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很多聚寶莊的侯一燦,想也不想就帶她上樓了。
不只帶她,連安溪也帶上來了,不是因為他是好老闆,喜歡提供員工優渥福利,而是他發現這丫頭年紀小小,就有招蜂引蝶的高超本事。
京城裡,錢多官多,紈褲子弟更多,總有那麼幾個不長眼的湊上前,而他又是個不動手的,如此一來,安溪存在的意義就相對重要了。
一張五百兩銀票遞出去,消費額三百兩,他給出七成小費,他覺得自己超大方,簡直是大周朝的郭台銘。
三人爬上數百階,好不容易站在最高樓層。
關宥慈往下看,見來來往往的百姓像螞犧似的,穿梭在一片片園林之間,真有意思。
爺說的對,不登高怎麼能領略高處不勝寒的滋味?不登高怎麼能曉得俯瞰眾生的感覺?
全新的體驗讓她笑逐顏開,即使這份經驗昂貴得讓人很心疼。
「不害怕嗎?」侯一燦看著拉長頸子往下看的她,笑問道。
不確定是因為驚訝還是驚喜,她緊繃的小臉鬆開了,微微的揚眉,揚出一副好姿色,他承認,雖然尚未長開,但她的美已經看得出來,假以時日肯定會千嬌百媚,讓人別不開眼。
關宥慈側過頭望著他,回道:「不怕。」
彎彎的眉、彎彎的唇,三彎美麗的月亮停在她的臉上,讓侯一燦有一秒鐘的窒息,回過神來,他看著仰頭等待自己說話的她,歎道:「丫頭,可不可以不要長得這麼美麗?」
並非調戲,他是認真的。
美麗的女人很辛苦,天底下對美女無法免疫的渣男很多,萬一她被人騙去?萬一她被渣男欺凌?他一定會非常生氣。
她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她不曉得有多久沒這樣開心過了。「我可以把爺的話當成恭維?」
侯一燦搖搖頭道:「我想,你對我的要求無能為力。」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是因為在認真考慮把她藏起來的可能性,但是她誤會了,她認為前後兩句湊在一起,沒錯,就是一種高明的恭維。
天底下的女人,不管五歲還是一百歲,容貌被恭維,都會無比開心。
「爺的要求確實太強人所難,不過既然是爺的指示,我會盡力達成。」
侯一燦哈哈大笑,沒辦法讓她變醜,但能讓她變得快樂,這五百兩花得忒值。
「來,學我。」他張開雙臂,把背挺得直直的,仰頭、閉眼,用力吸氣。
關宥慈依言照做,挺背張臂,閉上雙眼,她發現其它的感覺更敏銳了,她聽見風在耳邊呼嘯,她感覺涼意從肌膚滲入,她吸到風中帶來的沁心舒暢,那個味兒落在唇舌間,她嘗到微微的甜。
「舒服嗎?」他大聲地問。
「嗯。」她小聲地答。
「喜歡嗎?」他大吼。
「喜歡。」她耳語。
「關宥慈,喜歡就大聲喊出來!」他握住她的肩膀,鼓吹她縱情恣意。
關宥慈搖搖頭,捂著小嘴,不敢。
「怕什麼?」
「怕……」她指指下面,「人很多。」
侯一燦道:「你怕的是傳統、是限制,是世道對女子的束縛,丫頭,你要打破這一切,才會明白,自由能予人多大的快樂。」
關宥慈被鼓動了,雙手圈在嘴旁,深吸一口氣,但是下一瞬,氣沒了,看到那麼多人,她還是膽怯。
他不勉強她,只是湊到她耳邊道:「知道了,下次帶你到一個可以盡情大吼大叫的地方。」
「為什麼要大吼大叫?」
「等你吼叫過後我再告訴你。」他的桃花眼衝著她笑。
她不曉得他有沒有意識到他這樣子有多吸引人,但她知道她被勾了心。
心微微地鼓噪,微微地悸動,她不知道幸福過後會剩下什麼,但是她會用力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這天夜裡,不知道是不是匕首真的能鎮住邪祟,關宥慈果然不作惡夢了,反倒作了一個很開心的夢,她夢見自己站在高高的長生殿上,低頭俯瞰,一陣大風刮起,她沒有墜地,卻像羽毛般飛了起來,御著風,上上下下,在蔚藍的天空中高歌,然後,她瞭解了恣意是什麼樣的感覺。
清晨,天未大明,她醒了,卻覺得自己好像還在空中飄,愉快的感覺久久不散。
她笑著摟住雪球,小臉往它的毛裡猛鑽。
雪球以為她想跟自己玩,一翻身,把她壓在下面,伸出舌頭舔著她的臉,舔得她滿臉口水。
玩夠了,關宥慈裸著雙足跳下床,燃起蠟燭,提筆寫下這份喜悅與感動。
侯一燦真的帶關宥慈去一個可以大吼大叫的地方。
兩匹馬,前頭是侯一燦帶著關宥慈,她的背靠著他的胸膛,風刮得她的臉隱隱生痛,但這樣的奔馳,帶給她刺激快感,她的眉放鬆舒展,笑得嘴巴發酸。
後頭是安溪帶雪球,一人一狗臉色不佳。
安溪當然不開心,好好一個男人,居然背著條狗騎馬,怎麼看怎麼像婦人背娃娃,這算什麼?
