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讓人瘋狂,因此她願意給別人重新再來的機會,可是……
「警局那邊怎麼辦?」
「放著,讓時間將檔案蒙上塵埃,像這種小案子,我相信要不了一年半載,誰也不會記起它。」
「妳要我欺騙我那些老同事?」這種不講義氣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得出來?
「那就擺平它,我知道你有管道。」
「我最痛恨使用特權。」
她看著他,眼中有淚水在充盈,但更多的是堅持。「你也可以選擇將我供出去,就當我報假案好了。」
「妳……」他怒哼一聲,甩頭走人。談不下去了,她用自己逼他,而他……永遠不會捨得傷害她。
她望著他燃著怒火的背影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好想撲過去、好想問他,他們還能不能繼續下去?
可是她不敢,一來,她答應了莊子維,她不能言而無信。二來,他剛才成串的道歉讓她體認到,不管他們的距離再近,他可以為她買衣服,可以陪伴她、保護她、寵溺她……唯獨,他不能愛她。
不是不愛,是不能。他不願意對不起鼕鼕,只好向她說抱歉。
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一個固執不通的男人?偏偏,她到現在還是佩服他的專一。他的拒絕不止沒有減輕她對他的愛,反而更令其加深了幾分。
有人說,單方面的愛情不可能長久,因為愛情只是一種賀爾蒙失調,隨著時間的流逝,再熾烈的愛情也會化為平淡。
但她對鄭士衷的愛已經持續了三年多,還在加溫中,究竟要到什麼時候這份愛才會淡下來?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在小公園裡,她向他搭訕,問他為什麼老是坐在鞦韆上發呆?他說他在悼念已逝的未婚妻,他在小公園裡向鼕鼕求婚,鼕鼕答應了,他們約定婚後要生四個孩子,兩男兩女,湊成雙「好」。但也是在那個小公園裡,他永遠失去了鼕鼕。
「嗚嗚……」袁媛抱著頭坐在地上,淚水像春天的梅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他忘記了,想要四個孩子的人是他……他的願望,她發誓要替他實現,但是他不記得了,所以就算她想要幫助他夢想成真,也已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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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三天……袁媛自那天在辦公室跟鄭士衷說開心事,鬧得不歡而散後,至今五天,他沒再找過她,她打電話給他,也只能留言。
五天的時間已足夠修改師傅把鄭士衷送她的衣服補好,補得天衣無縫。
今天,她去拿修補好的衣服,忍不住讚歎師傅的手藝精湛。
她馬上換上天藍色的褲裝,衣服還是跟以前一樣,卻不知鄭士衷是否還記得當天為她買衣服時的心情?
她並不在乎他繼續愛著鼕鼕,思念已故的愛人,跟再談一段新戀情是兩碼子事。
但鄭士衷很固執地認為一生只能愛一次,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哪怕戀人已逝,情不變,否則就是負心。
如果照他的想法,這個世界上所有展開第二春的人都是無情人了。
寡婦不能再嫁、鰥夫不得再娶,這跟封建時期,男人用一塊貞節牌坊綁住一個女人的終生幸福有何差別?
以前,他們曾經一同出遊,到大甲參觀三級古跡林春娘女士的貞節牌坊,也看過金門的邱良功母節孝坊;那時他很感慨地說,每一座貞節牌坊都是用女人無數的青春跟血汗鑄成的。
她問過他,贊不贊成守貞守節這種事,他大笑地說:「我太爺爺、爺爺、爸爸、到我都幹過警察,我爺爺因公殉職,奶奶守寡養大我爸,後來我爸也殉職了,留下我媽,繼續守寡養我,我奶奶說女人就是要守貞,我才不管,守不守是個人的事,我二十歲的時候我媽才三十八耶!守到死,孤伶伶一個,多可怕?所以奶奶一死,我就從老家把我媽接出來,讓她去讀國中、高中,一直到上空大,認識了劉叔叔,她還不敢讓我知道,其實天大的規矩能比一個活人的快樂重要嗎?我直接就幫他們把婚禮辦了,送他們去度蜜月,人生就是要快活。」而年前,他母親過世,繼父才六十出頭,他也告訴繼父,如果寂寞想找老伴,只管加油,不必顧慮他。
她還記得他當時的驕傲,那種敢跟天爭的氣勢令她深深迷戀不已。
如果他可以認同母親再嫁,為什麼無法在思念亡故的未婚妻同時,再接受她的愛?
