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婭睡得香甜。直到太陽升起老高,僕人廳裡傳來端弄早飯的聲音,斯柯赫斯特才離開。塔西婭此刻無法面對他,幸好他和愛瑪出去晨騎。在他們返回之前,她必須離開。她匆忙地就衣,做完晨禱,坐下來寫了封信。
我親愛的愛瑪:
請原諒我不告而邊,我希望我能在這兒待更久點,這樣就能看到你是如何出落動人。但是我很抱歉我必須得走。也許有天你終會明白為什麼我離開其實是件好事,希望你能記得我。
再見——
布琳斯小姐
塔西婭仔細地封上信口,蓋上封蠟。在顯眼處寫上愛瑪的名字,把信放在桌子上。這樣的方法是對彼此最好的,讓她寬心的是不用面對離開的尷尬。但心裡還是有陌生的不舒適。為什麼 斯柯赫斯特不聲不響就離開?為什麼選擇這樣的方式和她告別?她以為他是最後一個可以留下她的人。對他想要的東西,除非力爭否則他不會輕易放手。
也許他對她不再感興趣了,也許他認為一夜情足矣,好奇心得到了滿足。
塔西婭挫敗地想著,她的胸膛疼痛。當然,他對她不再有用,在黑夜中的幾個小時的歡娛就夠了。現在他會回到哈柯特夫人身邊,找到和他般配的女人。
塔西婭想哭,但她堅定地收緊下顎,拎起行包下樓。空中瀰漫著令人舒暢的茶香。走廊上的地毯也清洗過了。南格斯太太正忙著來回奔波。塔西婭在二樓的走廊裡找到她。
「夫人——」
「啊,布琳斯小姐!」女管家很高興地停下,「要在一天內完成這麼大個房子的打掃可真不容易,」 她說,手裡還提著一堆小關頭,「 地毯就夠麻煩了,可是木製地板更麻煩。」
「夫人,我來是想告訴——」
「我已經知道了,今天早上主人告訴我了,說您今天要離開。」
塔西婭楞住了,「他說的?」
「是的,他還吩咐了輛馬車,可以帶您去任何地方。」
看來斯柯赫斯特並沒有要阻止她,反倒提供便利,「他真是好心,」 塔西婭沮喪地說。
「希望您旅途愉快,」 南格斯太太說,口齒伶俐,好像塔西婭只是要去集市逛逛就行。
「您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倉促要離開呢?」
「我相信您有自己的苦衷,布琳斯小姐。」
塔西婭不自然地清清嗓子,「關於我的薪水,我希望——」
「當然,」南格斯太太有點尷尬,「看起來主人認為既然您不能留到月底,那麼也不能付您薪水。」
塔西婭因驚訝和憤怒而臉漲紅,「一個月就差幾天而已!您的意思是他連幾先令都不願支付?」
女管家的目光離開,「恐怕事實如此。」
混蛋!吝嗇、自大、卑鄙、言而無信的混蛋!他打算就這麼棄她如敝履,塔西婭心裡暗罵了好陣子,最後謹慎地開口,「好吧。我這就走,再見,南格斯太太,麻煩您轉告 布倫特太太、畢德和其他人,我希望他們都——」
「好的,」女管家上前,友善地輕拍她的肩,「我們都會想你的,親愛的。再見。我得盡快把這些蠟給弄好—還有大片的地板等著上蠟呢。」
塔西婭目送她匆匆離開,困惑南格斯太太先前的表情。可能斯柯赫斯特在她房裡過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在這兒沒有秘密,否則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釋女管家的無禮——她想要 塔西婭走,越快越好。
她羞愧地想著,慢慢地走到前門。西蒙和以前一樣待她彬彬有禮,但她在詢問馬車時仍不敢面對他的眼。她在想他是否也知道了她和斯柯赫斯特爵爺的事。或許她的表情就出賣了一切,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臉上的罪惡感。她是個墮落的女人,這又是項加在自己身上的新罪孽。
「小姐,您想去哪兒?」 西蒙問。
「阿姆謝郡,謝謝。」那是一個有很多旅館的小村子。她計劃先在那裡過夜,賣掉祖母的金鏈子,然後雇個當地人帶她到英國的西部。那裡有很多鄉鎮和古老的村莊,她可以在那裡藏身,以陪伴或女僕的工作為生。
車伕利落地打開車門,幫她把行李安置好。
「謝謝」,塔西婭低聲說,上車後從窗戶中探頭,看向西蒙。
西蒙露出拘謹的微笑,「再見,布琳斯小姐,祝您好運,」對他而言,這是破天荒的流露情感的表示了。
