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然眉頭一擰。「你的意思是我會傷害她?」
「楚老爺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應該不會在意那樣的丫頭才是。」他活到這麼大把歲數,見多了門戶之見所造成的悲劇,因此不希望發生在招福身上。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楚漠然冷哼。
「或許是小老兒誤會了。」王老爹也不便再說下去,有些事只能靠上天的安排了,於是將招福住的地方告訴他。「那丫頭心地好,老天爺一定會讓她嫁個好人家,有個真心疼愛她的夫婿。」
最後那兩句話像是故意說給楚漠然聽的。
待他離去,楚漠然忿忿地離座。
他會傷害她?呵,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楚漠然冷哼地忖道——若他真的想對她做些什麼,那也是她的福氣……
第三章
兩天後的申時,馬車喀啦喀啦地來到位在繁華京城裡最貧窮的角落——
這兒不見紅瓦高牆,只有整排木造的屋舍,不知是哪戶人家養的母雞帶著一群小雞當街而過,讓駕車的馬伕嚇了一大跳,又見幾個孩子在水井邊玩著捉迷藏,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不過每張臉都是笑盈盈的。
因為太陽還沒下山,男人全都外出幹活去了,只見女眷和孩子,好奇地看著這輛華麗的大馬車經過家門前,有的孩子還新奇地跟在後頭跑,想知道它要駛往哪兒,小廝將頭縮回篷內。
「老爺,就在前頭,快到了。」
楚漠然「嗯」了一聲,他之所以會親自走這一趟,只是為了……
想看她一眼。
他終於承認了,不過這與喜不喜歡毫無關係,只是覺得她跟別的女子與眾不同,或許留在身邊也滿有趣的。
「喝!」駕車的馬伕斥著,馬車震動了幾下便停住。
「老爺,已經到了!」小廝先下馬車,然後掀開簾子的一角,方便主子鑽出車篷。
待楚漠然躍下馬車,看著眼前的破房子,大門敞開,卻不見屋裡有人在。
「進去問問。」楚漠然交代。
「是,老爺。」小廝應了聲,便跨進門檻。「有沒有人在?有沒有人?」
叫了幾聲都沒人回應,他也進了屋內,冷然的目光環視這個小得只需一眼就可以看遍的廳堂,除了有個供奉著神明和祖先牌位的地方,就擺了一桌兩椅,沒有多餘的東西,空氣中還飄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兒。
小廝捏著鼻子說:「老爺,這兒臭得很,您要不要到外頭等?」
「去後頭找找看。」他沉聲說道。
「是……」小廝聽令,心裡再不願,但主子的話可不得不從。
小廝人還沒繞到後院,裡頭傳來了動靜。
「阿爹,你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招福睡眼惺忪地從房裡出來,但一看見站在外頭的人,話猛地卡住。
她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自家屋裡的高大男子,只見他裡頭是一件對襟的白色長袍,外頭搭了件佛青色的錦袍,這個顏色可不是普通大戶人家能穿的,必須經過專為皇室製作袍服的織造府,除非是皇室中人,要不然就得由皇帝御賜才有資格,因此這個顏色又稱為「皇帝藍」,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矜貴傲氣。
她還以為是在作夢,用力地揉著眼皮,張開、再揉……可是人影還在,於是曲起指節敲了敲腦袋,而且敲的力道還不小……
她那副傻里傻氣的模樣,讓楚漠然又惱又……疼!
他的心居然會疼?就因為她?到底是怎麼了?
