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脫開,瞪著他,用俄語說了些什麼—但絕不是贊同——然後走進木屋。門砰地關上。
盧克發出如釋重負的歎息,雖然她不情願留下來。。。可至少她現在留下了。
塔西婭換上了原先在鄉間舞會上的紅襯衣和裙子,把頭發放下來自然垂到腰際。除了斯柯赫斯特,沒有人看到過她這副樣子,所以她會感覺比較舒服。說實在的,這所房子可不是囚禁的最佳住所。她一間間房間地看過來,總能發現讓她喜悅不已的寶貝:珍本藏書、還有估計是根據 斯柯赫斯特祖先樣子臨摹做成的雕像。
屋子裡的所有東西都不是嶄新的,但很舒適。牆上掛滿了褪色的織錦畫和油畫,傢俱老式而又笨重,舒適又絲密。。。不難想像威廉.斯柯赫斯特在這兒,在愛人的臂彎裡與世隔絕。
在參觀完地下酒窖和貯藏室後,塔西婭決定到屋外走走,外面有個池塘、還有一小塊菜地。雖然她不清楚斯柯赫斯特去哪兒了,但她能感到,他對她的舉動瞭如指掌。讓她單獨溜躂以消消怒氣的確是他明智的選擇。
下午時分,她在馬廄旁找到他,他正在訓練一匹種馬如何繞圈。斯柯赫斯特對待動物很有耐心。種馬有著輕盈穩健的步伐、身姿優美的仿如舞者。它馴養良好,但從它偶爾表現出的猶豫來看,它的內心還是有幾分不羈。
「它討厭獨處,」盧克說,早就注意到塔西婭的出現,「2歲大的馬都這樣。」 他們接著練習,直到十全十美。塔西婭靜默地仰畏他們倆,一個經驗豐富的騎手和一匹感官敏銳的良駒。斯柯赫斯特耐心地指導著馬兒的步伐,一直到正確完成所有的練習步驟,馬兒得到了豐厚的獎賞。
盧克牽引馬兒向塔西婭走來,
「康斯坦,來見見安娜斯塔西婭女士吧。」
塔西婭伸手碰觸到馬兒軟滑的鼻子,康斯坦優美地研究著她的手掌。它突然低下頭推推她的肩,讓她倒退一兩步。塔西婭驚訝地笑起來,「它想幹嗎?」
盧克皺眉,低聲訓斥,嘴角露出無可奈何的笑,「愛瑪用糖把它給寵壞了,剛才它是問你要糖吃,這習慣改不了了。」
「貪心鬼,」塔西婭輕笑著拍拍它的頸,康斯坦轉過一邊,明亮的眼睛打量著她。
她微笑著轉向斯柯赫斯特,他的呼吸因用力擯氣而加快,曬黑的臉龐和喉部因汗水而發亮。白色襯衣緊貼身體,勾勒出肌肉的線條。他的陽剛和原始,都是以前在俄國時沒有碰觸到的,那裡的男子都裹著緊緊的扣子、古龍香水、發油和精心策劃的激情。
塔西婭突然想起以前的一個舞會,圍著她轉的那些貴胄。冬宮,擁有超過1000個以上的房間,擺滿了外面有錢也買不到的珍寶,這些珍寶足以把整個黑夜都照亮。走廊裡站著列隊的衛兵,空氣裡飄散著香水味。當她閉上雙眼,仍能回憶起那些充滿異國情調的芳香。男人和女人,在金色吊燈下打情罵俏。她的母親,是公認的美人之一,光滑的黑髮上裝飾著以金線和鑽石做成的發網,雪白的胸脯半掩在低胸的禮服下,脖子裡掛著珍珠和翡翠做成的項鏈。
她會在旁人的注目下翩翩起舞,品嚐盛在金盤中的美味魚子醬,鵪鶉蛋,奶油製成的點心卷。俄羅斯貴族們生活的奢侈程度遠非世界上的其他任何國家所能媲美。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而現在這些都是過去,她穿著鄉間的襯衣站在種馬旁邊,這是另一個世界,她正經歷著一種極度接近幸福但卻危險的生活。
「你在回憶過去,」斯柯赫斯特說,讓她驚訝於他的一語中地,「你一定很懷念。」
塔西婭搖搖頭,「事實上,我不是懷念。過去的日子是有趣的回憶,可是。。現在我明白我已不屬於那裡。即使有朝一日我恢復自由,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方。」
「塔西婭。。。」
她看到他的眼光裡有著全然的關心,令她沒來由地心中悸動。兩人之間一陣沉寂,塔西婭終於打破,「我有點餓了,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她鬆開放在馬廄欄杆上的雙手。
「布倫特太太送了點冷食過來,雞肉,麵包,水果——」
「布倫特太太都知道?」
他瞬間換上一臉無辜,「知道什麼?」
