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了許久,久到她氣有些提不上,頭暈目眩的,竟還要他將氣反晡回來,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將她攬了去,正半壓在她身上。
「白凜,傷」她小心環著他的頸,撥開雪發一看,他膚上紅痕當真變淡,竟連燒斷的發也悄悄長回。
白凜懶懶伏在她身上,寬袍鬆垮垮,任由她撫著、摸著察看個沒停。
真好上許多了呢。秋篤靜心緒一弛,一時間也捨不下他,遂靜靜擁他在懷。
「你休息一會兒,等等再繼續。」懷裡的男人低語。「我傷成這樣,少說也得親上十頓、八頓才能勉強見好。往後還得每日親上一、兩頓,看能不能好完全。」
他說得委屈,嘟嘟囔囔的,秋篤靜不禁紅著臉微笑。「好。總得親到你好完全了,那才好。」被天狐大人撒嬌了呢。
她不是瞧不出他想討關愛,既然瞧出,瞧著如他這般高傲淡漠的性子卻對她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怎麼可能不心軟?又如何能矜持待他?
想著他被烏木杖射出的光束驟然擊倒,那一剎那,她真真聽到方寸碎裂聲
為何自己還能活?還能說話喘氣?她都懵了。
不真實的感覺一直盤踞於胸,是他被太婆們還有竹姨診過再診,確認絕對救得回,也開始施救,她直到那時才吐出郁息,回過神志。
再也不要那樣嚇她啊
內心用力祈求,她在他發心上落下輕吻。
「你不問我為什麼闖巫族的「落月七星陣」?」白凜因她那一記似有若無的吻而隱隱顫慄,嗓聲儘管持平,仍細細起伏著某種情韻。
「為什麼?」順他的話問出,她心裡自然也是疑惑。
「你家大太婆既下戰帖,說若有本事,過得了「落月七星陣」,一切再論,你就不該瞞著我不告訴。你瞞我,是沒打算跟我再論什麼,因心下自有計較,所以才會跟我提十年後要「還君明珠」的事了。」
「你怎會大太婆明明只對我一人說」
「我怎會得知是嗎?」極輕哼笑。「風裡、火裡、水裡,精魅無所不在,就看有無本事在巫族村的守護結界內使役它們。你覺得我辦不到嗎?」通風報信的是地靈大神,此時拿大神比作精魅,天狐大人非常心安理得。
秋篤靜知他能耐,根本無話可說。
她挪開身子想坐起,白凜沒有阻她,但她起身欲走,他就不肯了。
「靜兒,事情不是你一個說了算。十年後「還君明珠」,你問過我想法嗎?」
手被握住起不了身,她坐住不動,仍抿唇無語。
「你可聽過心裡花開的聲音?」白凜問,朝側眸瞥來的她微笑,很有一笑傾城的神氣。「告訴你,我聽過。」
秋篤靜先是沒擋住他過分好看的那抹笑,頭有些發暈,繼而是被他神態吸引。
她怔怔望他,專注去聽——
「含苞待放的一朵,可能上窮碧落下黃泉,有的也就這麼一朵。」男嗓微啞,還帶似有若無的苦笑。「剛開始是努力挺開一瓣,當下懵懵懂懂,覺得些兒古怪,些兒甘甜,但畢竟不明白於是又花上好長一段時候,等它一瓣瓣艱難打開,突然間一記當頭棒喝迫到面前,所有迷亂的、渾噩的全被劈破,心花終於大綻,大鳴大放地綻開,花開的聲音清脆響亮,比虛元破碎時的聲音更撼動魂魄。」
他跟著坐起,握住她的手一直未放,白袍因他的舉動滑到腰際,根本也不理。
「靜兒,讓我心花大開的,是你。」
秋篤靜輕抽一口氣,眸裡掠過倉皇,有些潮潤。
白凜握緊她指尖微顫的手,又道:「從含苞待放到如今燦爛輝煌,情愛的甘甜苦澀,我算盡嘗了,也被你好生折磨了,後來才知,原來喜怒哀樂的權利早已交出,自個兒鬧不明白,還發了好幾頓脾氣,自苦得不行。」一頓——
「你說要做夫妻,我允你,還以命作聘。你卻又說緣分十年就夠,十年後情淡,執念也淡,將還我明珠堂堂九尾雪天狐的內丹,你說退就退,好,我讓你退,但我心裡那朵情花怎麼辦?你能讓它合起,讓它從未開過嗎?」
她雙唇微動,欲說什麼,但未語淚已流,只能搖頭。
白凜再次逼問。「你說啊,你該如何還我清淨?我洗耳恭聽了。」
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像被逼至牆角真逃不出,也使不出什麼招數,她最後被拉了去,男人拿精實白皙的胸膛承接她的淚,語氣若歎——
