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盤算什麼了?瞧你這次來,給累成了什麼樣!看來比上回趕路六天還憔悴。」鄭奇山呸的一聲。
「沒辦法,咱們貝勒爺那日從京城出發。才出城沒多久就接到聖旨,說是要繞道順便去陝西巡視饑荒情況,還規定的在二十日前稟報回去,咱們就只好匆忙趕路,累都累死了。」小總管忍不住抱怨。
蘭泗沒說話,只是微笑。聖上雖說讓他出去尋初荷,但他沒這麼輕鬆放人。巡視饑荒是得立刻寫奏摺回報的,奏摺可也不是隨便寫寫,實地勘查後還得跟當地眾多相關官員商討過後才能算數。況且這路途遙遠,說是繞道,還真是一點不順路,幾天下來馬不蹄,當然是夠累的。
鄭奇山搔搔頭。「我以前以為當個貝勒爺王爺什麼的只要伸手一指、吆喝下人去做就行了,現在看來你當這個貝勒還真是蝕本。」
蘭泗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什麼蝕本!又不是做生意,別胡說八道。」
「算了算了,反正我對你們這種皇親國戚的生活沒興趣。我是來告訴你,你那心上人昨天開了宗親大會.明定凡是六歲以下宗親不得領取月例,但可無條件租借田地。這條規定發落下去,肯定有人要鬧,我先來跟你說說,免得你說我不夠朋友。」
蘭泗聽到鄭奇山說「心上人」時,忍不住微微臉紅。
自從那日梅花林一別,他總是想起初荷臉上帶淚的模樣,她那眼神是受傷,也是指控,讓蘭泗著實不好過。
「那群人游手好閒慣了.肯定沒返麼容易罷休,咱們得提防點,我看那群人約莫會搞出兩敗俱傷的事情來。」蘭泗說著。
「我說你啊,費這些心思幹什麼呢?半個多月前她匆匆出城,你當天秘密派遣最精練的鏢師眼暗中跟隨,深怕她一個女人家帶著幾箱黃金會出意外,還寫信叫我關照關照,就怕她被那群宗親給生吞活剝。你暗地裡費盡心力,可人家根本不知道啊,這不是白幹了嗎!」鄭奇山就是搞不懂這個斯文貝勒的心思。
蘭泗垂下眼簾。「她就是想要躲我.才會這麼匆忙的跑回這兒。想必此刻也不想見我,要是我出現惹得她又想跑,卻又沒處可走了,那該如何是好……遲些時候再說吧。」
梅花林一別,蘭泗隨即派人在初荷的宅子外頭守候,果然隔天清早就看見她帶著麗兒匆匆忙忙帶著行李離開,他一琢磨,立刻找幾個相熟的探子打聽,這才知道原來簡親王府出是事了,這下子他就肯定初荷是帶了黃金要回來處理;可一個女人像帶著好幾箱黃金,路途又遙遠,要不出事才怪,於是他又快快找了幾個身手了得的鏢師跟著;果然,聽說初荷她們才出京城沒多久,就被盯上,倘若不是那幾個鏢師將對方打跑,那肯定是人財兩失、凶多吉少啊。
「她幹嘛躲你?你做了什麼好事把人嚇跑,說來聽聽。」鄭奇山哈哈笑著,但看見蘭泗一臉難過的神情後,就識相的把嘴巴閉上。
他到底做了什麼好事?竟讓初荷以為自己是他的下下之策,這幾日想起她顫抖著嗓音說出那句話,他就難受極了。
「大人、大人!不好啦!」
幾個衙役慌張跑進來嚷嚷,鄭奇山大翻白眼。
「大人本來沒有不好,但被你們這樣一嘁,也好不了多少,說說吧,什麼狗屁鳥事。」他翹著腿間話。
一個看似領頭的衙役喘著氣。「簡親王府門門聚集了一堆宗親鬧事!正吵得不可開交!」
蘭泗和鄭奇山對看一眼。
「走,這就過去瞧瞧!」鄭奇山連忙起身,看了蘭泗一眼。「你不方便出現在那種地方,先等我消息。」
沒想到那群宗親這麼沉不住氣,比他所預料的還要快就出來鬧事。
初荷冰雪聰明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要初荷受到這種折騰,他不要她總有煩不完的心事……
簡親王府門口擠了一堆怒氣衝天的宗親,幾個老人閉目坐在地上,說要在大門口活活餓死;幾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人也一邊叫囂助陣,聲聲怒吼要簡親王遺孀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
「臭娘兒們!當初拿了一大筆錢跑了,現在一回來又要刻薄咱們,從沒見過這樣殺人不見血的,這根本是官逼民反,我們今天就要來要個公道!」
帶頭同事的人站在前面大喊,旁邊眾人被鼓噪的情緒激昂,紛紛跟著叫囂起哄。
「叫那臭寡婦給爺們滾出來!」
