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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一語中的。
入了神捕營的她猶如魚兒入水,鳥兒飛天,霍然找到了自己奮鬥生活的方向,所以她從不後悔自己以一句話將終身「賣」給了神捕營,賣給了司空政。
事實上,她是衷心感激著他所給與她的這個身份,他真如初時許諾她的一樣,在他所能給與的範圍內,給了她最大的權力和自由。
只是,跟隨他越久,越會覺得摸不透他的心情,她只是一味忠貞地完成他所交付的任何任務,卻不能與他像獵影那樣談論交心。
或許因為她到底還是個女人吧?所以只能遠遠跟隨在他身後,但是這一次的單獨相隨相伴,似乎挖開了她隱藏許久的貪心。
這個貪心一旦被挖開,就很難再封閉起來了,而他當初答應給她的,並沒有任何能填滿她這個貪心的東西。
正所謂,慾壑難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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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政也在作夢,但是他夢到的不是他與她的初識,夢中曾經發生過的那天,也許她並不曾放在心上,卻是他記憶猶深,震動良久的一日。
那日,他約了幾個文臣去宮外踏青,因為無色又將要出京辦案,所以也一道同行。
山花掩映之中,他笑著與臣子們推杯換盞,孰料竟然有七八名刺客突地同時殺出,對他發起攻擊。
因為這次是私人之約,他沒有帶什麼侍衛護駕,也萬萬想不到那些反動朝廷的刺客,竟然神通廣大的打聽到他出宮的消息。
幾位臣子因為都是文臣,一時間大家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凜然地立於眾人之前,面對那些刺客。「你們要殺的人是我,放他們走。」
「我們不傻,放了他們,他們就會招來官兵。對不起了殿下,您為人行事不給旁人留下餘地,得罪了人,所以只能死!」
刺客的話讓司空政心冷,也讓他更加凜然,「僱傭你們的人是誰我不想知道,但是請給他帶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若我得罪了他,那也是為了保國安民,就算是我死了,他也不會有太平日子過。但是這些老臣與他並無冤仇,你們也應有父母兄弟,可曾想過你們死時他們的痛苦?」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才不管那些。」刺客的劍已經如毒蛇般刺向他的胸口。
猛然間,一把彎刀擊飛了劍,一見那刀,刺客變了臉色,瞪著刀後的臉。「你是嫣無色?」
嫣無色一語不發,彎刀如雪,快如閃電,已經一刀將人斃於刀下。
其他刺客為之震驚,面面相視之後,有人壯起膽子喊,「她不過一個人,不必怕她,大夥一起上!」
嫣無色刀法精妙,全無懼色,但對於司空政來說,第一次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和敵人殊死相搏,不由得心頭糾結,呼吸為之急促。
忽然間,眼看她沒留意有名刺客欲偷襲她的後背,他不顧自己並不懂武功,一躍過去擋在她的後背之上,刺客的劍立即沒入他的左肩。
嫣無色聽到動靜後,先解決了自己眼前的兩名刺客,再回頭一看,當下驚怒不已,刀勢如風,將最後的三名刺客也砍倒在地,那名傷了司空政的刺客更是被砍斷手腕。
「主子!撐住!」她幾下扯開他肩頭的衣衫,解下自己的腰帶為他包住。
司空政還很清醒,對旁邊幾位已經嚇傻的老臣說:「快去稟報附近的官府!」
話落,肩頭忽然有清涼的水珠滴落在上,與他滾燙的血液相融,讓他詫異地低下頭,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水霧迷濛。
「把刺客都殺了還哭什麼?」他軟語安慰。
「主子,你不會武功就不要強出頭,現在受了這麼重的傷,該怎麼辦?」她居然忘記自己的身份,開始教訓起他的魯莽。
他微微一笑,空餘的一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我是太子,應該保護天下子民的安危,不能讓你一個女子擋在我身前,為我冒這樣的危險,否則我顏面何存?」
「現在不是要顏面的時候,而是保命!主子太傻!」她緊緊蹙眉,淚水雖已止住,但是那自責痛悔的面容讓司空政心頭一軟。
「無色這麼在乎我的死活啊。」他還在和她開玩笑,「我還以為你會很願意擺脫我這個總是煩你的主子,我若死了,你就可以過回你自己逍遙的日子了。」
「主子若死,我只怕也活不了了。」她喃喃低語,並不知道這句話帶給他心中的震撼有多麼強烈。
這一生若能被一人這樣生死相隨,該是件幸福的事吧?而看到她的眼淚時,他更驚訝於自己的心也會被她的淚水揪痛,有種想將她抱在懷中,柔聲安撫的衝動。
是否便是從那一日起,他對她的感情不再是主僕之情了呢?