「你再敲下去,要是昏倒了,別以為我會找大夫來。」他故作冷嗤。
招福這下確定真的是他了。
「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喜出望外地又掐了掐自己的臉皮。「真的會痛耶!那麼我沒看錯,也不是在作夢了……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
「喔。」招福小臉馬上失望地垮了下來。想一想也對,他巴不得別再看到她了,又怎麼會來找她。
楚漠然瞅了一眼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垂在肩頭的兩條髮辮也鬆垮垮的,就這麼隨便跑出來見客,讓他很不以為然。
「你先到外頭等。」他先摒退了小廝,待小廝出去之後,才又問道:「你剛才在做什麼?」
「剛才……我在房裡歇著。」她很老實地回答。
聞言,楚漠然兩道劍眉倏地皺緊。「那大門為何不關?難道不怕有人闖進來?」
「噗!怎麼可能會有人闖進來?」招福彷彿在笑他太大驚小怪了。「我們這兒白天都是不關門的,就算是賊也不會想來這兒偷東西,況且也沒啥好偷的……啊!我忘了倒茶,瞧我睡到頭都昏了。」才提起陶壺,裡頭卻空空的,不禁尷尬地笑了笑。「茶水都被我喝光了,我這就去燒水,你等我一下——」
「回來!」他冷喝。
招福提著陶壺又趕緊折了回來,眼巴巴地盯著他,語氣討好地說:「你吃過了嗎?不要心情不好又沒吃了,我去炒兩個菜就好了。」
「你真的這麼關心我有沒有吃飯?」
他牢牢地望進她的眼底,想著其他的女子要的是他的心、他的財產,從不關心他的心情好不好,吃過了沒有,只有她例外……
真是一個笨姑娘。
「那是當然了,人都是吃五穀雜糧才能活得下去,要是餓死了就什麼也沒了。」她乘機念了幾句。「你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因為轉身轉得太快了,她驀地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人一晃,手上的陶壺就這麼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楚漠然心頭一驚,在還沒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張臂接住那嬌小的身子,視線不期然地瞟見她微開的後領,那纖細的脖子上佈滿了刮痧的痕跡,整片肌膚已經呈現暗紅色,一直蔓延到衣服下頭去。
「你做什麼?既然不舒服就回房躺著……」他壓抑下擔憂,語氣有些不善。
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瞥見自己還偎在他的懷裡,不禁升起兩朵紅暈,這滋味跟被阿爹抱著不一樣,她的心兒會撲通撲通地跳著,又急又快,讓她忘了要呼吸,只想再多被他抱一會兒……
這樣會不會太不害臊了?
她才昂起小臉,就瞥見楚漠然擰著兩道好看的眉頭,陰著一張俊臉,彷彿在生誰的氣,以為是自己又惹火他了,連忙站穩。
「我、我沒事兒,只不過是日射病,多喝點水,再刮刮痧就會好了……」說著還用力拍著胸脯來證明。「你瞧這會兒不是好端端的。」
楚漠然冷睇她一眼。「沒事最好,我回去了。」
或許這趟真的來對了,就挑她吧!
若是依她的身份,這輩子只有當妾的分,可他是楚漠然,不是別的男人,眼光自是不同,娶她為正室又何妨。
名門閨秀、干金小姐又如何,他已經有兩個小妾了,在他眼裡,也不過爾爾,所以這回要挑個與眾不同的,或許能增添不少生活上的情趣,只要她老老實實地持家,還有守本分,那麼他可以給她錦衣玉食、珠寶首飾,一輩子享用不盡。
招福怔怔地跟到了門口。「你要回去啦?不再多坐一會兒嗎?我還沒燒水,一下子就好了……那、那路上小心……」
臨上馬車之前,他又凝睇了她半晌。「回房休息去,記得把大門關上。」
她呆呆地點頭應和。
招福覷著馬車漸走漸遠,還搞不清楚他今兒個到底來做什麼?
直到三天後,謎底終於揭曉了。
「……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趙媒婆揮了揮手上的紅巾,沒好氣地瞪著坐在眼前的一老一小,果然是父女,表情還真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等……等一下。」朱大勇把掉到胸口的下巴扶回原位,不敢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趙媒婆嘴角抽搐兩下,又怕得罪了,只得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我說這可是你們前輩子燒了多少好香才修來的福氣,你家閨女能讓楚老爺看上,而且還是正室,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這次換招福把下巴扶正。「等一下……你說楚老爺是哪個楚老爺?」
「呵呵,你這丫頭在開我玩笑嗎?在這京城裡,除了楚家莊的楚老爺,還會有誰?」趙媒婆的笑聲會讓人起雞皮疙瘩。「我說這會兒你可是飛上枝頭當上了鳳凰,以後可別忘了我這媒婆。」
她愣了愣。「你一定弄錯了,楚老爺討厭我,怎麼可能會想娶我?」沒錯!一定是媒婆找錯人家了。
「我趙媒婆可不是出道一天兩天,不會弄錯的,就是你。」連自己也是確定了好幾次才相信,好好的名門千金他不要,卻偏偏挑了個養豬的女兒,傳出去可是天下奇聞。「楚老爺還說了不需要你們準備嫁妝,聘金倒是不少,下下個月的初五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就選那一天了。」
朱大勇終於反應過來。「太好了!我這丫頭總算可以嫁出去了……」這樣也算對得起孩子的娘。
「我不要!」招福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