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聲音和說話方式都不一樣,難道跟我不一樣的就不是人嗎?」
侯一燦捶頭噴笑,她竟然以為這是個別差異?
不,不能怪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一個連狗都沒養過的傻丫頭,他能期待她什麼?說不定連狼這種生物她都沒聽過。
他拉著她往草坪上一坐,解釋道:「雪球不是狗,是狼,晚上出來活動,嗜血,愛吃鮮肉……」
他越說,關宥慈的眼睛瞠得越大。
她在書上看過野狼,知道那是種性情凶殘的動物,可雪球怎麼會是?雖然雪球在夜晚的精神確實比白天好,天一黑就想往外跑……她想起來了,孫嬸最近老是抱怨養在後院的雞常常丟掉,莫非……
「你確定嗎?」
他篤定點頭。
當時他被她吸引,是因為她的勇敢,一個小小小丫頭,竟然敢安撫一隻大白狼,那雙充滿野性的眼睛,因為她的慈悲而溫柔,他想,她是個有影響力的女孩兒。
果然,不到一年時間,她連最難搞的岳鋒都能降服。
「你把它關在同文齋,它太委屈了。」
住在山林、草原、荒漠的野狼,被困在小小的書鋪子裡,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心酸。
關宥慈皺眉看著雪球在草原上興奮的迅速來回奔跑,這才是它的天性?所以她該放它離開嗎?
她嘴搖頭。「它還那麼小,放出去會遇到危險。」
「愛之適,足以害之。」 她這是在害雪球嗎?她頓時一臉的苦大仇深,她才不是,她是愛它啊!
看不得她愁眉苦臉,侯一燦摸摸她的腦袋,說道:「先別想,我們去抓魚。」
抓魚?那是野孩子才做的事,她怎麼能……
沒等她反對,他已經捲起褲管,脫鞋子下水。
雪球看著他,忍不住誘惑,跟著跳進溪裡,在淺淺的地方奔跑。
它的臉不臭了,知道把自己一路背過來的安溪是好人,他跑到安溪身邊,迅速轉動頭顱,把水濺到安溪臉上。
安溪轉身一面逃一面叫,他的叫喊聲讓雪球有擊敗敵人的成就感,於是邁開四條腿,追在他的屁股後面。
水中的熱鬧場面,引誘了關宥慈的嘗試慾望,她一點一點靠近溪邊,慢慢地脫了鞋。
她的腳才剛碰到水,侯一燦就跑過來,把她拉到溪水中間,他們互相潑水、他們嬉戲玩鬧、他們大叫大笑。
這輩子,她沒有這樣快活過。
第七章 不同的閱歷(2)
今天是童試發榜的日子。
前一晚,關宥慈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安心入睡。
弟弟在考前生了場病,進考場前頭還昏昏沉沉的,硬是灌下一副藥,走路還打著擺子,考完後,弟弟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相當沮喪。
她雖然嘴上安慰「不打緊,你還小,明年再來也沒關係」,但心裡仍然盼著他能考出好成績。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剛亮,關宥慈便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出門看榜單,沒想到來到門口就發現侯一燦已經套好馬車等著了。
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她那顆造反的心瞬間被平定,誰說他不能當大將軍?他和侯一鈞的差別在於,侯一鈞打人,而他攻心。
侯一燦知道她心急,難得沒有逗弄她幾句,牽著人上了馬車後便出發了。
關宥慈頻頻掀開車簾子往外看,榜單尚未貼出來,榜單前已是萬頭攢動。
這是好事,代表大周朝學風盛,這點,讓歌功頌德的文官有馬屁可以拍。
昨天侯一燦進宮,他就知道皇上肯定要問那件事。
有那麼容易嗎?人海茫茫,又失聯多年的人,這裡又沒有網絡或影片,可以放上網肉搜,更離譜的是,他手上的線索只有一張皇上小老婆的畫像。
要是光憑這點就能找到人,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皇上還不要臉地說——「那孩子肖母,定是俊美人物。」
哈哈哈!皇后、皇貴妃、後宮三千女子,哪個不是極品?隨便抓幾個出來,都可以在演藝圈稱霸,更何況誰說兒子一定像媽?要不然大皇子、二皇子怎麼會長成那副德性?
除了這件事,皇上還很閒,居然關心起他和大哥的終身大事。
莫非皇帝這行做得太久,想換跑道當媒婆?還是自家女兒滯銷,非得強迫熟人幫忙消費?
娶公主?哈嘿,白癡才會做的行為,更何況皇帝的家教實在不怎樣,兒子蠢、女兒笨,還一個個自以為高人一等。
知道他用多少口水才勸得皇上打消念頭嗎?
他說:
第一,大哥一年到頭至少十個月在北疆,而他,天涯海角到處替皇上搞定「小事情」,身為父親,怎捨得女兒長夜漫漫寂寞冷清?
