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好吃吧?」她一副「我沒騙人吧」的得意表情。
這味道確實不錯,就算是京城裡大餐館的廚子只怕也做不出來,還真是小看了這賣粥的老人,楚漠然不得不承認。
「大爺不好意思說也無妨,像我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吃到好吃的東西,保證那天的心情會特別的好。」阿爹說過男人都愛面子,所以她可以體諒。
原本不太好的胃口,也因為這碟醬腐乳的功勞,讓他又添了一碗粥,等碗見了底便丟下幾文錢。
「大爺明天還來不來?」招福在他身後問著,希望能再見到他,多說幾句話就心滿意足了。
楚漠然腳步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不!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地方,他也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沉迷或耽溺在某件事,或是某個人上頭,特別是女子。
話是這麼說,可是翌日接近卯時,當楚漠然回過神來,早已站在距離粥攤不遠的地方,只能告訴自己,是因為這醬腐乳的好滋味……而不是因為她,他不會容許自己受個女人影響。
「大爺!」
早已在位子上的招福覷見他的身影,今早的楚漠然穿了身墨黑色的寬袖錦袍,只在腰帶上繫了塊玉麒麟和錢袋,看來更為高大陰沈,換作他人見了,怕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只有她笑瞇了眼,朝他奔了過來。
「我還以為大爺今兒個不會來了,好險這粥還有,再晚個半刻,可就要被我一掃而光了。」怎麼辦?每回見到他,她的心臟就快蹦出來了,那種滋味好難受,又好歡喜。
覷著她無時無刻都笑吟吟的小臉,無端的生起悶氣,覺得那張笑臉好刺眼,見到他有什麼好開心的,偏偏又被她臉上躍動的熱情給吸引住了目光。
漠兒,你要牢牢的記住爹的話,永遠不要相信女人……
她們是這世上最善於說謊的,會將你的自尊和顏面踩在地上……
就像你娘……爹獨寵她一人,她還是不甘寂寞,背著爹和別的男人私通……
楚漠然彷彿又聽到過世的父親痛心疾首的囑咐自己,千萬不要重蹈覆轍,心頭猛地一震,不許自己動搖了。
「我不餓。」他悶聲地說。
招福噗哧一笑,也不戳破他的口是心非。「是、是,大爺不是餓了,只是心裡頭悶得慌才會出來散散心……王老爹,一碗白粥和一碟醬腐乳。」
楚漠然冷冷的橫她一眼,像是在怪她多管閒事。
「大爺快坐下吧!心情不好更要吃得飽飽的,不然哪來的體力生悶氣呢?像我就是,昨兒個晌午我阿爹把豬仔賣了,我便躲起來偷哭,雖然都是要賣的,不過還是會捨不得……」
待楚漠然僵硬地落坐,招福的話匣子就這麼一開,便嘰哩咕嚕地說個沒完,什麼該說不該說,再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都講了出來。
「大爺知道其實豬仔很愛乾淨……要常給它洗澡才能賣個好價錢……這可是我們家的獨門絕招,所以賣的價錢都比其他人高……雖然心裡還是很難過,不過肚子飽了,什麼氣兒也沒了……」反正只要有人肯聽,她也說得開心。
他沒有搭腔,由著她說個沒完。
就這樣?
果然跟其他女子刻意在自己面前展現風情的方式截然不同,確實有幾分新鮮感,不過想討他歡心恐怕還不夠……
渾然未覺楚漠然心裡在想些什麼,招福依然將心事一股腦兒的說出來。
「養久了自然會有感情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大爺說是不是?」這些話不能說給阿爹聽,怕阿爹也會感到為難,要是不賣豬,那他們父女倆就得勒緊褲帶,不然真的會餓死了。
也不在意會不會得到回應,招福總算把憋在心裡的話全吐了出來,大大地吁了口氣。「我想大爺大概也不想聽這些,其實我現在最大的心願是趕緊幫我阿爹找個伴,有人可以照顧他,再怎麼說我娘也走了十多年了,就算阿爹再娶,應該也不會生氣才對……」
不待她說完話,他已經解決了面前的粥。
「大爺這麼快就吃飽啦?心情好些了嗎?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那明兒個可得早點來,晚了就沒得吃了,不如我先幫你留一碗……」她依依不捨的朝他背影嚷著,就是想再跟他多說一會兒話也好。
楚漠然沒有回頭。
只不過是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姑娘,對自己來說,可是唾手可得……
那又何必在意這個「唾手可得」?