雪球臉也臭,想它堂堂一隻獸,什麼時候被人綁過,安溪的行為對它是嚴重的污辱!
到地兒了,前方是一大片芒草地,白花花的一片,很壯觀。
下馬,侯一燦領著關宥慈鑽進去,比人還高的芒草一下子就遮住她的視線,他身形輕快,轉眼間就見不著蹤影。
她張大眼睛,伸手不斷撥開芒草,但就是看不見他,失去他的身影,她狂奔亂跑,卻覺得離他越來越遠。
她一陣心慌,揚聲大喊,「爺,你在哪裡?爺,你有沒有聽見?爺……」
他沒有響應,她更怕了,害怕自己迷失在無邊無際的芒草中。
越慌,跑得越快,她一面喊,一面不斷撥開芒草,到後來聲音都哽咽了。
突然,芒草後頭,侯一燦大大的笑臉鑽出來,看見她微紅的鼻頭和雙眼,他輕掐了下她的臉頰,笑道:「膽小鬼,哭鼻子!」
「爺不負責任,怎麼可以把我丟下,自己跑開?」
咦?敢同他叫板了?他揉揉鼻子,笑得滿臉歡快,這樣才好,才像個丫頭,他不喜歡她太拘謹小心。
侯一燦攤開手掌,她毫不猶豫地把手迭上去,他拉著她快跑,笑著哼歌,是她不曾聽過的旋律,很奇怪,但是好聽。
他們跑過好長一段路,終於離開芒草原,來到一片寬闊的草原,草原中間橫著一道長長的溪流,不遠處有一座高聳的山壁,山壁像是被仙人用斧頭鑿開,平平的一大片從天上直洩而下,灰的黑的顏色交錯,像大師手下的水墨畫。
停下腳步,侯一燦雙手圈著嘴,對著山壁大喊,「喂,有人嗎?」
聲音撞擊山壁往回傳,有人嗎……人嗎……
關宥慈驚訝,這就是書上說的回音?
「試試!」他鼓勵道。
她跟著圈起嘴巴,只是從小到大的教養,都要她溫柔婉言,她沒
有吼叫的經驗,接連吸了幾口氣,她都喊不出聲音。
從後頭追上的雪球看不過去,揚起頭,對著山壁大喊。
雖然雪球年紀小,聲音不夠雄厚,卻也帶起一陣回音,而且關宥慈覺得有點奇怪,怎麼雪球的叫聲是啊嗚,而不是汪汪?不過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侯一燦調笑的話語——「哈!被雪球比下去嘍!」
她不服氣,馬上反駁,「誰說的,我可以的。」
她再試一次,可是……姿勢一百分,聲音零分。
侯一燦忍俊不禁,從身後握住她的雙肩,再次鼓勵道:「別怕,這裡沒有人會聽見。」
「嗯。」關宥慈用力點頭,用力吸氣,用力地大喊,「我是關宥慈!」
她的聲音還是不夠大,但是這一瞬間,她覺得好像有什麼綁住自己的東西斷了,呼吸變得自在,腦袋變得輕盈,連心情都跟著放鬆了。
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嗎?
侯一燦跟著喊道:「關宥慈你好,我是侯一燦。」他的丹田很有力,回音一陣陣傳得很遠。
這次再不需要旁人鼓吹,關宥慈放開嗓子喊道:「我很好,你好嗎?」
他滿意一笑,這丫頭可塑性極強。「我很好,我們都要一起好好的。」
「約定,我們都要一起好好的。」
「我要變成偉人!」侯一燦高喊。
「啊?嗚?」
「我要功成名就!」關宥慈高喊。
「啊?嗚?」
兩人一狗誰也不願意先停下來,他們不斷喊著、笑著。
直到關宥慈捧著肚子說:「我沒有力氣了。」
侯一燦揚起眉頭,問道:「現在知道為什麼要大吼大叫了嗎?」
她知道了,因為喊叫會讓胸中郁氣盡掃,會讓人吸進愉快欣喜,會讓委屈消失,幸福充填。
她再次凝聚力氣,對著山壁大喊「謝謝你!」
這聲謝謝,讓侯一燦的桃花眼彎得幾乎看不見。
而雪球繞著關宥慈轉了兩圈,對著山壁,一聲喊過一聲。
侯一燦指著雪球問道:「你現在還覺得雪球是條狗嗎?」
她一臉困惑的望著他。「雪球不是狗是什麼?」
「你沒發現它的叫法和一般的狗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