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就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又被賣到另一處去做苦力;總之,容兒的身子就是那時候變差的。」采衣歎了口氣,「因為沒有任何讓她有期待活下去的念頭,所以她完全沒有求生意志,放任自己的身子變差下去;韓大哥,我對這樣的姑娘感到心憐,希望有能力幫她。」
韓子莫抿著唇,神色之中有著沉思。「讓我想想,或者等我見了你口中的姑娘之後再回答你。」
采衣明白,打算待會兒晚膳時就拉容兒出來見人。
「好了,既然沒什麼要事,你們也各自回去清理吧!」韓子莫解散了大家,一個人獨坐在主屋的籐椅上,盯著掌中茶水莫名的發起怔。
退出來的寶叔實在忍不住發問:「阿皓,少爺怎麼了?」怏怏不樂的,神情還有點落寞。
「在想一個人。」容皓聳肩。
自從某個意外後,韓子莫這表情在船上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想人?」寶叔皺起眉,忽地想到什麼,「跟你們遲遲歸來有關嗎?」
「有關,就是為了找尋那個人。」
「找人?」寶叔更不僅了。
「沒事的,寶叔,讓子莫一個人靜靜就好,至於其它的,日子還長得很,我再同你慢慢說。」
就是貓主人還失了一隻小老鼠,這會兒因為不知鼠兒的生死下落,貓兒急瘋了,不停在海上抓狂似的搜索。
大海撈針是何等的困難,更何況一個弱女子要如何在海中求生?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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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韓子莫總會一個人默默面朝海王號停靠的方向蹙眉分神,這一站,沒有一個時辰絕不離去。
采衣想引薦的容兒姑娘,他一回也沒見著,聽說她的身子不適,在床上窩了好幾天。
見不見那名姑娘,他一點都無所謂,只是對方的處境卻令他想起另一個孱弱需要保護的女人……
如果不是顧及船上一幫累壞的兄弟,還有炎島上需要物資的島民,他知道自己除非找到烙在心底的人影,不然他是不會回來的。
笑容是個聰明的女子,懂著如何救自己,他相信她還活著……
該死!再聰明,她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在隨時都會吞噬她的大海裡求生……
僵硬的臉上不再有狂妄的神采,而是數不盡的自責和懊悔,拳握緊了又放開。
他知道笑容絕不會因船身搖晃而失足摔落海中,這當中一定有著什麼原因,直到小昭在某一晚偷偷潛入他的房內,告知他那天在船尾發生的一切,他才驚覺原來路少凡背叛了他!
五個月了,想起笑容懇求他不要拋下她的那一幕,他沒有一次不懊悔、不痛恨自己,如果當時帶著笑容,她絕對不會遭遇到這樣的不幸。
是他的大意!
明月突然讓烏雲蓋住,窸窸窣窣的雨點落下,炎島不常落雨,但只要一下,一定是傾盆大雨。
韓子莫就站在大雨裡,任憑雨水打在身上,想起笑容犯頭疼的樣子,心就一陣擰痛。
早已經把笑容擱在心裡特別的位置裡,重要到他不想失去她,那時候又為什麼放開她求助的手!
他找得好灰心、好無力,幾乎快要絕望了。
突然一聲驚慌夾帶著奔跑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快!快一點,小翠,我們得趕在容兒頭痛前趕到。」
韓子莫瞧見采衣撐著傘,氣喘吁吁的從另一頭跑來。
「啊!韓大哥!」采衣這才注意到漆黑的深夜中還有個人。
全身濕透的韓子莫正用一種下解的眼神盯著忽忽而行的她。「采衣,雨這麼大,你這麼忽忙,是要上哪?」
「我、我得去容兒那……」
忽地,一聲悲淒的喊叫聲從遙遠的那一端發出,韓子莫朝那頭一望。
那方向就是那名喚作容兒的女子所住的獨立小屋。
采衣白了臉,「糟了,已經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
「沒功夫跟韓大哥解釋了。」采衣拎著裙擺,準備小跑步過去,一個轉身,她向他求助,「韓大哥,你同我一塊兒去吧!容兒每次頭痛起來,都會弄傷自己,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忙。」
韓子莫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神情,頭痛?!
腳步不由自王的跟了上,他追問著,「什麼頭痛?你說清楚一點。」
「就是我提過的,容兒她的病呀!容兒一遇雨天就犯頭疼,聽說這是她從小就開始有的毛病,以前是小痛,那一晚在岸邊撿到她,她幾乎讓大海摧殘得只剩下一口氣!