第二,公主是嬌養大的,而將軍府家的女人得夠強悍,要不,當了寡婦,怎能撐起門庭?
第三,公主總有比較喜歡的哥哥,枕頭風一吹……皇帝老大,你這是要讓侯家提早站隊?
真正說服皇上的是最後一點,皇上才三十多歲,風華正盛,說不準還能再生七、八個皇子,呃,前提是沒有皇后、皇貴妃作梗的情況下,在這個時機點,奪嫡爭位這類的事,光想都讓人傷心。
於是皇帝草草結語,「就算不是公主,也得是別人家的姑娘,鎮國公夫人都快為你們兄弟操碎了心。」
談完私事提公事,皇帝問他治水、治貪官、稅賦改革。
他傻了嗎?這年頭,聰明的會過勞,有那種閒情逸致,他寧可拿來風花雪月。
所以皇帝問「你說,這堤防年年蓋,卻年年崩,是怎麼回事?」
人心貪咩!可他才不接話,他要是接了,皇上肯定要他去抓幾隻蠹蟲回來砍脖子,就算治不了根,能嚇嚇後面那群猴也好。
於是他很有智慧地回道:「生命會自己找到出口。」
皇帝問:「為什麼北方山林茂盛,出產頗豐,百姓會如此貧苦?」
啊就朝廷重農抑商,貨不暢流咩,這不是三年兩年能改滴。
所以他還是很有智慧地回道:「皇上免憂,生命會自己找到出口。」
皇帝又問:「你說說,為何一個揚州知府的缺,各方人馬都搶著要?」
啊不然勒?肥缺不搶,搶瘦缺嗎?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還不認真貪、盡情挖,否則生命前半段受的苦,辜白搭?
他繼續發展自己的智慧回道:「這是生命在自己找出口的過程。」
他的敷衍惹毛了皇帝,筆一丟,怒道:「去去去,跟你大哥去北疆歷練,別成天待在京裡,熬出一副懶骨頭,讓人看著礙眼。」
他痞笑著道:「我去了北疆,誰讓皇上丟毛筆?」
可是這麼一來一往,他也從大老闆的話裡嗅出他又要讓大哥回北疆了,唉……娘親要是知道這個消息,肯定又要抹眼淚鼻涕。
實話說,在古代嫁給將軍頭子不是件好事,人家老公出門,怕的是回家時帶著新二奶,但大將軍出門,卻得擔心回家時帶著棺材。
他娘比起別的將軍夫人更倒霉,老公、兒子走同業同行,別人拜觀音求平安,她得求閻王手下留情,地獄缺人才時,能不能給她留一個。
因此老爹氣他不承父志,一見面就罵他孽子,但娘卻疼死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幸好他是有理想、有志向的穿越人,否則肯定會被寵成一個賈寶玉。
微微一笑,突地,那個男人的面容竄進侯一燦的腦海中。
昨天,他又在御書房遇見那個叫阿睿的年輕男人,他確定對方並非官身,不是皇上的遠房親戚,可是這樣的他,面對皇上的態度不卑不亢,說起話來像在聊家常。
他自己是穿越人士,不把皇權看在眼裡,理所當然,可是那個阿睿呢?難道也來自二十一世紀?
關宥慈再次拉開車簾子,滿心的迫不及待。
侯一燦的手往前伸,摸摸她的頭。
她習慣了,懶得躲,既然他的喜好改不了,她只好提升自己的容忍度,誰讓他是主子爺,她是小奴婢,除了認命還是得認命。
「別老皺眉頭,老得快。」
「像爺這樣,老吊著一張笑臉,就能永保青春?」關宥慈反問。
「至少人緣好啊!」瞧,上上下下誰不把他捧得高高的?除了喜歡把孽子當作他的暱稱的老爹之外,光用一張笑就換得人心無數,太划算。
「我的人緣也不差,袁尚書家的姑娘可喜歡我了。」
這倒是大實話,有不少女客是奔著她去的,看著節節高漲的業績,他認為有必要開一家只供女客上門的書鋪子。
「你的第二本書已經完成,自己覺得滿意嗎?」
關宥慈想了想,回道:「下一本我會寫得更好。」
不錯啊,有志氣!侯一燦的眼底閃過讚賞。「我想問,為什麼書裡的寡婦不能再嫁?」
「世人皆重貞節……」
「別跟我談忠孝節義,如果讀者想看那些,直接買一本《烈婦傳》回去就好了。你筆下的李華娘,未成親先守寡,如果我是讀者,與其看她如何辛苦照顧小姑、小叔長大,成全小姑和成君平的愛情,我更希望能夠看到李華娘獨立自強,從一個只能做女紅的寡婦變成繡娘,開繡莊,成全小姑的同時也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