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淨雪忙跳下鞦韆,一鞠躬。「亞凡哥好!白奶奶說見了你要叫亞凡哥。」
「我又不是老師,不用跟我鞠躬啦!」
小淨雪害羞地笑著。
何亞凡昨晚才下飛機,回到白家已過十點,見過新任舅媽和她的女兒,便被外婆打發去休息,沒見到早睡早起的年淨雪。不過,和雙胞胎通電話聊天時已得知白府近況,他自然是站在外婆和表哥表姊這邊的,對新舅媽也不失禮就是了,免得舅舅太可憐。
因為時差的關係,他醒得早,在花園散步卻巧遇比他更早起的年淨雪。
「你不是要蕩鞦韆嗎?來吧!小雪,我幫你推。」
「真的嗎?亞凡哥。」
「你都跟我鞠躬了,我就是哥哥嘛!」
何亞凡走到鞦韆架後面,推著年淨雪蕩鞦韆,愈蕩愈高,她的笑聲也像喜雀一樣愈來愈歡暢,串串灑落在何亞凡心田。
「亞凡哥,要不要換你玩?我幫你推。」
「我不玩,我長大了。」
「等我十一歲也不能玩了嗎?」
「我是男生,不一樣,女生可以玩。」
「為什麼?」
「不知道,突然間就覺得有些遊戲變得不好玩了。」
「我猜,哥哥是不是愛上電腦了?」
「哈哈哈……沒錯,我比較喜歡動腦筋的遊戲,電腦裡取之不盡。」
兩個小孩的個性都好,親切隨和,很容易便聊開來,打成一片,忘了肚子餓該進屋裡吃早餐了。
曲元寧自告奮勇來請何亞凡,她昨晚興奮得幾乎睡不著,之前便聽爸爸提過,姑姑嫁到美國去,姑丈是銀行董事也是建築大亨,家族企業投資觸角極廣,何亞凡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但父母工作都忙,白奶奶心疼外孫,放長假時便接他回台灣享受親情,一方面也可以學好中文。
在曲元寧心目中,已將何亞凡當成小王子的化身,一旦真正見了面,俊美高貴的形象完全符合她的想像,便一心一意想親近他,得到他的支持票。在她天真的想法中,只要何亞凡喜歡她,白奶奶也會跟著喜歡她。
她滿庭園的找,最後看到何亞凡居然和年淨雪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他還幫年淨雪推鞦韆。
曲元寧生氣極了。這個年淨雪跟白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怎地什麼都要跟她搶?搶走白奶奶的憐惜,搶走白舒媛和白晨洋的疼愛,現在,連何亞凡的注意力都要搶走?是不是有一天,連爸爸的關愛也會被搶走?
曲元寧受不了這點,手指著年淨雪大聲道:「你給我下來!快下來!我說過不准你蕩鞦韆,它是我的!你敢不聽話,我叫爸爸把你趕出去!」
何亞凡大皺其眉,不再出手推鞦韆,讓它慢慢緩下來,曲元寧卻等不及讓鞦韆完全靜止,粗魯的將年淨雪拉下來,跌個狗吃屎。
「你做什麼?」何亞凡想不到有女孩子這樣惡劣,連忙搶至小淨雪身旁,看她已哭了起來,手掌與膝蓋都有擦傷的痕跡,心底對曲元寧不由得厭惡起來。
「亞凡哥,我們不要理她啦!奶奶在等我們吃早餐。」私底下都嘛偷叫奶奶。
「你別碰我!」何亞凡甩開曲元寧想拉他的手,只覺得噁心。
表姊沒有形容錯,曲元寧真當自己「麻雀變公主」了。
本來,舅舅既已娶了她媽媽,那麼她也算是舅舅的女兒,他也沒打算排斥她。但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惡劣的欺負比她小的女孩,還當著他的面,簡直是目中無人到極點!