第六章
這一夜嫣無色睡得太晚,醒來也就遲了。
剛一清醒,她便意識到自己昨晚與主子同榻而睡的事實,但此時屋中已經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驚得渾身都揪緊在一起,從床上一躍而起,見屋內擺設沒有什麼變化,他不像足被人強行擄走,而她也沒有任何身體不適,昨晚應該沒有被人下過迷香。
她跑到桌邊,看到那裡新擺了一個茶壺,這是昨晚沒有的,就當她要下樓去找人時,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就見主子手捧著一個托盤從外而入。
「醒了?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沒有叫你,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定很辛苦,我要了一壺茶,你先潤潤唇齒,這裡的飯菜清淡,但願你吃得慣。」
「主子,怎麼能讓你做這種事?」嫣無色急忙接過他手中的托盤,悄悄呼出一口氣。
「怎麼?」他敏銳地察覺。
「沒事……我以為……主子丟了。」看到他平安無事地站在這裡,她所有的疑慮和擔心都灰飛煙滅,暗中也笑自己的小題大做。
司空政笑著撫摸她的秀髮,「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的眼神、語氣、動作都像是老夫老妻的姿態,讓她在這一瞬間不由得恍惚,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尷尬,她低頭去看托盤裡的食物,都是最簡單的早飯,清粥小菜,但看在眼中卻是一片溫馨。
「本想讓他們做一碗紫米桂圓粥,但是店家居然連桂圓都沒有。」司空政說,「也吃不到宮裡的金絲春卷,店家的春卷味道還好,就是過油太大了,裡面的香蔥切得太粗,粉絲太糟。」
嫣無色聽他叨叨唸唸的感歎食物品質,忍俊不禁的偷笑。「主子,這不是宮裡的御膳房,怎麼可能做得那麼細?」
「是啊,我也知道。」他直看著她。「我只是感慨你在外面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有得吃還叫苦嗎?」她笑著將一個春卷放入口中咀嚼,「曾經有一次我為了查案子,追蹤一個兇手整整十天,到最後我和他都筋疲力盡,我沒有抓他的力氣,他也沒有逃跑的力氣,眼前走過一隻耗子我們都想吃下去。」
「天啊。」他驚呼,「真的?你不會真的吃了吧?」
「當然沒有,還好我看到旁邊有個農戶家中種了點菜,我用幾個銅板換了點吃的,然後將那個兇手抓捕到案。所以和那時相比,這春卷就是珍饈美味了。」
他笑看著她吃得這樣津津有味,忍不住問:「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主子剛才一定沒有仔細品嚐。」嫣無色將盤子向他手邊推了推,示意他再嘗一個。
可是司空政沒有理會盤中的那些春卷,反而是拉過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中那個已經吃了一半的春卷,然後也津津有味地嚼著,「好像的確別有風味。」
嫣無色一下子怔住,因為他的姿勢太沒有距離,也因為知道他在宮中過慣了,吃穿用度向來十分講究,就是隔夜的茶都不會喝,更不可能與人分食任何食物。
「剛才吃得有點少,現在似乎又餓了。」他一點也沒覺得哪裡不對,「也許該讓店家再做一份。」
「哦,那我去和店家說吧。」她倉皇地站起身,卻又被拉住。
「別著急,看你衣服都還沒有穿好呢。」
說笑時,忽然外面有店小二急急地喊道:「客倌,有人來訪您!」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警覺起來。
但是還不等他們有任何防備,房門就被人推開,一個差役大剌剌地走進來,口中還念著,「我們大人要見人,有什麼可通報的?難道還是在他們豪門大院裡,有那麼多規矩?」
「站住!」
這一聲低低的喝令讓屋中的人都愣住,發出這聲命令的司空政,則一臉慍怒之色。
他盯著那差役斥道:「就算你現在奉了刑部尚書的手諭,也要按規矩行事,你們大人沒有教過你們禮數嗎?到哪裡都這樣橫衝直撞,你身為執法之人居然一點都不懂得守法?」
這些話若是換作別人來說,那差役必然恥笑不已,但是出自司空政的口,因他本身特有的氣質和威儀讓陌生人也覺得凜然不可侵犯,所以那差役張了張口,竟然忘記出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