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拓跋圭花很多時間與臣子們商議重修典章,彷效中原封建王朝立法建制,並下令許謙徵募軍隊、訓練士兵,組織龐大的軍事力量。
當一個軍政結合的統治政權初步形成後,他宣佈放棄原來西晉朝廷給予的代王封號,改稱魏王。至此,嶄新的拓跋魏國正式出現,史稱「北魏」。
隨後,拓跋圭彷照漢人改元的習慣,把這一年稱作登國元年,並正式發出遷都令,遷都日期定在七月初。
這一系列舉措他並沒有先向聯盟議會提出,而是直接以國君身份下詔。
本以為會惹來非議,但出乎意料的是,聯盟一致同意更改國號,對遷都也沒有太多反對的聲音,這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王上,安超求見。」
就在宣佈了這一切的次日傍晚,拓跋圭在議事廳內跟張袞、許謙、管遷等人商議遷都細節時,晏子進來報告。
一聽是保護若兒的士兵來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傳他進來。
「王上恕罪。」安超一進來就跪下,雙手捧著一條牧羊鞭。
拓跋圭看到鞭子,大吃一驚,抓他過來詢問:「快說,怎麼一回事?」
「太陽快落山時,屬下等發現羊群在草原上遊走,獨不見王姑娘,大家分頭去找,卻在山腳下找到王姑娘的鞭子,還有、還有……」
拓跋圭心往下墜,趕緊握住桌角、穩住心神。「還有什麼?」
「還有羊屍……」
***
半晌後,拓跋圭等人跟隨安超來到現場,看到幾名士兵還在尋找若兒,汍婆則坐在充滿血腥味的草叢裡,晚風吹動了她灰白的頭髮。
「我的若兒是神靈賜予的禮物,她不會有事。」她無神的眼睛看著死去的羊。
拓跋圭過去扶起她,驚訝地發現汍婆是這麼瘦小和衰老,而這個老婦人不久前才不遠干裡、吃苦受難地去替他尋找證據,解救他於危難中。
「汍婆,先回去吧,我一定會找到若兒。」他向汍婆保證。
「她一定在附近。」老婦人雖然瘦弱,但思維敏捷。她指著草地上被踐踏的長草。「只有一個人的足跡,是他把若兒抱走的,這人沒有騎馬,跑不遠的。」
汍婆所注意到的線索,也正是拓跋圭已經發現的,為了避免驚動到對手,他讓張袞、許謙先行離去,只留下管遷。再指示士兵將老婦人送回去,自己則帶著其他士兵,快速而有效地搜查附近的每一座房舍。
燈燭上的火苗,隨著門的開啟而猛烈搖晃,屋內的一切在明暗間閃爍。
榻上的若兒注視著不穩的燈火,沒有理睬粗魯地開門而入的人。她以為火就要熄滅了,然而,那火苗忽閃了一陣後,再次穩住,繼續燃燒出明亮的火焰。
咚咚咚!
剛進屋的男人關上門後,竟用腦袋往門板上撞,嘴裡還喃喃說著什麼。
若兒詫異地看著他趴在門上的背影,好奇他幹嘛要那樣撞頭。難道他的頭不會痛?難道他的頭是鐵打的?
可是轉眼,她又生氣地想:撞吧,撞死了才好!她何必去管這個綁架她,把臭布團塞在她嘴裡讓她一直想吐,還用牛皮繩子綁住她手腳的人?
咚咚咚!
那個男人還在撞,嘴裡自言自語得更凶了。
就在她擔心他會不會真在她面前撞死自己時,那個男人突然轉身,往前一傾,撲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
燈光下,她看見他的腦門有一片瘀紅,不用說,明天一定會變成紫色腫塊。
「姑娘啊,我不是有意要抓你的,若知道你是王上的女人,我就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做這種事啊!」他緊閉雙眼哀求。
這個強壯得彷彿能扛起一頭牛的大鬍子,忽然跪在她面前,沒頭沒腦地哀求若兒,讓她深感困惑。
這男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忿忿不平地想,平白無故殺她的羊,用毛氈將她弄來這鳥籠子似的小屋裡,還捆綁成這樣,現在又對她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難道他是個瘋子不成?
那男子突然停止哀求,鼓起勇氣望著她。「見到王上,求姑娘替我美言幾句,冒犯姑娘全是聽憑指示,我可沒傷害姑娘啊!」
他邊說著,邊出入意表地抓起腰間的刀,看都不看就往若兒腳上砍,嚇得若兒花容失色,以為他要殺自己!
結果卻是捆綁住若兒雙腳的牛皮繩被砍斷了,怔愣間,被反捆身後的手也獲得了自由。看來這男人刀法挺俐落的!
