」她有些急了,伸手搭在他修長大手上。
計環琅反手緊緊攥住她微涼的手,咬牙道:「我後悔了。」
她仰望著他,焦急的眼神霎時軟化了下來,胸口暖得發燙。「阿琅哥哥,小九不會有事的。」
「你本就無須如此低調委屈的回伯府,」他鳳眼微瞇,隱含風雷,冷笑一聲,道:「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你便是仗著我冠玉侯府的勢,哪個敢動你一根寒毛,就是與我冠玉侯府上下結為死敵!」
「我知道我有阿琅哥哥,誰都不足為懼。」容如花好脾氣地道,杏眸裡溫柔地漾開了笑意。「可有你這頭猛虎在前,魑魅魍魎就躲得更深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便說當年我與胡媽媽不小心意外墜崖,是被侯府的人無意中救了,帶回府中為奴——哥哥別瞪我了,這不是我們早商量好的說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