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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湛露

  「出去!」司空政再怒目喝斥一句之後,那差役還未開口,外面便傳來張海山的聲音。

  「是本官的屬下冒犯了,我們在樓下茶座等候,請兩位多包涵。」

  差役出了門,店小二瞠目結舌地趕快將門關住。

  嫣無色噗哧一笑,「主子,他們若知道你是太子,肯定要大吃一驚了。可是您也不必為這點小事發這麼大的脾氣吧?顯得您的架子排場這麼大。」

  「我發火並非因為他們不懂規矩。」他面無表情地丟下這一句話。

  「不是?」她可不解了。那還能因為什麼?他向來很少發火的,更不會和這樣的小人物擺臉色。

  司空政的目光掃過她的全身,歎了口氣,還是叫出她的本名,「無色,你雖然是無色,但並非春光無色,而我現在是你的丈夫,有幾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晨起時慵懶的美色被別的男人分享?更何況還是你如此衣衫不整的時候,若是任由他們這樣闖進來看個夠,我豈非是個太窩囊無能的丈夫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回答。這樣的言詞,如果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她會特別感動和甜蜜吧?但因為眼下這個假夫妻、真主僕的關係,讓她無法分辨他說的每句話當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逗弄。

  於是她訥訥地說:「我這就換衣服,要不然主子您……先下樓去吧。」

  「不要在外人面前再說錯話了。」他輕聲叮囑,然後從昨晚放在屋內的一個隨身行囊中找出一件鵝黃色的衣裙,「今日就換上這身,務必要艷光四射到讓那位張大人忘記你昨天所說的話。」

  ***

  張海山今天是下定決心來摸一摸這對神秘夫妻的底,到底是什麼?憑他多年的官場經驗和閱人判斷,本能地感覺到這一對夫妻的來頭絕不一般。

  若說昨天他驚詫於那位年輕夫人所提及他辦過的案子,以及她絕佳的身手,那麼當昨夜驚鴻一瞥的那位年輕相公,今天站在他面前時,那份渾然天成的貴氣和高雅,便更讓他不由自主地輕吸了口氣,連忙站起身,拱手道:「多有打攪了,事先應該先下個帖子來請,又怕您的行程倉卒,無暇到府中敘談。」

  司空政也還了一禮,擺手道:「大人請坐,不知今日前來找我們夫婦倆有什麼事?」

  「先要謝過昨天夫人幫本官擒到那個兇手,另外,昨天與兩位偶遇之後,讓我大生傾慕之心,很想好好地結識一下。」

  一邊說著,張海山一邊打量,心中更覺奇特。從昨晚到今晨,每次見到這男人,他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對方的一舉一動,身形姿態顯然是經過長時間的磨礪而自然形成的,但究竟是什麼地方、什麼樣的府第,可以培育出這樣一位氣勢高貴而不矜貴,驕傲而不傲慢的人呢?

  司空政淡笑。「那是拙荊一時興起而為的小事,大人不用太記掛在心裡,反而是那個兇手,不知道大人是否已經定案?」

  他得意地笑了。「他當然是矢口否認,不過我沾水的皮鞭還沒有抽到二十下,他就已經忍不住招供了。」

  聞言,司空政眉頭深鎖,「大人不怕是屈打成招嗎?」

  「這等刁徒,不打是不會招的。」張海山不以為意。

  「聽說張大人出生於書香世家,卻喜好武藝,後來先從軍,再做官,一步步靠自己才做到現在這個五品官職?大人就不想再往上爬?」他試探。

  張海山笑答,「您對本官的生平還真是知道得不少。入了仕途,誰不想再爬得高一點?只是要我摧眉折腰事權貴,巴著他們的腰帶往上爬,可不是我的脾氣。做個一縣之長也挺好的,清靜又安全,官做得越大,就會在皇上身邊出入越多,所謂伴君如伴虎啊。」

  本來有點厭煩這個人嚴刑逼供的手段,但聽他說話,倒是個直爽乾脆的君子,官場黑暗這是不用說的,難得這個人能如此看得透徹,於是司空政忍不住心中又生愛才之心。

  「相公。」靜靜的,嫣無色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側,那襲鵝黃色衣裙以及高綰的雲髻果然讓人眼前一亮。

  起身握過她的手,他故作恩愛的樣子,「黛顏,你看昨晚你那一跳,引得張大人特地來向你致謝了。」

  「不敢當。」垂著眼,她做出溫婉柔順的姿態,深知像張海山這樣也酷愛查案的人必然會識人辨色,懂得看相猜人,她若是和對方對視久了,難免會露出不必要的破綻,於是乾脆不看對方。