「可能就是如此,她的頭疾更嚴重,一遇到雨天,她便痛到無法控制地亂摔東西,甚至還會傷害自己……我希望韓大哥同我一起去,因為你的力氣大,可以幫我壓住抓狂的容兒,讓我綁住她。」
看著小翠手中取出的白布條,韓子莫的心狠狠一扯。
有可能嗎?采衣口中的容兒會是他找了許久的笑容嗎?
木屋愈來愈近,他的心卻也愈跳愈劇烈,同樣地,裡面的嘶吼也愈來愈清晰,他不敢想像如果真是笑容,是多大的痛楚讓她哭喊成這樣,此時此刻,她正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
另一條路上,寶叔也忽忽趕來,幾人就在容兒屋外碰頭。
「少爺,你怎麼也來了?」
韓子莫點丫頭,眼神卻離不開那扇緊閉的木門。
「寶叔,你帶藥來了嗎?」采衣盯著寶叔兩手。
「沒,還在煎著呢!我是聽了容兒的聲音,才趕過來看看她的情況,我交代下去,替容兒蒸了一籠她最愛的肉包子,你試著用這個哄哄她,看她能不能恢復點理智?」
采衣螓首一點,沒注意到身旁的男人臉上的表情一震,她向小翠要來綁手用的布條,才準備向韓子莫說些什麼,不料裡頭又傳來一聲尖叫——
「啊,好痛!我的頭好痛∼∼」
采衣傻眼,向來臨危不亂的韓大哥竟心急如焚的破門而入。
她發怔了一下,急忙驅步跟進。
入眼的是將近半毀的室內,桌椅翻倒,破瓷碗散佈在地面上,一個衣衫凌亂,披頭散髮的女人正坐在一堆碎片中,捂著頭嗚嗚大叫著,好不容易養白的左手腕上已有了割傷。
「容兒!」采衣著急的想將容兒拉出危險的碎片中。
「采衣,不要過去!」韓子莫用手臂擋著她前進,音沉如鐵的聲音裡夾帶幾絲抖音,「那裡都是碎片,你小心過去弄傷自己。」
「可是容兒……」
「我來!」韓子莫取走采衣手上的布條,朝小手小腳滿是傷痕的容兒緩緩走去。
每走一步,聽見她的哭聲,都讓他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跪下身,圈住她的腰肢,抓抬起她佈滿痛楚的臉,熟悉的面孔讓他的心不知該喜還是該痛。
蒼白的臉蛋上沁著涔涔冷汗,紅唇被咬出血絲,那雙眼他不會認錯,這正是他的笑容。
「別坐在地上,我扶你上床躺著好不好?」檢視她被瓷碗割傷的手腕,他的眼神泛著心疼。
笑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她只知道她頭痛得想殺人,統統滾開!不要碰她!
「走開!統統走開!」一陣痛讓她忍不住舉拳胡亂揮舞,她受不了,好痛!
韓子莫仍然強力將她拖起,她用力推著他、打著他、踢著他,可韓子莫卻仍緊緊抓緊她下放手,任她失了理智的攻擊著。
原本該是綁人的白布條就這麼落了地,韓子莫將她抱進懷中,用自己的擁抱限定住她自殘的舉動。
頭痛難耐,笑容硬生生咬上限制她行動的阻礙物,她使命的咬,發狂似的想破壞她所能碰到的東西,因為她受不了腦袋裡的刺痛。
他輕聲慰哄,聲音卻不自覺帶著難以忍受的抖音,「乖,忍著點,很快就不痛了。」
他很痛,不是肩上讓人咬傷的痛,而是心裡的陣陣疼痛。
心痛著笑容被病痛虐待成這樣,這一次,他抓住她了,絕對絕對不會再放開她了。
「啊∼∼」
她不停尖叫和掙扎,被弄傷的男人卻絲毫不放開她,一直到她筋疲力盡,頭痛終於不再啃食她的腦袋,才全身冒著冷汗讓韓子莫抱上了床。
「痛,我的頭好痛!」她仍是魘語不斷。
韓子莫空出一隻手接來采衣送上前的布帕,擦拭著笑容臉上的冷汗,采衣則靜靜站在韓子莫身側,盯著他哄著容兒的一舉一動,他沉痛的表情讓她看了也難受。
「噓!你快快睡一覺,醒來頭就不會疼了。」他一遍遍哄著,每當她喊痛,便在她耳邊輕柔低語:每當她痛得掙扎,他便將她抱入懷中,一直待她熬過了疼痛,才讓她躺回。
「小笑,忍著點,等不痛了,我就帶你到陸上買肉包,你愛吃多少就多少好不好?」
笑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好像……認出了這般口氣是何人……
「韓、韓子莫嗎……」毫無意識的念了幾個宇,笑容沉沉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