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剩下他和她,厲煬看看門邊,再看看她,也不知怎麼了,陡生的衝動讓他跳下椅,走到喻千凌面前。
「欸,別哭了。」他擰眉,粗聲粗氣地低嚷了聲。
喻千凌抬頭,濃眉大眼的臉映入眼簾。她記得他,手中會生火,湯一下子就弄熱了,那一次,她吃得好飽。她停了哭泣,無依懸浮的心踏著了地,像那時喝的熱湯,暖了整個人和心。
「我不要待在這裡,你帶我回去!」之前和他拉近的熟悉感,讓她很自然地對他撒起嬌來。「我要我娘啦……」
厲煬有些為難地搔著頭。「昨天幻王說的你都沒在聽嗎?你娘和我娘都還活著,已經派人接來宮中,大概後天就會到了,你回去反而見不到人。」
「他不是騙人的嗎?」喻千凌不服地反駁,小巧的眉頭攢著。「叔叔說幻王殺了爹,都在騙人……」想到疼她的爹爹不在了,她的眼睛又紅了。
「我看得出來,不是。」不敢讓她發現他也有些不安,厲煬傲然仰首。「要是被我發現他騙人,我就跟他拚了!」
隱帶霸氣的稚氣臉龐,有種讓人心安的氣息,喻千凌忘了哭泣,水眸發亮地看著他,與她完全相迥的男性魄力讓她崇拜不已,他不但會用火,還那麼勇敢!「你會保護我吧?會吧!」她扯住他的袖子。
怎會問他?厲煬一愕。在他們裡頭,風豫樂年紀最大,應該找他才對啊!
「你不想理千凌嗎?」得不到回應,喻千凌眼睛開始水氣氤氳,明明怕得要命,卻又倔強地抬高小臉。「算了,我不稀罕!」
那張泫淚欲泣又帶著倨傲的小臉引人疼惜,厲煬牙一咬,發下豪語:「只要你別老是哭哭啼啼的,我就保護你!」
喻千凌高興得直想拍手叫好,但小女孩的矜持讓她忍住,為了掩飾,她下頷抬得更高,用眼角覷著他。「真的?沒騙我?」
什麼態度啊?他幹啥攬這個累贅?被她的表情氣到,厲煬很想反悔,卻又怕被笑說言而無信,只能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真的啦!騙人的是小狗。」
「我沒哭哦!」聞言,喻千凌立刻用力吸鼻子,手忙腳亂地拭淚。想到有人會像父親一樣地保護她,惶然的心定了下來,她牢牢地看著他,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你要保護我,不然我以後就叫你小狗厲煬!」
那抹美麗的笑靨和滿是信任的眸子,烙進了心,厲煬怔在原地,和那一夜她望著他的眼神重疊——她只依賴他,不是風豫樂,不是護他們逃難的叔叔們,而是他,厲煬。
在這一瞬間,他成長了,不是一個八歲的男孩,而是得以頂天立地的男人,他能保護她,就算窮盡生命,也要保護她。
他看著她,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心裡的蛻變,只知道,他要伴著她,不讓她難過。「真不哭了?」
「不哭。」喻千凌搖頭,揚笑的小臉好可愛,對他的依賴,讓她不再故作姿態,而是真誠說出自己的想法。「厲煬要保護我,所以我不哭了。」
「嗯。」厲煬點頭,在這場人生的巨變之後,第一次,他勾起唇角,笑了。
這時,風豫樂正好從屋外走進,看到面對他的喻千凌,不禁驚訝地瞪大眼。她在笑?那個不管誰來求或恐嚇都停不住哭泣的千凌?
「厲煬,你跟她說了什麼?」風豫樂不可置信地問。
厲煬臉上的笑僵住,而後迅速消失。自幼被父親深植霸氣才是男人氣魄的信念,讓他不習慣在其他人面前展現柔性的一面。
「……沒有啊。」他走回另一邊坐下,若無其事的臉上有些不自在。慶幸他背對著門口,沒讓她之外的人瞧見表情。
「千凌?」風豫樂轉向她。
見他不說,喻千凌也很有默契地當鋸嘴葫蘆,她驕傲地抬高小巧的下巴,搖頭以應。
風豫樂哭笑不得。這兩個小鬼,居然把他當外人了!