「也祝您好。」 她輕快地告別,隨著馬車的啟動緩緩遠離聖蓋特堡,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塔西婭過了好幾分鐘才意識到馬車正往一個陌生的方向行駛。她心裡開始模模糊糊地不安猜測起來,畢竟,她對英格蘭的地形不太熟,只知道 聖蓋特的西面是阿姆謝。可是馬車不走大道,駛入旁邊的小路,路面上的礫石震的車很顛簸。除非他們是穿近道越過森林,否則這絕不是通往阿姆謝的方向。 塔西婭焦慮地扣敲車板想引起車伕的注意。但他正高興地吹著口哨,沒搭理她。他們進入林深處,經過一片草地和池塘。最後停留在一幢爬滿常青籐的兩層小樓前。
塔西婭驚愕地下馬車,車伕幫她卸下行李,「我們怎麼來這兒?」 她問。車伕笑笑,不說話,只是指指前方出現的一個高大身影。
盧克微笑的藍眸與她的目光相遇,他以溫柔又略帶責備的語氣開口,「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放你走吧?」
第六章
塔西婭緊閉嘴巴,內心湧過憤怒。雖然她已一無所有,但她仍有自己做主的權利,沒人能隨便操控她。他以為他設計她,算計她後,還指望她感激地投入他的懷裡?簡直太自大。
馬車沿著原路離開,留下她單獨和斯柯赫斯特在此。大多數女人會因此感到幸運。今天的斯柯赫斯特看起來分外英俊,他身著淺褐色長褲,上身是寬鬆的白襯衣,黑髮蓬鬆散開。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裡充滿明顯的愛慕和一種她所不知道的情愫。
塔西婭最終找到話題,並在開口時保持冷靜的聲調,「你的做法和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找到我時沒什麼兩樣,他也不允許我有其他選擇,只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你和他一樣,你們倆都會掃清阻礙你們的絆腳石。」
她滿意地看到斯柯赫斯特皺緊眉頭。他雙臂交叉在胸前,注視她走近前面的小木屋。
房子的門口裝飾著聖蓋特堡的特殊標記——鷹和玫瑰的徽章,還有烙刻的「W」,因2個世紀的歲月雕蝕而開始淺顯,但仍可清晰辨認。房子得到精心照看,部分木料是剛換上去的,縫隙裡夾帶著白色黏土。要不是她此刻如此困惑和憤怒,她或許會徹底被這童話般的小屋迷倒,因歲月而班駁的屋子外貌平添了一份浪漫的味道。
「威廉.斯柯赫斯特爵士,」 盧克在她進門時開口,「是我的祖先。他在16世紀為自己的情婦建造了這座房子,以便讓她更接近 聖蓋特堡。」
「那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塔西婭面無表情,「你也想納我做情婦?」
他看來對這個問題很認真,塔西婭感覺他在嚴謹地措辭,這個認知令她更為惱火。她不想他插手,只想要他離她遠點。
「我想和你獨處一段時間,」 他終於開誠佈公,「過去幾天發生了那麼多事,而我們還沒談過。」
「我們從來沒談過。」
他同意地點頭,「現在可以談了。」
她惱怒地摔開門,走到屋子外面正在吃草的馬旁邊停下,馬兒的耳朵警惕地豎起,頭轉過來熱切地看著她。她聽到他緊跟其後的腳步,緊握拳頭,轉身面對他,「帶我回村子去。」
「不行,」 他輕柔拒絕,鎖住她的視線。
「那我自己走過去。」
「塔西婭,」 他走近她,手掌包容住她的粉拳,「留在這兒,一兩天就好。」 他握緊她掙扎的動作,「我不會命令你,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不會碰你,只要和你說話就行。你不用再擔心安基洛夫斯基會找到你,塔西婭。。。你沒必要再奔波地度過餘生,相信我,我們能找出更好的辦法。」
「為什麼?」她問,怒氣略微消失。他柔和的嗓音平息了她的怒氣,以前他從未這樣和她說過話,「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意識到保持沉默會更好。他緩緩拉她入懷,心跳如雷。塔西婭慢慢地鬆開手指,撫上他的胸膛。
因為我愛你,盧克內心無聲吶喊。除了愛瑪,我愛你勝過生命中的一切,你不用回報我,你不用回愛我。我只想幫助你,只想要你平安。但她還沒準備好接受他的話,她會嚇壞了,會逃得遠遠的。
「因為你只有我可信賴,」他說,「除了艾許伯恩夫婦以外。如果我是你,我會接受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