何亞凡忍住沒發脾氣,扶起哭花了臉的小淨雪,進屋裡找管家拿醫藥箱,免不了驚動白府上上下下。自白鍾泠以下,大家均聚集在餐廳準備陪小嬌客吃早餐,等呀等,等來了一件小意外事件。
「怎麼回事?淨雪怎麼受傷了?」白鍾泠忙問。
「亞凡哥。」跟在後面進屋的曲元寧討好地喚著。
何亞凡停下幫淨雪擦藥的手,回首冷道:「你不要叫我亞凡哥,我受不起,你可以直接叫我何亞凡。」
曲元寧滿臉漲紅,怔在當場。
白鍾泠拿針刺般的目光看向曲元寧。白楚軒曉得亞凡這孩子向來不隨便發脾氣,事出必有因,忙問:「元寧,你做了什麼惹哥哥生氣?」
略蘊責備的話語令曲元寧陡然一驚,害怕被爸爸討厭的心理因素,使她否認到底。「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爸爸,是年淨雪自己從鞦韆上摔下來的。」
「真的嗎?亞凡,你說……」
「舅舅……」何亞凡站起身,深深地盯了曲元寧一眼,那眼神令她心悸,「我必須坦白說,你的繼女是個問題兒童!我因為時差的關係很早醒來,便到花園裡散步,然後瞧見淨雪小妹妹在蕩鞦韆,便跟她玩了一下。過沒多久,曲元寧突然跑過來,對小雪大聲的叫罵,不准小雪玩『她的』鞦韆,要叫舅舅把小雪趕出去!我一沒注意,曲元寧便把小雪從鞦韆上拉下來,當時鞦韆還在晃呢,小雪這一跌下來當然受傷。」
白楚軒和邱玉簪對望一眼,胸口驀地揪緊。
何亞凡微瞇起眼。「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孩,所以曲元寧可以無視我這個證人,公然說謊。當然,舅舅可以選擇相信你的繼女,我也明白我說這些話會令舅舅和舅媽為難,我道歉,過兩天我便回美國去。」
邱玉簪慌了。「別這樣,亞凡。」婆婆一定更不諒解她。
白楚軒看著曲元寧,失望又心痛。
曲元寧哭了起來,「爸爸,對不起,我怕你討厭我,所以才說謊……都是年淨雪不對,她不要玩鞦韆就好了,看到亞凡哥跟她玩,我很生氣才會……」
「你住嘴!」邱玉簪忍不住罵道:「做錯了就是錯了,你應該向淨雪道歉,怎麼反過來說淨雪不對?元寧,當初媽媽問你,要跟媽媽還是生你的爸爸?你說你很怕喝了酒會發酒瘋打人的爸爸,你討厭那樣的爸爸!可是,看看你今天無緣無故傷害比你幼小的淨雪,你的行為跟你生父有什麼兩樣?」說著忍不住流下傷心淚。
曲元寧如遭雷殛,媽媽真的以為她像那個壞爸爸嗎?
到底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沒有人願意無條件的挺她、疼她、愛她、寵她?
到底是為了什麼?因為有年淨雪的存在嗎?
十歲的曲元寧不懂。
十五歲的曲元寧終於慢慢懂得,當年的她確實表現得太笨了點。
考進H大學的曲元寧,已出落得美麗耀眼、亭亭玉立,決定重新開始,她要進入學生會,當選校花,而且是才貌兼備的校花,令全校男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兩年後,年淨雪也進入H大學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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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淨雪後來怎麼樣了?」濃眉大眼、高鼻闊唇、長相頗為粗豪的男人——沈厚言,扯開一抹懶洋洋的微笑。
「說不好嘛,如今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年師傅在淨雪要進國中那一年,因癌症去世。不過,也因禍得福,憑我奶奶和年師傅將近三十年的情誼,奶奶收淨雪當乾孫女,本來預定念公立國中,也在奶奶的私心運作下,轉入和曲元寧念同一所昂貴的私立中學,我想,那時曲元寧一定快氣炸了。」白晨洋哈哈大笑的說。
「我似乎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沈厚言低沉的嗓音掠過難以分辨的情感。
「白奶奶是不是想藉由年淨雪的存在,來和你繼母一較高下?誰教你繼母帶著拖油瓶女兒一道進門,白奶奶一定吞不下這口氣。」
「那是一定的結果,不是嗎?」白晨洋的俊顏掠過一絲嘲笑。「我相信奶奶是真心喜歡淨雪,畢竟有誰不喜歡一個白淨漂亮、甜美隨和的女孩呢?但喜歡是一回事,若沒有曲元寧這號人物礙眼的存在,奶奶頂多義務性的監護淨雪至高中畢業,不會收她當孫女,不會讓她念昂貴的私校,不會因曲元寧學鋼琴、舞蹈、繪畫、電腦……淨雪也跟著一起學。打著年師傅照顧我們一家飲食近三十年的大旗,奶奶『惜情』嘛,我爸自然也感念年師傅的好,什麼都順著奶奶,只要奶奶不挑阿姨和曲元寧的毛病,我爸便感恩不盡。」
「聽起來你爸對你繼母真是一本初哀的多情,為了她,可以把自己最嫉妒的男人所生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連年淨雪也一道疼憐,只求母親高抬貴手,對他所愛的女人網開一面。」沈厚言下由得嘖嘖稱奇。
「哼!」白晨洋沒好氣的瞪了表哥一眼。
「你別不服氣,像你爸那樣的『癡情種』,在我們這一代已絕跡了。」沈厚言唇間揚起的笑意好放肆。「我不敢保證能做到,你呢?」
「你別忘了,我媽可是你的阿姨,疼你不比疼我少。」
「我沒忘,只是就事論事。」
白晨洋別過頭,望著大片落地窗外的恣意陽光、盎然綠樹,澀澀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