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舉分明是拖著所有人下水,誰也別想逃,誰也逃不掉,而太婆們欲網捕天狐,造出的網越來越大,反倒自投羅網。
該怎麼做,她想不出。
倘若非得網住天狐才能止下就連她一塊兒網了吧!
她匍匐著,很艱難地靠向白凜,突然大陣之內發出吸嗡銳響。
她循聲抬頭,竟見小七太婆足下開始不穩,法器脫手飛出。
小七太婆一出狀況,陣法忽弱,連帶六太婆、五太婆皆發生相同情況,其它幾位老人家還在力撐。
「小七!」、「老六——」
太婆!
秋篤靜叫聲堵在喉頭,雙眸驚恐,就見離地好幾丈的兩位太婆先後墜下。
事情起落僅在呼息之間。
她身側一陣風掃過,男子修長玉身在躍動時,竟轉成真身原形!
一頭茸茸雪毛的九尾天狐竄得極高,狐嘴一張,先叼住小七太婆,長尾一卷,半空吊起六太婆。
天狐四足不及落地,老五、老四、老三和老二,四位太婆竟又同時掉下,脫手的幾件法器在四周亂飛。
天狐以九尾中的三尾掃開法器,再以四尾分別接住老人家,算一算,九尾有八尾很忙中,但還能餘下一尾溜到秋篤靜這兒,護在她伏地的身背上。
天狐穩穩躍落,張嘴放下小七太婆,長尾亦將所有人放落地面。
天狐側首瞧過來,秋篤靜見那雙狐狸美目徐緩一眨,像瀟灑衝著她笑。
「白凜!」
一束極強亮的細絲白光驟然打下,從大太婆的烏木杖底疾射而出!
天狐或者心神鬆懈了,實不及回擋。
白光「啪」地厲響落在狐背上,立時激出一片火花。
精碩狐身瞬間倒地,毛髮燒焦氣味隨即漫出,如光的絲網傾覆下來。
若被網住,天狐真身當真會被炙得毛焦肉熟啊!
「太婆——太婆不要啊!」秋篤靜都不知是如何掙開身背上千斤重的壓力,她連滾帶爬撲了去,將天狐狐首攬進懷裡,身軀大張,盡可能蓋住狐身。
交織成網狀的一層白光,硬生生停在離她不出半臂的上端。
不是大太婆心軟,已召出的巫法亦不能說收就收,是秋篤靜自個兒擋住了。
如同情急之下召出的驚天狐火,如同無意間使出的虛空挪移,很多事秋篤靜無法掌控,但千年內丹與她內化甚深,人的意念勝過一切,她要保護白凜,白凜若出事,她跟他一起。不管生死,都在一起。
逼出的靈能,超乎她所能預料。
她扛住了巫族大陣。
白光絲網上,一絲絲、一縷縷的光被抽掉、褪去、消失。
她沒有張眼,只是牢牢抱住天狐,臉甚至埋在蓬鬆雪毛裡。
她耳中傳進太婆們的叫嚷,老人家聲音忽遠忽近,不住交談、嚷喚——
「靜兒!怎麼了?沒事吧?醒著嗎?靜兒啊——」
「大姊是不是過分了些?若不是這妖孽呃,這只天狐竄上來相救,咱們這幾把老骨頭怕都摔得粉碎,可現下唉。」
「怎麼怪起大姊了?巫族陣法一旦祭出,扛不住就得遭殃!天狐相救,那、那大不了讓他救、欠他情,等他醒來再還不遲嘛。」
「別吵別吵,先看看靜兒!這娃兒越來越強,宛梅留下的這一點血脈,儘管習巫習得缺堂少課、七零八落的,骨子裡畢竟還是大巫。」感傷般吸吸鼻子。
神識中的狂風與暴雪彷彿吹了許久許久。
待靈能收斂,心魂穩下,秋篤靜輕喘再輕喘,恍惚張開雙眸。
曬穀場恢復尋常景像,什麼千斤重的壓力皆消失不再,太婆們圍在她身邊。
她伏著,被她護在身下的不是九尾天狐,而是白袍雪發的男子。
「呼醒了醒了,兩個都醒了!」
「阿彌陀佛,祖宗保佑啊!」
秋篤靜一顆心懸得老高,半跪起來,捧著男人蒼白的臉。
美男淺淺掀睫,瞳底幽光浮掠。
見是她,男人那張薄嫩的唇愉悅勾起,而後頭一歪,再次暈死過去。
「白凜白凜!」
白凜很難得地對自己點頭承認——沒錯,他確實嫩了些。
巫族族首都把話說到那分上,要不回內丹,他不計較,要不到他家那口子,算哪招?不闖闖巫族大陣如何善了?!
但秋篤靜的脾性他清楚,對上那些弱的、老的、病的、殘的,她心軟無藥醫。
強權壓境,她絕對力抗,你越跟她強,她較你更倔強。
他要闖陣,要闖得高段,要在鬥法斗至最高峰時敗陣下來。
他知道血氣驅使定會令她有所感應,她會趕回,如同她那時趕至虛元遭重創的他身邊。她將再一次,親眼目睹他很可憐的樣子。
結果如他所料,她趕回來。
但亦是出乎他意料,她竟生生切進陣法內。
這樣更好!