「知道我會和你在一塊!」塔西婭懷疑地瞇起雙眼,「她知道!從你的臉上可以看出來。聖蓋特堡的每個人大概都知道我今天會被綁架的事,愛瑪呢?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她也知道,」他承認,露出綿羊般溫馴的眼神。
不論出自何種良好意圖,知道自己是蒙在鼓裡的感覺都不好受。塔西婭隻字不發,轉身離開。
她一徑怒氣沖沖地拆開食物包袋,把東西擱到桌子上。布倫特太太準備了豐盛的大餐,烤肉,沙拉,水果起司,還有軟凍小蛋糕。太陽開始落山,金色的餘暉落進窗戶。盧克清洗完畢後,帶了兩瓶酒下樓。 塔西婭漠視他,自顧自解開綁在麵包袋上的亞麻繩。
盧克看來並沒受她情緒影響,他坐在椅子上,把酒瓶放在膝中間,打開瓶塞。「絕好的酒瓶支架,」他開口,注意到塔西婭看過來,「我能用鉤子做酒瓶架—可惜我摔碎過好幾瓶酒了。」 他的笑容孩子氣地迷人,她似乎要融化一般。
「誰來打掃這房子和花園?」 她問。
「看林人,住在後山。」
「還有誰住這兒嗎?」
他搖頭,「沒必要精心看管無人居住的房子,但我從沒帶其他人來過。但我喜歡把這兒當成藏身之所。」
「你沒帶其他女人來過?」
「沒有。」
「帶她來過嗎?」 這一次,塔西婭的聲音放柔了。他們都知道她指的是瑪麗。
盧克沉默了好一會,然後簡短地點頭。
塔西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滿足,也許還有不輕鬆。她意識到她在他的心中佔據了重要地位,這項認知更令她陷入深深的煩惱。
「抱歉我欺騙了你,」盧克以隨意的聲調開口,但卻達不到隨意的效果,「 因為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方法能帶你到這兒來。」
塔西婭在櫥邊找到蠟燭點上,房間裡頓時亮堂。「你可以試試邀請我。」
「你會接受?」
「不知道,我想那取決於你的邀請方式。」她的嘴唇抿緊,又優雅地呼氣,吹熄了蠟燭,自蒙暗的燭煙中望著他。
盧克緩緩地站起靠近她。他的眼神充滿誘惑,笑容充滿邪惡。「布琳斯小姐。。。我打賭你不會離開。這兒正是我夢想過要帶你來的地方。掩藏在樹林深處的小木屋。我們可以待在這兒,就我們倆,遠離塵世,你想要多久都沒問題。。。一天,一個月。。。永遠。」
「就我們倆,那我們在這兒做些什麼呢?」
「睡它一整天,直到星星升起才醒來。品嚐美酒。。。分享私密。。。月下起舞。。。」
「沒音樂?」
他靠近她的耳朵低語,「森林裡就有音樂,但大多數人聽不到,因為他們不知道如何去聆聽。」
塔西婭閉上雙眼,他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混合著香皂、水、濕發、硬亞麻的味道。「那麼,你要教我嗎?」 她弱弱地問。
「事實上,我希望是你來教我。」
她後退,睜開眼睛對上他。他們一起大笑起來,塔西婭也不知為何,只是那刻兩人之間充斥著歡樂。
「我會考慮的,」 她說,坐上椅子,他坐在她旁邊。
「來點酒?」
塔西婭舉起空杯以示回答。他幫她注滿杯,兩人無聲地對杯致敬。淡金色的酒液醇厚而微甜。塔西婭在盧克詢問的眼神下輕點頭,再次飲杯。她以前喝酒時總是在母親和看護的監管下抿幾口就夠,而現在她可以盡情地喝個夠了。
他們緩慢地享用著晚餐,直到天色完全黯淡。盧克盡職地扮演著主人的角色,他戲謔地觀察著她再度空空如也的杯子,好心地提醒她小心喝得過多隔天早上會頭痛。
「我不在乎,」 塔西婭回答,一邊又把杯子倒滿,「這是我品過的最美的酒。」
盧克爽朗大笑,「一杯比一杯好,你得慢慢品,甜心。作為紳士,在你喝醉的時候我不會乘人之危。」
「幹嗎不呢?喝醉或清醒,結果不是一樣的嗎?」她一仰頭,金色的液體流過她的喉嚨。「還有,你也不是什麼紳士。」
他眼睛瞇起,越過桌子穩住她。她咯咯地笑著,感覺房間在搖晃,自己好像保持不了平衡。當她可以穩定住腳步後,她握著杯子開始無意識地閒逛。她知道自己喝多了,但是這種感覺很棒,她不想叫停。
「那是誰?」 她指著牆上一副優美的女士畫像問。杯子裡灑出了幾滴酒,塔西婭困惑地皺眉,決定在灑出更多的酒之前,把杯裡的酒一喝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