「隨便你們了!」他一揮手,任由他們去。
喻千凌皺鼻,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沒關係,她不怕,她有厲煬!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在偷瞧她,兩人相視一笑,這是專屬於他們的小秘密。
自那天起,喻千凌不再老是哭了,三人一起待在宮中,接受南宮旭對他們的教導。
這段期間,使他們彼此之間的情誼,比擁有血緣關係的手足還要深厚。年幼的她受盡寵愛,但她最愛找的人,還是只有厲煬。
有他在身邊,成了一種習慣,有問題,找他;有心事,找他;不論喜的、悲的、怒的,她都可以毫無顧忌地跟他說,因她知道,那隱於讓人心生敬畏的嚴峻面容之下,是多麼地體貼溫柔。
六年過去,當他們學會如何運用各自的能力來治理領地時,也代表分離的時候到來。先是風豫樂離了宮,然後換她和厲煬。
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喻千凌難過了好久。只要想到身邊沒了厲煬,她就好害怕,即使回到母親身邊的欣喜,也完全取代不了。離宮的那一天,她結結實實地哭鬧了一場,就算厲煬來勸都沒用。
結果不用兩天,她就發現那些眼淚白掉了——
她和厲煬的領地相鄰,加上所屬的能力息息相關,水患過後代表瘟疫隨之興起,而操縱火的厲煬,同時擁有消滅疫災的能力。
她幫他,他幫她,自然而然地,分不了彼此,有水王的地方就少不了火王,已成了百姓眼中的既定印象。
他們的感情,反而比在宮中的時候還深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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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年過去,隨著時間流逝,原本差不多高的兩人,被成長拉出了差異。
厲煬變得挺拔強壯,聲音開始轉為低沉,眉目間充滿了男子氣概;而本來就是美人胚子的喻千凌,身形變得玲瓏有致,標緻的臉蛋出落得更加美艷動人,不管去到哪裡,都是目光的焦點。
往旁看了一眼,厲煬久久收不回目光。這陣子只要看到她,隨便一個嗔睨的眼神,或是抿唇一笑,他的心,就跳得好快好快。
就像現在,千凌只是像平常一樣窩在他房裡,處理她自己領地的事,什麼也沒做,卻讓他的情緒變得很浮躁。怪了!他搔了搔額,百思不得其解。
「厲煬你幫我看一下,繳回的庫銀怎會少了呢?」對了好久還抓不出帳的喻千凌喊道,不耐擰眉。姣美脫俗的她雖才剛屆及笄之年,但才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就已充滿了迷人的冷艷風采。
厲煬心跳得更急,連忙斂起心思,起身靠了過去。「我看看。」一俯身,有抹淡淡的幽香竄進鼻息,他突然發現平常再自然不過的姿勢,卻像將她環在懷中!
全身肌肉因這個念頭而變得僵直,視線不自覺地往下挪移,這一移,他震住了——她是那麼嬌小、那麼柔軟,不盈一握的腰肢,起伏的胸線,和他剛硬的線條截然不同。
「看出來了沒呀?」喻千凌催促。
厲煬聽不進任何聲音,他的心思,全懸在她身上。時間像在她身上施了法術,些微的、難以辨明的,卻又如此明顯……他的心,剎那間跳得好快,快得幾乎要衝破胸膛。
喻千凌生氣回頭,抓住他的臂膀猛搖。「你在發什麼呆啦!」
厲煬一驚,自己也被自己的反應嚇著了,趕緊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在思考。」他定神迅速翻看帳本,很快就找出癥結。「你少算了這一筆。」
「討厭,這方面我總是比不過你。」她不想服輸,卻不得不承認。
厲煬勉強回笑,回到位子坐下,喻千凌也沒再說話,凝神繼續與帳本奮戰。
認真點,別再胡思亂想了!厲煬暗斥自己,努力想專注在公文上,但他的心一直定不下來,有好幾次,他都發覺自己傻傻盯著她瞧,而且發現時,都已經不知道看了多久。
鎮日間,他就在這種紛亂的情緒下度過,留喻千凌用過晚膳後,他送她回府,回來後,躺在榻上,腦中滿是她的影子,怎樣都睡不著。
光是想到靠近她的畫面,他的身子就繃得好緊。他到底在幹麼啊厲煬怒嘖一聲,乾脆翻身下榻,披上外袍走到園子去透氣。
夜風拂面,卻拂不去滿腔的煩躁,來迴繞了數圈,完全沒有改善,正當他決定回房繼續努力入睡時,細微的聲響拉住他的腳步。
這麼晚院子裡怎麼還會有人?他擰眉,凝神尋找,發現聲音來自仿山景縮影的造景之後,兩旁還有連綿的樹叢,完全看不到後頭的狀況。
全身防備升起,他悄無聲息地接近,把身形隱於陰影之下,輕輕撥開樹叢,後頭的情景卻讓他瞪大了眼——府內的一名長工和婢女正衣衫不整倒臥草地上擁吻著。
「別這樣……」發現情郎的手越來越不規矩,婢女嬌羞地伸手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