驅使神識對付一干老巫的他內心禁不住竊笑,就讓她瞧瞧,她的太婆們是怎麼大使法器,結陣來圍困他、欺負他、傷害他。
第16章(2)
然,事情轉折起於肘腋之間!
他都還沒決定何時該敗陣,且要敗得漂亮、敗得天衣無縫,老巫們竟後繼無力似自亂陣腳,結起的方位大陣開始搖搖欲墜。
開什麼玩笑?!要有事,也該他出事,幾個老太婆搶啥兒搶?!
不行不行!她家太婆們若摔得粉身碎骨,在她面前豈還有他立足之地?
硬拉神識出定,真身竄出,他嘴叼一個,長尾唰唰唰地連捲五人,還能騰出一尾摸摸他家那口子,多瀟灑高強,多從容神氣,多等等!
他突然意會過來,他是來敗陣的,不是來贏的。
當上端那束絲網白光朝他疾射時來得真好,實在太好!
他明明能避,或用長尾倒彈回去,但沒有,他咧開狐嘴笑得志得意滿,雙目發光,下一刻就在秋篤靜眼前順著那襲來的力道倒地。
苦肉計果然堪用,以退為進真為王道。
他確實太嫩,但他知錯能改,而且非常能舉一反三。
他救下老太婆們,他沒敗,他是背後遭偷襲被放倒。
頸背一陣灼燙,透進體內的勁力他沒來得及卸去,也不想逞強卸去。
倒就繼續倒著吧。他感覺女人撲來摟緊他、護著他,真情流露,他的心浸在沉沉香蜜裡,甜到不行
「唔」甜啊,鼻端浮動的都是淡香,與老巫們這一戰,連天都幫他。
嘴被輕輕舔著,他嘗到女子口中馨甜,是他在意的那個人兒。
呵,偷吻他呢啟唇,他任她親吻,以為含住的會是綿軟小舌,傾入他齒關內的卻是微熱的一丸小物。
驀地張開雙目,果不其然,餵進他口中的正是自己的內丹。
此時秋篤靜躺在白凜身側,後者趴臥在蒲草軟墊上,臉轉向她這邊。
她挨近,扶著他的臉將內丹緩緩吐入他唇內,並暗暗使動意念,希望他快些甦醒,希望內丹的靈能保他無事、安他神魂
以為已喂出內丹,才要退開,他當真醒來。
而一醒就不老實,單臂橫將過來按住她後腦勺,她的嘴被他堵過來的雙唇吸住,內丹的金光在彼此口中漫舞。
她想他身上帶傷,唇齒磕合間哪敢使勁,自然節節敗退,於是滾在兩人舌尖的金珠子被他推回,順著呼吸吐納重新落入她腹內丹田。
「你的傷啊」感覺他上身動了,手臂力道加重,她低聲輕呼,小手捧住他直要傾來討吻的臉。
「沒事」二字都要奔出嘴了,已然開竅的天狐大人千鈞一髮間改口——
「痛」吸氣,俊眉淡擰,十指微攥成拳。
秋篤靜緊緊張張坐起,輕按著他適才妄動的身背。「別動!求你安生些,別動啊!髮絲被燒掉好長一段,後頸子和肩胛還被灼出好大一片紅痕,傷上帶巫法,比尋常的傷還疼,你、你忍著些。」
「好。」白凜靜趴著不動,長睫掀了掀,很乖馴地瞧她。
聽他說好,還朝她勾起嘴角,秋篤靜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吸吸鼻子逼回眼淚,也回他一抹笑,隨即念起竹姨教授的巫族療愈咒語,努力驅動意念,手心微微貼在他被灼出的大片紅痕上,再次幫他療傷。
巫族咒術留下的傷儘管棘手,但天狐可不是普通天狐,畢竟是修煉千年以上的九尾雪天狐,要他催動血與氣自身修復並不會太艱難,但他不想,疼就疼著,到底會有人心疼他來著。
療愈咒一使動,他頸後與肩背如被清水徐徐澆淋,水沁涼無比,膚上灼痛果然消褪大半,令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若把內丹吞回去,我想,傷會好得更快些。」結束這一波療愈,她重新躺回他身邊,撩開他散面的髮絲,一下下撫他略蒼白的臉。
「你你多親親我吧,把血氣渡給我,雖是帶巫法的傷,但我想有你幫著,傷就會好的。」他專注瞅著她眸底潤意,心微微繃起,是痛是暖。
秋篤靜眉眸一軒。「真的?」
「自然是真。」漾出一抹清雅又忍痛般的微笑。
她立刻將臉湊近,張唇含住他的嘴。
兩人臉對臉,鼻貼著鼻,四片唇瓣纏黏在一塊兒,她很虔誠地親著、吻著、吮著、舔著,意念使動天狐內丹,內丹又驅策飽滿的氣血,她想傾注給他,全部的全部,都想餵進他受傷的軀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