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不放心,就陪她上樓。上樓之後她還是摟得緊緊不肯放開,所以他名正言順地留下。
夜深,兩人擠一張小床,好溫暖。他依然被緊緊擁抱著。暖意在全身緩緩循環。他輕輕拭去她的淚。
「妳真愛哭。」他的語氣很無奈。
「她走路最好小心點。要是讓我遇到她,我一定撲上去把她頭髮都拔光。」她可是百分之百認真的。
他笑。「妳才不敢。」明明是個膽子很小的爛好人,一天到晚被欺負的。
「我會,我一定會。」她撐起身子,信誓旦旦。
他笑著把她拉下,親吻她認真的臉蛋,心中感動著,卻不知道怎麼表達,只好緊緊摟她,緊得快透不過氣。
她還是不夠美,不夠性感,不夠迷人,甚至不夠聰明。但此刻她暫時忘記了這一切,滿心只想著他,再無旁騖。
羅品豐也不是當年不解風情的年輕男孩了。平日再怎麼循規蹈矩是一回事,在這種夜深人靜、兩人同擠小床的時候還循規蹈矩,那簡直不是不解風情,而是不知好歹了。
「喂。」他輕咬著她敏感耳垂,低問:「我要做壞事了,可以嗎?」
何敏華心跳得超快超快,被這樣一問,卻忍不住噗哧一笑,還把臉埋在他肩頭,笑得微微顫抖。
「怎麼了?」
「哪有人……這樣問的。」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半是覺得荒謬,一半也是因為太過緊張,才狂笑不止。
羅品豐處理的方式很簡單,他吻住她笑意盈盈的嘴。
礙事的衣物在混亂掙扎中一件件退場。他溫柔撫過她經過這陣子舞蹈鍛煉的曲線,一點兒也不吝嗇地在她耳際吐露一連串低聲讚美。
她已經暈了,暈到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世界在旋轉,一直旋轉──
即使纏綿著,毫無阻隔地密密相擁時,她還是覺得這一切像是假的,不太敢相信。他整個人,這麼好這麼好的人,真的有可能專屬於她嗎?
她,何敏華,一個從小到大如果不努力就一定沒有收穫、就算努力了也不見得有好結果的平凡女,卻得到有如電影情節般的戀情,在異國邂逅,之後重遇,發展成戀人……
太多情緒如潮浪洶湧而來,湍急紊亂呼吸中,細微的呻吟中,悠長歎息如微風一般輕輕逸出。
「不要緊張。」他的安撫也有如暖暖春風,拂遍她全身。
在他懷中,她似乎不再笨拙了。他很溫柔,很有耐性,讓她慢慢放鬆了緊繃的身子,接受他,也接受了自己──
也許,她真的就是這麼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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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小朋友一起跳舞讓她學會放鬆肢體;而談戀愛,則是讓她慢慢學會了放鬆心情。羅品豐一次又一次用行動、用言語告訴她,不需要神經質地討好,也不需要老是想著要幫他做什麼事。在感情中,他們應該是對等的。
這觀念其實很平常,但對於何敏華來說,卻還是得花一番工夫,才讓她慢慢接受。
她非常認命,也非常任勞任怨,對旁人的臉色或指使習以為常。羅品豐對這點很有意見。
何敏華總是陪笑解釋:「已經習慣了嘛。任性也是要有本錢的。」
羅品豐臉色不豫,正色說:「壞習慣就要改掉;何況我也不是要妳亂發脾氣亂花錢、到處頤指氣使那樣的任性。真心說出自己的想法、別老是迎合別人,這不算任性!」
「好啦好啦,我會練習的。你不要皺眉嘛。」
這種回答完全就是在討好他!羅品豐更加拿她沒辦法。
他轉以用行動表示。不用她老是跑到工作室找他,他有空就去接她下班;舞蹈課時更是堂堂必到,捕捉她的一舉一動,儼然她的專屬攝影師。
從一開始的尷尬僵硬,到後來慢慢習慣,在鏡頭中也可以自在,中間過程不足為外人道,但他確實一點一滴在解開她的心結。
所以,當他又看到她出現小媳婦模樣的時候,會特別生氣。
那天傍晚,他來到她辦公室附近,準備上去找她。因為何敏華常被拗加班,加上羅品豐不想給她壓力,所以兩人從不硬約吃晚飯。只要有空就去找對方,能一起吃飯是最好,不能的話,見個面聊兩句也很不錯。他是抱著這樣輕鬆的心情去的。
結果才走近騎樓,還沒到達門口,遠遠就看見何敏華低著頭站在大廳,身旁有一名中年婦女正在滔滔說著話,看兩人姿態,頗像是老師在教訓不乖的學生。
羅品豐的心先是一沈,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大概又闖禍了。
是不小心撞到人家、勾到包包、還是把飲料打翻在路人身上?全都有可能。結果這次居然惹到恐怖的中年婦女,不肯善罷罷休,先抓著她一頓臭罵,搞不好還要敲竹槓!
