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箋,我們回去。」她對氣喘吁吁趕回來的小箋連。
「是。」小箋看了不遠處的相爺一眼,再看著她,眼露擔心。
她頰邊傳來陣陣熱辣辣的痛楚,可是整個人卻覺得冷,冷到了骨子裡。
原來,他們一直是同一國的。他們才是同個世界的人。
她不是聽不懂他方才斥喝自己的那番話,為的是不讓她因為掌摑郡主而犯下大錯,可她心寒的是,他眼睜睜看著她被打、被欺凌.卻只想息事寧人。
如果是以前的守諾,他就算拼了一條命不要,死也要護她周全。
可是他什麼都忘了,他不再記得自己是她的良人,不再記得她是他應該要保護的、珍愛的女人
夏迎春跨進房內的腳突然發軟,小箋一驚,忙緊緊扶住她。
「迎春姑娘——」
「我沒事,我很好。」她閉上服,直待那一陣暈眩過去後才睜開,低聲道「我想到床上歇一歇。」
「來,婢子扶你,你當心些。」小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
「小箋?」
「是。」
「……我是不是真的不應該來京城找他?」
小箋抬頭,愣愣地看著她。
「你是相府的人,比我更瞭解這裡,瞭解現在的他」夏迎春喉頭哽了一下,深吸口氣才得以平穩地說出口,「所以我想聽實話。」
「是。」小箋看著她的眼神裡,有一絲掩吧住的悲憫同情。「對不起,可婢子真的這樣覺得。姑娘你並不適合這兒,就算為了相爺勉強留下,你也會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因為這兒到處都是吃人的禮教。」
淚水湧上眼眶,夏迎春自言自語道:「是啊,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了。」
他不再單純只是她的守諾,而是宰相文無瑕。
就算以後他記起了她,認了她,她還是會成為這相府裡不能言說的醜聞秘密,她的寶寶,甚至只能是個不能見光的私生子。
就和她一樣。
霎時間,她之覺眼前一片黑暗,肚子突然劇烈抽痛了起來,她雙手緊捧著肚子,冷汗涔涔地痛喊了一聲:「啊——」
「迎春姑娘,你怎麼了?你、你可別故意嚇婢子……」小箋慌得撲過來緊緊扶住她,都快驚哭了。「迎春姑娘?」
夏迎春想抬頭對小箋說自己沒事,想露出那招牌的渾不在乎、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可是肚子直直下墜的痛楚感緊緊掐住了她,她無法呼吸,不能動彈,只感覺有股溫暖的液體自下身流了出去
「天啊!來人啊!快來人救救迎春姑娘」小箋緊緊抱住她,放聲大叫。
第8章(1)
顛鸞倒鳳第八式欲生欲死誰知曉,彈指間,香淚濕濡汗淋淋。
太醫滿頭大汗地自寢房裡出來,疲憊地用乾淨帕子擦了擦汗,面色沉重地叮嚀:「萬萬不能有下一次了,否則胎兒不保,連大人都可能血崩而歿的,切記,切記。」
「多謝秦太醫。」文無瑕面色蒼白如紙,高高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救了下來。
「那得用什麼藥?又該怎麼補身子?還請秦太醫詳盡告之,本相定當重重答謝。」
「文相莫客氣,此乃老夫分內之事,不敢當得這個謝字。」秦太醫看著清俊爾雅卻又滿面焦灼的文無瑕,憋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敢問文相,連位婦人是?」
文無暇心念微動,輕聲道「是內子。」
不知為何,在連一刻他突然再不想她於人前的身份,還是那樣的名不正言不順了。
「什麼?!」秦太醫一時下顎管不住,掉了下來。
「她是這麼說的。」他歎了一口氣,心中浮現微微的感傷。
如果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他多希望自己便可就此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宣告她就是他的妻,心底再不需要帶有任何一絲的疑問、矛盾和惶然。
文無瑕覺得自己真是矛盾到了極點。
秦太醫一驚一乍,但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滿心滿腦都是探聽軼聞內情的熱切,壓低了聲音問「文相這麼說,難道此事尚未定案嗎?」
「其實本相還有兩件事,想請秦太醫幫忙。」
「說什麼求不求的,文相有什麼需要只管說,上刀山下油鍋,老夫若有個不字,便不是好漢」素來驚才絕艷,宛然仙人之姿的文相竟然對自己有事相求,秦太醫簡直受寵若驚,激動得都語無倫次了。