他沒發覺自己頭一回因為一名姑娘而亂了思緒。
而在這一頭……
賣粥的王老爹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話,不過見招福的雙眼還盯著楚漠然離去的方向,讓他不得不勸個幾句。
「咳,我說丫頭……」
「什麼?」她漫不經心地看了王老爹一眼。
「別看了,丫頭,你是配不上人家的。」見她還滿臉的不捨,王老爹忍不住搖頭歎氣。
「王老爹說到哪兒去了?」招福小臉倏地發燙,哈哈一笑。
「沒有是最好了。」因為這位「大爺」雖不是什麼高官顯貴,卻是富可敵國,就連那些大大小小官員都得給三分薄面,也不知道這兩天走了什麼狗屎運,竟會光顧他這破攤子,而這丫頭還不知死活,對他動手動腳的,讓他都要偷偷的為她捏了把冷汗。
「你知道楚家莊吧?」雖然殘忍了些,還是要點醒她。
招福點頭如搗蒜。「我當然知道,在京城裡連三歲小孩也聽過……楚家莊有好幾座礦脈,隨便一挖不是金子就是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在京城裡可是要風就是風,要雨就是雨。」
「他就是現在的楚老爺。」王老爹說。
小嘴頓時張得好大,可以塞進一顆鴨蛋了。「王老爹是說……他就是那個楚、楚老爺?」
「自從他爹一年前病逝之後,現在的楚家莊就是他在當家作主,儘管年輕,不過做生意的手腕可比過世的楚老爺還要厲害幾分,就連官府都得看他的臉色,就怕不小心得罪了,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大夥兒都尊稱他一聲楚老爺,像這樣的人家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這也是為她好,做人就是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丫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招福搔了搔後腦勺,呵呵傻笑,也悄悄地掩飾心頭的淡淡失落。「王老爹想太多了,我當然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人家,只是……能見上他一面,跟他多說幾句話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聞言,王老爹萬分同情地看著她,想不到才不過見了兩次面,就對人家用了情、動了心了,這丫頭真傻,而且還傻得不知道已經喜歡上人家了。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凡事要認分一點,才不會吃苦。」
她笑嘻嘻地掏出三文錢,付完了帳,匆匆地走了。
其實真的不是在肖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知道天和地、雲和泥是有差別的,雖然平日粗枝大葉的,可是終究還是個姑娘家,總也希望能嫁個好夫婿,可以疼她、寵她,再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娃兒,夫妻倆一起攜手度過後半輩子。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她已經決定要一輩子陪著阿爹,不會嫁人了……
呵,現在知道他是誰也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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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五日——
楚漠然照例來到粥攤前,這似乎在無形中也漸漸養成了一種習慣,彷彿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給牽引著,每天這個時辰都會不聽使喚的前來,不過他可不會承認,之所以會來,只為了證明自己可以不為所動。
沒錯!既然她想玩,那麼何妨陪她玩一次,看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待他一來,就見招福一個人正在幫忙收拾碗筷。「大爺,您今兒個來晚了,粥都賣完了……」
盯著她愁眉苦臉的模樣,楚漠然不自覺地開口。「出了什麼事?」
招福擠出一抹傷感的微笑。「還不是因為王老爹的孫子原本就患有心疾,剛剛鄰居來說又犯病了,昏倒在家門外,所以我讓他先回去,攤子我再幫他收拾就好……其實只要多服幾帖藥就會好,偏偏那幾個大夫又都死愛錢,不肯讓他賒醫藥費,真是太過分了,當大夫的不就是要濟世救人,卻把銀子看得比什麼都重,以後誰敢去給他看,窮人就不能生病嗎?」
楚漠然聞言,俊唇一撇,嘲弄地譏刺。「大夫也是人,也一樣要養家活口,若是每個病人都要求賒帳,不也要跟著餓死了,同情別人之前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可是……話不能這麼說……」一時之間,招福被堵得啞口無言。
「光只會同情也是會害死人的。」楚漠然毫不留情地輕嗤。
「怎麼這樣說?」她滿臉驚愕,萬萬想不到他是這般冷血的人。「其實助人也是件快樂的事……」
他冷哼一聲。「若是沒有能力,光用嘴巴誰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