「滾出來!從咱們褲襠中間爬過去!」
「哈哈哈哈!對啊爬過去,爬過去就饒了她小命!」
聲聲震耳的吶喊,一句比一句粗鄙噁心,圍觀的人慢慢變多,一時間王府門口少說也有上百人。
王府大廳之上,年僅十歲的福陽被外頭吵鬧的聲響給嚇得臉色發白。聽見眾人怒喊著要姨娘出去,他不安的抱住初荷。
「姨娘,他們會不會跑進來?」
初荷蹙眉抱住福陽,臉色十分沉重。是她太過心急,才回來就急著處理王府事務,自以為定下了對福陽有利的規定,哪知道宗親的反應會如此激烈,竟鬧到這樣的田地。
「福晉不好了!外頭的人越來越多,要不要找人從後門溜出去報官?」 年輕的林管家驚慌奔進來。
林管家是在初荷離開王府後才被聘進來的,由於個性耿直,看不得年幼的福陽被欺負,是以幫著寫信找回福陽口中的姨娘,但畢竟年輕見識少,從沒見過這般混亂場面,頓時慌了手腳。
「這麼一往一返,怕是來不及了。」初荷臉上閃過一絲堅定的神情。
「我出去跟他們談吧。」
始終蒼白著臉不說話晌麗兒忽然拉住初荷。「小姐不要!那些人根本不講理,他們瘋了!」
麗兒哽咽一聲哭了來,她一哭,福陽也憋不住的哭了。
「姨娘,你不要出去!」
「別哭。林管家和麗兒帶著福陽到後院,倘若等會兒情況不對,你們就立刻往小門出去,先去找鄭奇山大人,求他帶你們回北京面見皇太后。福陽是簡親王指定的繼承人,皇太后會給你們作主的。」
初荷匆忙交代清楚,蹲下來摸摸福陽的頭。「你記著,你是老王爺最疼愛的孩子,更是簡親王府的繼承人,以後無淪遇上什麼事都別哭,哭只會讓人更想欺負你。知道嗎?」
福陽哭著點頭,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淚。
「你們到後院等吧。」初荷站起身,獨自走出大廳,又走出前院,來到那兩扇厚重門扉之前,深吸一口氣之後用力推開。
大門推開的瞬間,外面的鼓噪聲整個停止,所有人瞪大眼睛等著,以為會是一堆人出來,沒想到卻只有初荷這麼一個單薄的身影站在大家面前。
「喲喲,瞧瞧是誰啊!這不就是咱們不可一世的福晉嗎!」帶頭的確定只有初荷一個人,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的就露出凶狠目光。「就是你這臭女人要斷大家後路!我呸!」
頓時所有人又喧鬧起來,叫囂蓋天。
初荷冷冷睥睨,好一會兒才怒吼:「通通停止!」
所有人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如此鎮定,但隨即惱怒。「你敢在大家面前發飆?這裡坐著的都是宗親長老,都是咱們倚重的長輩,現在給你逼得走投無路要來這兒等死,你看到沒有?」
初荷看著大門前亂糟糟的局勢,果然其中有十幾個老人閉目坐在地上。
「各位請聽我一席話。如今王府庫房空虛,再也無定法回復以往對大家的周全照顧。」話才剛開始說就被噓,初荷耐著性子等大家鬧完。「坐在地上的幾位長輩,看看年紀也都差不多是老王爺的年紀,那麼諸位肯定還記得,當年老王爺來到這兒就曾有言在先,初來乍到謀生不易,因此願意提供月例給各位過活,但是,時限僅十年。」
眾人嘩然,但大家互相使眼色,坐著的老人中也有幾個忍不住睜開眼睛看來看去,顯然初荷說的話他們其實心中有數。
「之後老王爺在世時都沒斷過月例,那是他老人家慈悲。可如今王府情況已經大不如前,根本無力支付大家如此龐大的花費,難道列位就都沒替老王爺著想過嗎?今天看來各位身強體壯,根本無須依靠王府度日,難道是因為不想自食其力才來這兒大鬧的嗎?」初荷緊繃著臉怒喝,最後幾句,一句比一句重,顯然已經顧不得情面。
幾個帶頭的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初荷這番話分明就是在說他們好吃懶做,偏偏還真是說對了,說的他們人人心虛,人人惱羞成怒。
短暫沉默後,帶頭的幾個惱火咒罵不絕於耳,初荷兩手握拳握得死緊。她知道場面越來越控制不住了,只能暗自盼望福陽已經在管家護送下去找鄭奇山。
「你這臭娘們也敢在咱們面前數落?也不想想你才來到這兒幾年,我們又在這裡幾年!你吃奶的時候咱們都已經吃過幾擔子鹽了!敢瞧不起咱?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