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光在一旁看,也是越看越覺得迎春姑娘前途無亮,連女紅都做不好的姑娘家,怎麼能擔得起一家主母之位?恐怕相爺一見她這手慘不忍睹的活兒,便會立刻大筆一揮,將她踢出文府主母待選名單吧?
「不行,我想過了,雖然針線做不好,可要是從裁布開始上手,總有一天我一定能摸熟這門功夫的。」夏迎春不死心,拿過剪子和另一匹錦綢,繼續努力。
小箋非常佩服她的毅力,卻對她的天分搖頭。
「請問,這裡便是松風院嗎?」外頭突然響起了一個溫柔的輕喚。
夏迎春和小箋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婢子去看看。」小箋忙起身走出去。
夏迎春一手摀住滾圓的肚子,眼底浮起一抹戒備之色。
然後,她隱隱約約聽見了小箋恭敬地和外面來人說了幾句。
「幾位小姐請恕罪,相爺交代過,松風院不見外客。」
「你可認得我是誰?」小郡主往前一站,皇親國戚的貴氣展露無遺。
「郡、郡主。」小箋一驚,忙低眉垂眼連「婢子見過郡主千歲。」
「本郡主不為難你,我和幾位姊姊不過是來看看裡頭的那位姊姊罷了。」頓了頓,小郡主似笑非笑地道:「還是裡面的姊姊身份尊貴,連我們也看不得的?」
這話就嚴重了,小箋臉色一白,硬著頭皮道「郡主容稟,因是相爺交代過的,婢子不敢違抗,要不幾位請先在這兒稍坐會兒,讓婢子先去請示過相爺再回稟各位?」
「小箋姑娘,在場的姊妹都是京城名門之後,就算不是金枝玉葉,也是世家小姐,不知你為何對我們處處提防至此?」周小姐柔聲地問。
明明是溫溫軟軟,好聲好氣,卻比方才小郡主的話裡話外更加難對付。
小箋一頭冷汗,正慌亂不知所措間,忽然聽見一個笑瞇瞇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小箋,連些「姊姊妹妹」都是何方神聖呀,這麼也不給主子我介紹一下?」夏迎春一步三搖,嬌滴滴地走過來,雖身懷有孕,緩步慢行間若弱風扶柳,佇立站定間,又仿若靜照嫻花,通身上下儘是說不出的風流意態。
幾個名門千金幾時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
既有已婚婦人的萬千風韻,又帶小姑娘家的三分甜美憨然,簡直集嬌姿和媚態於一身。
是很強的敵人啊
只一眼,幾名千金小姐下意識地站攏在一起,立時目仇敵愾了起來。
第7章(2)
「敢問這位姑娘是……」
「奴家娘家姓夏。」她嫣然一笑。
「那夫家呢?」小郡主脫口而問。
夏迎春又笑得很甜很甜,朝小郡主拋去了「哎喲!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夫家是哪位」的一眼。
小郡主看得礙眼至極,一時氣結。
「夏姑娘。」周小姐清了清喉嚨,刻意加強了「姑娘」二字。「聽說夏姑娘好似不是京城人氏?」
「對呀。」她笑著點頭,「不過以前不是,現在已經是了。」
郭家千金在旁閒閒地道「那倒未必,有時候現在是,不代表未來也是。」
「誰知道呢?」夏迎春眉兒揚高高,面上笑得歡,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但是或不是,恐怕也不是由各位姊姊妹妹說了算呀一」
顯然跟前的才女美人都是文無瑕的仰慕者,說是來參加詩文什麼什麼會,結果卻是來找她碴的。
那個腹黑的死書獃跑哪兒去了?他自己惹來的蝴蝶蜜蜂蒼蠅蚊子,為什麼不自己解決?
夏迎春自認脾氣不好,所以很怕自己一個不耐煩之下,便弄哭了這些所謂的名門千金。
算了,她們個個家世了得,定都和文無瑕這個相爺有沾親帶故的關係,要是她當真同她們鬧翻了,恐怕自己事後也討不了好去。
一思及此,夏迎春勉強自己擠出真誠了幾分的笑容。
「聽說各位都是出口成章的知名才女,奴家就不耽誤各位大發詩興了。」她對看戲看得目瞪口呆的小箋示意了一眼,燦笑道「各位姊姊妹妹好走,奴家就不送了。」
扶著小箋的手就要轉回屋裡,後頭突然響起了一記夾帶怒火的叫喊
「慢著!本郡主有說你可以走了嗎?」
夏迎春腳步頓住,面上笑容瞬間冷硬。
官大一品壓死人,何況是皇親國戚,現在是怎樣?真打算鬧個魚死網破了嗎?