是因為她終究不是他真正心愛的人嗎?可是這套衣服怎麼解釋?他不送女孩子東西的,除非是心裡真正在乎的人。
新歡始終不如舊愛嗎?
三年多的感情和追逐,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她想放棄了,她好累,但就像她每天打開衣櫃,看著整排的衣服,還是這套天藍色的褲裝最順心一樣,她的心不受她控制,就是想他,又能怎麼辦?
靜待時間把感情沖淡?或許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變的,蒼海都能變桑田,更何況是一份感情。
只是她不曉得,待情愛轉薄的時候,她是否已是發白齒搖?
突然——
「半夜醒來,看著你熟睡面容,規律的呼吸,像是無憂的孩童,我是如此深愛著你,輕輕擁你在懷中,突然有個念頭,和你生個baby,那有多快樂……」
這首葉歡的《你的寶貝》是她的手機鈴聲,也是她心底最深切的希望。
袁媛接起電話,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媽,妳慢慢說……什麼?有三個男人去我們家,說是我的初戀情人……他們是得到第一徵信社的消息,特地去跟我相認……」
袁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又是如何離開修改衣服師傅的家……她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五天的等待竟換來這樣的答案?鄭士衷不接受她,所以積極地去尋找她的初戀情人,以便將她推銷出去?
他為什麼不直接拒絕她,要用這樣迂迴的手段?是不敢面對她,還是怕傷了她的心?他曾經很勇敢,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說「不」,沒想到有這麼一天,他們會走到這種……見不得面、說不得話的地步?
她的眼睛看不到前面的路,層層水霧遮擋了視線。
叭叭叭……一輛轎車不停按著喇叭朝她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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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士衷坐在小公園裡的……長椅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慣常坐的鞦韆架被人占走了。
起初他有點不開心,公園雖然是大家的,但那座鞦韆對他卻別有意義。他跟鼕鼕是在那裡相識,也是在那裡永別;同樣的,他也是在那裡認識袁媛,私心裡,他總覺得那鞦韆只有他和他喜歡的人才能坐。
他知道這種霸佔公物的想法很自私,但他就是忍不住會這樣想。
可是他也不可能去跟人家搶鞦韆,因為最近霸佔它們的是一對老夫婦……應該是吧!他常常看見他們一同牽手行來,然後坐到鞦韆上,一邊蕩著,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皺得像風乾橘子皮的臉上浮現溫暖如朝陽的微笑。
他們應該有八十歲了吧,走路都要互相攙扶才能走得穩,但就因為彼此手拉著手,那感情才更加動人。
少年夫妻老來伴。鄭士衷每次看到他們,心裡都有這種感覺。倘若鼕鼕還活著,他和她一起活到發蒼蒼而視茫茫,應該也會像他們一樣吧?
他好羨慕那對年邁的夫妻,可惜他沒有這個福分。
看著那對夫妻瘦削的身影,有時候他會鼻子發酸,但每每,一個人影會跳出來,突然伸手摘去披瀉的長髮,露出一張沒有眉毛,好笑又好氣的面孔;他知道那是袁媛。
這時候他的心情是激盪的,鞦韆架上那對老夫妻會變成他和袁媛,兩人鬥著嘴,從中年、壯年,一直到老年。
和袁媛攜手相伴的生活,一定充滿了許多高潮起伏,她就是個這麼古怪的一個人,工作起來拚老命,平常時候迷迷糊糊。
哪有人從大學時代就開始接威脅信,還接得很習慣,說讓人發洩一下情緒有助減壓?她就不怕那威脅信成真嗎……
好吧!終於有一封威脅信落實為行動了,結果費盡千辛萬苦才抓到犯人,她說放就放,還跟他說什麼法律不外乎人情,要他去擺平警局裡的備案。
見鬼了,她就這麼相信莊子維的話?那種懦弱的男人有什麼好的?
OK,他承認對莊子維他是有很大的意見,或許他還有些嫉妒莊子維,誰教莊子維差點娶了袁媛?她是他的女人,他……他發過誓要永遠愛鼕鼕,可是他也真的愛袁媛,他可以騙過天下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瞧,他手上拎的是什麼?一雙靴子,這麼大的尺碼,肯定不是鼕鼕的,38號,明擺著是袁媛的尺寸嘛!
無數次,他告訴自己,一個人只有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但這樣反覆地強調,是不是也證明了他的彷徨?他的心裡不僅有鼕鼕,還有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