「其一,內子今日之事還請太醫代為守密:其二,勞煩太醫有空可否為本相號一號脈?」文無瑕頓一頓,溫潤眸光透著一絲惆悵。「我腦部是否曾受過傷,或內息有何異狀?」
「耶?」
「有勞了。」他深深凝視著秦太醫,「這對我很重要。」
秦太醫被他眼底的憂傷之色打動了,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好好,老夫什麼都依相爺,那現在咱們就——」
「不,」他目光急切地落在屏風隔開的那一端,「我想先去看看她。」
「夫人施了金針,現下已然睡下了。」秦太醫安慰道。
「我——」他蒼白臉上的憂慮再掩不住,低沉而堅定地道:「沒有親眼看著她,我不能放心。」
「呃?啊?噢,應該的,應該的。」秦太醫話還沒說完,眼前玉樹臨風男子已然不見了。
文無瑕大步走進寢房,目光落在床上那一動也不動的小女人身上,呼吸一窒,眼眶灼熱濕潤了起來。
胸口像梗塞著團什麼,他努力吞嚥了好幾次,始終未能稍稍舒展分毫。
對一旁哭得雙眼紅腫的小箋,他視而不見,始終盯著床上那慘白昏睡的小臉,腳下有些虛浮無力地慢慢走到床邊,緩緩坐了下來。
她雙眼緊閉,臉龐煞白如雪,連嘴唇都泛著淡青,全無血色。
他失神落魄地注視著她,伸手想碰觸她的頰,卻又怕碰疼了她。良久後,大手緊緊攢握成拳。
「她剛剛回房前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現在會變這樣?」他低啞問,語氣難抑一絲顫抖。
是因為郡主的那一巴掌?還是還是——
他又傷了她的心嗎?
小箋急急跪了下去,淚水奪眶而出。「相爺,婢子罪該萬死,您殺了婢子吧」
「是你?」他猛然回頭。「你對她做了什麼?」
「婢子真的該死」小箋驚恐害怕又自責,哭得伏倒在地,渾身顫抖。
「說!」他再按捺不住,一聲低吼。
小箋幾乎嚇昏過去,還來不及開口,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飄來
「不……關她的事」
「夏姑娘」文無瑕轉怒為喜,忙方放柔了聲音問「我吵醒你了嗎?有沒有嚇著你?」
「嗚嗚嗚,迎春姑娘,謝天謝地你沒事」小箋驚喜痛哭,嚎啕著就要急急跪行過來。
「下去!」他冷冷瞥了小箋一眼,語氣寒意駭人。「到管家那裡自請禁閉柴房一個月。」
「是.婢子遵命。」小蔓歉然地望了床上的夏迎春一眼,心甘情願自領處罰去。
夏迎春全身上下軟綿綿得沒有半點力氣,身子沉得像大石頭,努力想再擠出一句為她求情,卻發現剛剛那幾個字已然耗盡又她所以精力。
她眼前暈眩得厲害,雖然肚子已經不再那麼痛了,卻覺得整個人很虛,好似大半氣血全泥牛入海了一般,化為無蹤。
「還有哪兒疼嗎?要不要讓太醫再進來幫你看看?」他柔聲地問。
她費力地搖了搖頭,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好好好,快別亂動了。」他忙按住她,眼裡有說不出的心疼。「要不要再睡會兒?還是肚子餓不餓?我讓人燉些滋補的湯來。」
「不」她嗓音低微幾不可聞,又歇了口氣才再開口道「孩子沒事吧?」
話問出口後,夏迎春的意識也漸漸清晰了起來,頓時記起自己厥過去前那身下的濡濕感,不由臉色大變,急得想撐起身子,一手已顫抖著朝肚皮撫去,「我、我的孩子……」
「孩子很好,一點事也沒有,你別急……」文無瑕將她擁入懷裡,不讓她亂動又傷了自己。
「他沒事嗎?他真的還在嗎?」她手緊攢著他的衣襟,驚恐慌亂得狂咳不絕。「咳咳咳,我、我不能沒有孩子……咳咳,他是我的命……」
她幾乎已經是失去他了,如果現在連孩子都不在,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怎麼活下去。
「孩子好好的,他在呢,你別怕、別慌,他也會害怕的。」他一手貼著她的背心,安撫她激動發抖如抖篩的身子,喉頭也有些哽明。「有我在這兒守著你們母子,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守諾守諾你記起我了嗎?」她一顫,蒼白臉上終於又出現了一絲光彩,欣喜若狂地望著他,淚水止不住地撲簌簌落下。「我是小春啊,你想起來了嗎?你想起來了對不對?」
「我……」文無瑕僵住的為難神色,再度擊垮了她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絲希望。
夏迎春整個人瞬間崩潰了,滿眼痛楚化淚奔流成河,嗚咽地痛喊:「你說你會回來接我的,你親口說只要找回自己的記憶,弄明白了自己到底是誰,就會回來接我的,可是你騙我,你統統都是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