「迎春姑娘,不行。」小箋緊緊抓住她的手,憂急地低喚:「小郡主是莊王爺的心肝寶貝,得罪她就完了。她可是這宮中品制稍低些的嬪都敢當面痛罵的,萬一她要對付你……」
「若她要對付我,我忍忍就會沒事了嗎?」她淡淡瞥了小箋一眼。
小蔓頓時語塞。
「今天恐怕是太平不了了。」她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等會兒覷個空,代我去找相爺求教吧。」
「婢子知道。」
「大膽愚婦!居然敢不回本郡主的話?」小郡主火了。
憑什麼一個不知哪兒鑽出來的破落戶、狐媚子,就妄想捧走她們仰望傾慕多年的那一輪君子明月?
夏迎春回過頭來,緩緩欠身行了一禮。「不知郡主還有何教誨?」
小箋慢慢後退,趕緊溜去搬救兵了。
「誰給你天大的膽子竟然不把本郡主放在眼裡的?」小郡主氣呼呼,無論如何也要安上她個「不尊皇親」的罪名。「不管你在相府中是主是客,就連文相爺見了本郡主還要給我三分薄面,你是什麼事分,竟然敢無視於本郡主?」
夏迎春正要開口說話,周小姐已經主長長歎了一口氣,接口道:「夏姑娘,今日是你錯了,郡主何等金貴之身,她好意來探望你,卻落得你如此輕慢,也莫怪她會生氣。夏姑娘,郡主性子雖急,可向來善良大度,你若好好向她賠禮,郡主一定會原諒你的。」
她們這是打算連手圍毆、痛打落水狗來著?
夏迎春眉心一皺,臉色變了。「這位姊姊話說得真重。」
「周姊姊素來脾氣最好,你怎能連樣冤枉她呢?」郭家千金不冷不熱地道,「唉,這話若是傳到相爺和周大人耳裡,該不知回有多傷心呢!」
夏迎春一股火氣衝上腦子,理智終於全面炸飛了。「連年頭人會說狗話不奇怪,狗會吐人言才稀奇呢,也不知哪兒來的狗,人話說得那般響,結果句句跟放屁似的,臭不可言。」
「你說誰是駒?說誰放屁?」郭家千金幾時被這樣指著鼻子罵過,俏臉氣得煞白。
「誰應就是誰囉一」她一攤手,聳聳肩。
「果然是個刁婦,潑婦,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活該被文相這樣沒名沒分地丟在府裡發霉!」小郡主氣呼呼地罵道。
「那是我有本事。」她嗤地笑了,故意笑得越發嬌媚。「唉,可憐你們想吃也吃不到,這才在這兒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呢」
啪地一聲,夏迎春右臉登時炸開了火辣辣劇痛。
除了小郡主外,其他千金小姐全呆住了。
「嘴裡不乾不淨」,小郡主冷笑。「本郡主連一巴掌便是教訓你,京城不是你們連種身份低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窮婦刁民可以耀武揚威的地兒,如果你下次再敢對本郡主出言不遜,就算當著皇上的面,我還打你!」
夏迎春怒火狂衝,想也不想就揚起手——
「住手!」
所有人一心下大震,不約而同望向疾步出現在月洞門口的挺拔如玉男子。
「夏姑娘,你不可對郡主無禮。」文無瑕清俊臉龐上的溫潤神志再不復見,而是一片嚴肅冷峻。
「她打我。」夏迎春瞪著這個原該為自己挺身而出的男人,緊咬的牙關有一絲顫抖。「她剛剛先打我的。」
「郡主身份高貴。」他緩緩走近而來,眼神閃過一縷複雜光芒。
她沒有誥命身份,若是真動手打了郡主,於禮干法,他都護不得她。
夏迎春身子一晃,紅腫的臉上浮現一抹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苦澀。「她身份高貴,那我就身份低賤?」
「夏姑娘,此間諸多關係厲害都不是你能弄明白的。」他淡然道,眸光若有所指地示意她速速退去。「你不知情由,無意間冒犯皇族親貴,本該重懲,豐相念在你初至京城不久,還不懂規矩,連次便代你向郡主求情,下回如若再犯,定嚴懲不饒了。」
沒理會她做何反應,文無瑕回過身向小郡主微微一笑,柔聲道:「郡主,對不住,是本相沒有管束好客人,倒令她衝撞了郡主,本相在這兒向你賠罪了。」
小郡主的臉瞬間飛紅了,一掃方纔的驕傲強悍,「文相言重了,咱們又不是旁人,我父王還常常叫我跟文相討教學問的。」
「郡主性情活避直爽,本相素米也是極為欣賞的。」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溫暖。
這麼如沐春風的俊美清雅風采,看得一旁的千金小姐個個如癡如醉。
夏迎春佇立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被眾蛛包圍住的他,良久後,無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