  張海山倒顯得很恭敬,「昨天晚上多謝夫人幫本官抓到那個兇手,不過我看昨夜分手時,夫人似乎對那個兇手是否犯案還有疑慮?」

  她心中暗驚,因為她雖然的確有疑慮,卻沒有當面說出,何況昨晚天色已暗,可這張海山居然還是看出她的神色來了。

  「一般兇手犯案之後很少回到現場查看,我想大人應該是知道這個道理的。」說到案子,她便打開了話匣子,「而這個兇手並非窮兇惡極之徒,卻敢大膽潛回犯罪現場,甚至不顧周圍還有官差巡視,為什麼?難道他那個包袱裡有不可丟棄的重要財物?」

  張海山沉默下來,「那包袱本官叫人仔細查驗過,有幾千兩的銀票,算是貴重財物吧?」

  「那他是在哪裡找到的呢?為何殺人時不拿,偏要殺人後再翻回頭來找?」

  「或許是因為他殺人時心慌意亂,反而丟下包裹未拿。」

  「這包裹他有沒有說是從哪裡找到的?」

  「在掌櫃的算帳檯子下。」

  嫣無色不由得笑道:「這就怪了,如果掌櫃的有意藏起他的錢物,為什麼不趕快轉移?為什麼還要放在算帳檯子下面?那種地方並不保險啊。大人大概平日足不出戶,不知道算帳檯子除了算帳之外,那下面都會有一個暗格,是存放店內客人丟失財物的,萬一有客人回頭來找,掌櫃的好立刻拿出來還給客人。所以……」

  她話音未落,張海山已經一拍額頭,叫了聲,「哎呀,是我糊塗了!」說完連告辭都忘了說,站起身就跑出客棧大門,跟隨他而來的幾個差役不明就裡的也追了出去。

  司空政好笑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悄聲道:「我看咱們也趕快走吧,你這一番評述顯然就是查案老手的思路,他轉念一想就會覺得不對,還會回頭來找我們,我可不想和他再嘮叨了。」

  嫣無色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於是,他們讓店小二叫起劉放等人,重新套好車馬,快速收拾好行裝,又踏上行程。

  劉放睡得還有些迷迷糊糊,嘟嘟囔囔地說:「主子,非要走得這麼急嗎?看今天天色不好,只怕是要下雨了,雨天趕路可是大忌啊。」

  「一定要走。」嫣無色只想堵上他的大嘴巴,盡快離開這裡。

  只是劉放的烏鴉嘴很快得到了印證,天邊先是出現一團烏雲,接著豆粒大小的雨滴開始紛紛揚揚的飄下,再後來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司空政和嫣無色在車內還算好,但卻苦了在外面走路,無遮無擋的劉放等隨從了。

  司空政聽到外面的雨聲一直持續,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便大聲問:「劉放,附近有歇腳的地方嗎?」

  他就等他這句話呢,趕快回答道:「主子!前面有幾處人家,大概可以借來避避雨。」

  「那就讓車伕把車趕過去吧。」司空政下令。

  這條路並不好走,因為他們的馬車已經開始上山了,山中的道路本來就不算寬敞,再加上大雨造成的泥濘,車伕吆喝著駿馬前行,馬兒腳下卻不住打滑。

  「主子,還是下車走走吧,這路太難走了。」劉放在外面喊。

  嫣無色哼了一聲,「這群奴才就是不會伺候,這麼大的雨,哪有讓主子在外面淋著的道理?」

  司空政卻說:「他們不是也在外面淋著嗎?更何況,這種天氣路況的確不宜搭馬車,怪我走得太著急,沒有聽劉放的話。我下車,和他們一起走。」

  見他要下車,她急忙拉住他,急切地說:「不行,你要是下車,肯定被淋病,你別下去,還是我去看看。」她語速快,動作更快,不等他和她拉扯就一下子衝出了車廂。

  外面的路況果然很糟,滿地的泥水已經看不清道路所在,幸好不遠處半山腰上的那幾間小民家還可以看得清楚,讓人心生希望。

  嫣無色大聲吩咐,「劉放,你先去那些人家打探一下,讓他們給我們騰出一間乾淨的房子,銀錢我們不會少給的!」

  「是!」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劉放拚命向半山腰上趕去。

  就在此時,一匹馬兒長嘶一聲,馬車陡然傾斜,車伕嚇得跳下來,大聲喊道:「糟糕!車要翻了!」

  她陡然轉身,如閃電般飛掠回來,只見那兩匹馬因為腳下太滑而順著右側陡峭的山勢,跌跌撞撞地帶著車廂一起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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