要是他不快點出面,何敏華可能會被人踩扁了,還覺得自己罪無可赦!這人怎麼還沒被詐騙集團騙去全部身家,還真是個奇跡。
事不宜遲,他一個箭步上前,跨進了大廳。
「……讓人很失望。這麼多年了,妳還是連照顧自己都不會。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也被妳氣跑了,妳真是太沒用……」
羅品豐腳步突然有點卡住,他睜大了眼。
聽起來不像陌生人。她們是認識的?而且,聽起來……
「……妳都已經幾歲,還這麼沒定性!能不能有點責任感,好好過日子,別再讓人操心?」
眼看何敏華在婦人面前被講得越縮越小,簡直想縮到地底、從此消失似的,不管這陌生的中年女人是誰,羅品豐都看不下去了。
他走過去,就站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兩個女人都吃了一驚。何敏華一見到他,整個表情複雜了起來。有點尷尬,有點害羞,但是,她的眼神軟得像要融化,還不由自主的微微往他身邊靠了靠。
親密的情侶關係是騙不了人的,尤其騙不過中年太太的銳利雙眼。
「敏華,他是誰?妳認識的人?」雷射光般的視線由上到下掃了他一遍。
「呃……他是我的……朋友。」何敏華囁嚅回答。
朋友?這麼簡單?羅品豐詫異地看她一眼。她臉都紅了。
顯然婦人也不相信。拜託!瞎子都看得出來,明明這兩人就是關係匪淺,什麼「朋友」!
「敏華,妳才回台灣多久,就已經開始亂搞,跟男人隨便來往?妳這樣媽媽要怎麼跟施家交代?」責怪之意溢於言表。
媽媽?他有沒有聽錯?這就是何敏華的母親?讓她嚇得當街拔腿就跑的?
──也難怪,看這位媽媽雖然身材不高,但氣勢驚人;臉色如此嚴肅,言語又銳利,毫無一點溫柔疼愛的味道,跟女兒講話有如訓導主任在責罵不乖的學生,誰會不想開溜?
何敏華的臉脹得更紅,她囁嚅著抗議:「媽,我們……我不是……亂搞。」
辯解有如微風弱浪,毫無力道,怎麼聽怎麼心虛。羅品豐暗暗歎了一口氣。
「不管妳怎麼樣,今天就跟媽回家,我要跟妳好好談一談。還有,我已經幫妳預定機票了,妳飛一趟美國,跟仁鴻解釋清楚──」
「不要!」她突然大聲起來,把他們都嚇一跳。
她母親略瞇起眼,危險地瞪著她,滿臉不悅。「妳頂嘴?好好跟妳講不聽,一定要媽媽生氣?快點!上去收一收東西,跟我回去。」
何敏華往他靠了靠,畏縮了一下,但,還是搖搖頭。
她母親把危險的目光轉向陌生而沉默的男人,很不友善地再度上下打量他。這位當然就是女兒頂嘴、忤逆的原因了。
羅品豐正面迎視不友善的目光,毫不退縮;而且,還很不怕死的把手臂圈住何敏華的肩,無聲地幫她打氣。鬆鬆的,沒有特別親熱,但是非常清楚的宣示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對方眼光更加凌厲,簡直要放出飛箭來殺死他似的。
「我、我跟他已經先約好了。」何敏華靠緊身邊的支柱,躲在他臂彎裡,鼓足勇氣說:「媽,我現在很好,妳真的不用再擔心;時間已經晚了,妳也趕快回家吃飯,好不好?」
「妳現在好?好在哪裡?仁鴻可是哈佛的博士候選人,妳不好好抓住他就算了,還跟這種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搞不好大學都沒畢業──」
羅品豐自然可以回嘴辯駁,但他選擇沉默。他並不想跟女友的母親第一次見面就起爭執。
沉默的他,穩穩地擔任何敏華的靠山。
但何敏華的母親還不想停,繼續說下去,不斷數落著女兒,從頭說到腳,從學歷數落到現在的工作,從她的髮型一路嫌到鞋子,反正,沒一處好,不順眼到極點。
何敏華低著頭繼續聽訓,不敢回嘴,卻在某些尖銳批評轟過來之際,微微抽搐了一下。她自己已經習慣了,可是,真的不想讓羅品豐聽到這些。
羅品豐收緊了手臂,低頭,在驚濤駭浪中只輕輕問:「晚上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