「靜兒,你還不起。九尾雪天狐不動情則罷,既是動心動情,山無稜、天地合,也絕不會斷了執念。你可聽明白了?」
她忽而哭出聲音,下一刻又很努力忍住,和過淚的聲音令人胸中發疼——
「你的修行該怎麼辦?還要等「渡劫」」
「修行道上,誰說了非得走到底不可?修煉的目的是為了變強,從不為成仙或入魔,要夠強,才足以高高在上睥睨眾生,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歡仰望人,就喜歡被人抬頭瞇眼還看不清。」因為立足點很高。
秋篤靜因他這話竟哭著笑出來,非常折騰。
白凜嘴角亦偷偷揚了揚,很溫柔地撫著她後腦勺,好一會兒才又言語——
「以往跟你提起「渡劫」,說自己久等「渡劫」不到,決定要效一回飛蛾撲火往情裡跳靜兒,你覺得談情而自覺一定能安然渡情劫的人,是真付出情愛、動了心魂嗎?」低笑一聲,自問自解。「那時當真不懂,原來情一字比任何術法咒語都要強大,真動了情的,又豈會在乎這一條修行道。正因為不在乎,所以拿千年內丹下聘,命可以捏在愛上的那人手裡,不覺驚懼不安,卻覺這樣才好,牽扯深了,
不能斷,這樣最好連命都能給出,心甘情願的,你說,這不是我的「渡劫」是什麼?」
懷裡女子倏地打直背脊,抬頭望他。
兩人離著半臂之距相互凝望,儘管沒再握她的手,他目光卻十分纏綿。
「靜兒,我早就等到我的「渡劫」。原本以為是,後來覺得不是,結果真的就是。繞了一圈,原來還是你,原來,老早之前就心悅你。」
眼淚止了又流,不能自制,她細細喘息,又搖起頭——
「沒有你沒有的那時才沒心悅什麼的,是我先喜愛你的,一直都是我,厚著臉皮討來,才不是你先的那時你只想跟別人飛蛾撲火,我、我很難過,很難過啊」
哭得像個淚娃兒,滿腔的委屈盡數發洩。
白凜看著這樣的她,心裡既甜又苦,天狐的心志再強悍也禁不住這般摧折。
「渡劫」原來是這般峰迴路轉的面貌,明知山有虎,還非常歡喜地上山,心甘情願以身侍虎,老虎若不稀罕他這一身香肉,他還會相當難受。
他身子晃了晃,突然朝她倒下,一招立即止住她的泣聲。
「白凜?!」秋篤靜本能地環住他,側過頭想看清垂在她肩上的那張臉。
「我像有些撐不住了。」他這話不算假,巫族大陣本不容小覷,再加上大太婆手裡那把烏木杖助陣,一束巫法白光打下,不光是皮肉痛,虛元也多少有所損傷。但,值啊!
他賴在她懷裡,被扶著重新躺落,嘴又被很甜蜜地封住,血氣張揚澎湃,猛往他口中灌。
他捧住她的臉,看進她猶然濕潤的眸底,低柔道——
「以前不懂,後來才記起,我的心花其實在你十六歲那年,就很奮力地錠開過,那是千年以來的頭一回你那一日救下湘兒,還抱著我哭,下凜然峰時,你回眸望我,笑著說自己是小捕快了,每月有二兩銀子,要請我吃酒靜兒,那時就心悅你、喜愛你,不是不愛,是一直懵昧不知」
女子清淚落到他面上,他湊唇去吻她頰上那些將落未落的濕意,舌尖一遍遍舔過,如小獸討溫存。見她臉紅眸亮,他嘴裡雖鹹苦,笑得卻越發清俊。
「我想過了,闖巫族大陣,闖得過就能趾高氣揚跟一干老巫們討你。闖不過的話,就讓你見識見識天狐的真心。你只要十年,我要的卻是無數個十年,你若還是堅持「還君明珠」,那我這「渡劫」真就慘敗,渡劫不過,與其十年後心神俱碎,不如早早在巫族大陣裡香消玉殞。」
什麼什麼心神俱碎又香消玉須的?
秋篤靜被他的用詞鬧得啼笑皆非,又因他說的話鬧得心裡直顫。
他說真的。
眼神帶笑卻很真很真,讓那漾在瞳仁裡的笑意有股匪氣,狠得很。
她也捧著他的臉,去吻他太過清亮野蠻的眼,忍淚低語——
「好,就無數個十年,不要你走,我們我們就這樣,直到人死燈滅,又或是你「渡劫」成功。在這之前,我也都不走的,再不提什麼「還君明珠」,不管世道如何、人情如何,到底是纏定你了」
人死燈滅嗎
光聽就教他齒關繃緊,胸中鈍痛。
但,真有那麼一日,憑他之能之強之神通廣大,難道還扭轉不了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