可她無意讚美他,雖然手腳獲得了自由,但仍麻木不堪。她笨拙地抓下嘴裡的破布團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綁架我?」
那男人似乎並不擔心她喊叫或逃跑,只是垂頭跪在地上。「我叫拓跋鑿。」
「拓跋家族?」若兒明白了。「你是王叔的人?」
對方不語,頭直垂到膝蓋上。
「為何不說話?」
「姑娘,我拓跋鑿雖是堂堂男子漢,可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能否請姑娘不要再問,只當我一時糊塗,做了蠢事?」
若兒發現他一直都不敢看她,心知他準是懼怕自己,便問他。「為何不抬起頭來看著我,你害怕我嗎?」
這一問,那男人的頭低垂得更厲害了。「怕姑娘魅眼……」
話還沒說完,門板上突然傳來巨響,隨即門由外向內倒下了。
砰然巨響中,拓跋鑿慌張地一躍而起,他抓住若兒,手中的刀架在她頸子上,拉著她向後急退。
「是王上來了!姑娘,我不想傷害你,求你救我。」
從他哆嗦的聲音裡,若兒知道他很害怕,可是此刻她無暇理睬他,因為她看到拓跋圭正踏著倒地的門板,大步走進來。
在他身後,是管遷、晏子、柯石及士兵。
「王上……」
危難中見到他,她內心充滿欣喜,可是他冷冽的目光讓她膽寒,而擰住她胳膊的力量和頸子上冰涼的感覺,也迫使她的聲音中斷。
拓跋圭站在三尺外,目光越過她,緊盯著挾持她的男人,用比臘月結冰的河水更冰冷的聲音說:「放開她,本王讓你死得痛快點。」
若兒感覺到身側的男人情緒更加緊繃,抵在自己頸上的刀在顫抖。
「王、王上……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拓跋鑿緊扣著若兒,還想往後退,可身後的牆壁堵住了他的退路。
「姑娘,快告訴王上,我並沒有傷害你。」當身子碰到牆壁時,他神經質地抓住若兒的頭髮大叫,迫使她不得不仰起頭,露出更多的頸部。
「你現在就在傷害她!」拓跋圭的聲音不大,但氣勢逼人,拓跋鑿猛一哆嗦,手中的刀刀本能地往若兒頸子上送。
「別、別靠近,我不……不想傷害她。」拓跋鑿幾近瘋狂地大叫。
看到若兒白皙的頸子沁出血絲,拓跋圭僵住,屋內沒人移動、沒人說話,安靜得只聽到拓跋鑿狂亂的呼吸聲。
「拓跋鑿,你說你叫拓跋鑿,是嗎?」
就在這安靜得似乎落下根針也能嚇到人的時刻,若兒開口了,她的聲音甜美、平靜,彷彿她不是在跟威脅著她生命的歹徒說話,而是跟一個受了傷、無法擺脫痛苦的病人說話,她獨特的嗓音充滿安撫和鎮定的力量。
屋內氣氛更加凝重,可她不理會脖子上冰涼的凶器,不在乎那麼多人盯著她,繼續用平靜、低沉的聲音說:「你要我救你,要我替你向王上求情,是不是?」
一開始,拓跋鑿並沒有被她吸引,可是當她的聲音持續在他耳邊繚繞時,他不由自主轉過頭來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將目光投向她的眼睛,並再也無法轉開。
「你說你不是真心要傷害我,對不對?」
溫柔的聲音掀起陣陣漣漪,將他環繞、將他淹沒,他的意志瓦解了,不想再抵抗,情願沉溺在漣漪中。「是的,我不想傷害你。」
他彷彿被催眠似的回答,眼睛直視著若兒。
「那你為什麼要殺我的羊?」
「王叔說那樣才能引姑娘上鉤。」粗嗄的聲音有些暴戾,但也有些溫順。
屋裡的其他人眼見拓跋鑿瘋狂的眼神漸趨平靜,都對若兒的魔法大感驚訝,但聽到拓跋鑿的話,大家又吃了一驚。
王叔竟敢做出這樣的事,實在出人意料!
「王叔為何讓你抓我來這裡?」若兒繼續以魅眼控制,目的是讓他徹底平靜。
「不知道。」潛意識的恐懼增加,他的神志在清醒與迷惑中掙扎,持刀抵在若兒頸子上的手再次顫抖。「我不想傷害姑娘的,我怕王上會殺死我……」
「沒人會殺死你,你說你不想傷害我,我相信你!可是你為何要用刀子割破我的喉嚨,企圖取我的性命呢?」
甜美的聲音持續不輟,拓跋鑿眼前出現一片寧靜的湖水,清風將湖面上的漣漪不斷擴大,撫慰著他緊繃的身心,他不再感到恐懼,一直追隨那漣漪直到湖心。
沒有,我沒有要傷害你!拓跋鑿默默地想。
「放開你的手,把刀子給我,沒有人會傷害你,你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