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傷心處,管事大聲哭嚎著。
「這麼多年來,為了替妻兒報仇,我隱姓埋名的伺機接近胡老爺,而他也早就忘記我的長相,終於等到成為他府裡的管事……加上這幾個月胡老爺的身體不適,才讓我逮到機會下毒……」
順天府尹見他說得合情合理,自然採信了一大半,不過還有個疑問。「那麼為什麼你現在又要認罪?」
「嫁禍他人已經讓我很良心不安了,可是當我聽說這個幫我配藥的小哥其實是百安堂司徒老闆的小女兒,如果我的女兒還活著……也跟她一般大了……我怎麼能就這麼讓她頂罪?」管事嗚嗚咽咽地說著。「大人,人是我害死的,你就砍了我的腦袋,這件事跟那個小姑娘無關……」
「本官也想這麼辦,不過還是得等劉公公來了才能定奪。」順天府尹慶幸找到了真正的兇手,也能跟司徒家有個交代。「來人!把他押進大牢。」
待順天府尹拍案退堂,回到內廳,來到身穿官服的都察院監察御史面前。「你都聽到了,這件案子總算是水落石出。」
三少爺拱手一揖。「這都要感謝大人。」
「本官跟司徒家也不是普通交情,何況百安堂生意做了這麼久,也沒聽過有包錯藥、毒死過人的事,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只不過……還是得等劉公公開口說要放人才行。」順天府尹也是有他的難處。
順天府尹自然有其憂慮,三少爺只得再去見劉公公一次,不過究竟談了些什麼,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就這樣,一直到了事發後的第五天早上,司徒芍葯才得以洗刷罪名,獲得釋放,百安堂也可以照常做生意。
而在接到關家三少爺的通知之後,司徒仁喜出望外地帶著兒子前來順天府衙門接女兒回家,父女倆恍如隔世地相擁而泣。
或許是知道自己得救了,司徒芍葯還沒回到家中就昏倒,這下可把家人都給急壞了,只得十萬火急地派人去把百安的坐堂先生請到府裡來看診,然後再去藥鋪抓藥回來。
「娘!」司徒青黛柔若無骨地讓婢女攙進房來。
司徒夫人看著大女兒的氣色。「你不是身子也不舒服,那就回房躺著,芍葯有這麼多人在照顧,不會有事的。」
「我之所以不舒服是因為芍葯病了……」她們姊妹是心靈相通,其中一個出了事,另一個也能感受到。「坐堂先生怎麼說?」
「就說芍葯受到很大的驚嚇,再加上手指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好,又染上風寒,所有的病一起發作,才會高燒不退……」司徒夫人說著說著,又用手絹拭著眼角。「只好等她把藥喝了,看情況再說。」
司徒青黛緩步地來到妹妹的床沿坐下,輕撫著那張跟自己相仿的小臉,此刻又紅又燙,連喘氣聲聽起來都很痛苦,真的萬般不捨。
「芍葯,你一定可以熬過來的……不可以丟下我……」她們是一體的,不能缺少另一半。
這個晚上,司徒家的人都輪流到房裡來探視司徒芍葯,就怕半夜出了狀況,每一刻都是種煎熬。
直到雞啼了、天亮了,司徒芍葯的狀況才稍稍穩定了些。
「她有醒來過嗎?」司徒仁來到守候了整夜的妻子身邊問。
司徒夫人歎了口氣。「沒有,不過額頭摸起來已經沒有昨天那麼燙了。」
「待會兒記得要讓她再喝一帖藥。」一夜之間又老了好幾歲的司徒仁看著結髮多年的元配。「這麼多年來,芍葯和青黛真是多虧有你照顧了。」
「我是她們的娘,照顧她們是理所當然。」司徒夫人早就忘了曾經對夫婿的側室有過的怨懟和嫉妒了。
司徒仁對她的寬容相當感激。「你也去睡一下,別累壞了。」
「也好……」司徒夫人才要從床沿起來,就聽到還在昏睡中的女兒發出細微的囈語,又驚又喜地喚道:「芍葯、芍葯。」
「娘……」彷彿聽見了母親的呼喚,只是又像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讓司徒芍葯聽得很不真切。
「娘在這兒……」司徒夫人落下淚來。
「娘……關家二少爺……是個好人……他真的很好……」她想把心裡的感覺說給母親聽。「我很喜歡他的……」
最後一句話讓夫妻倆面面相覷。
「傻孩子,娘是捨不得你將來受苦,才不讓你跟他太親近……」司徒夫人又是歎氣,又是流淚的。「你懂不懂?」
司徒仁搖了搖頭,覺得妻子太過杞人憂天了。「這也得看軒雅那孩子到底對芍葯有沒有那個意思,要不然你在這兒窮擔心也沒有用。」
「如果他說喜歡咱們女兒呢?你真的要把芍葯嫁給他?」司徒夫人著惱地問。「萬一……他不幸英年早逝,你要咱們女兒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嗎?」
「這也是芍葯的命。」司徒仁歎了又歎。「這些年來,芍葯總是把不嫁人的話掛在嘴邊,你以為她只是說著好玩的嗎?不就是擔心自己的聲音那個樣子,萬一真的嫁了過去,對方之後又嫌棄她,說不定還會把她休了,到時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了。」
「可是……」司徒夫人想要爭辯,但也明白這種情況不無可能。
「所以我才說隨緣。」他下了結論。「若是軒雅那孩子不嫌棄她的聲音,能夠好好疼惜她,那才是芍葯的幸福。」
司徒夫人沉默了。
因為說來容易,可是對一個母親來說,卻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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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外一頭,住在三弟府中的關軒雅捱到了天亮,眼看都快巳時了,真的不能再等下去。
「二少爺要上司徒家去?」周大夫才推門進來,就見小廝正在幫他著裝,馬上就猜到要上哪兒去。
關軒雅頷了下首。「與其在這兒乾著急,還不如親自走一趟。」
自從昨天知道司徒芍葯被釋放之後,他就好想快點見到她,沒想到司徒家又傳來她病倒的消息,關軒雅想到司徒伯伯那兒必定一團混亂,而且憂急如焚,自己也不便選在此時上門打攪,只好先留在府裡等。
「外頭還下著雪,不如讓阿良去就好。」周大夫看了下窗外說。
「這雪是不會停的,我還是想親自去看看才能安心……」關軒雅淺哂一下。「何況我今天精神不錯,不用太過擔心。」
周大夫知道阻止不了他,便送關軒雅主僕到大門外,然後乘坐馬車離去。
馬車平緩地行進著,隨著布簾的掀動,冷風灌了進來,靠在軟墊上的關軒雅攏了攏身上的斗篷,不會因為這點寒意就打退堂鼓。
她的燒退了嗎?都過了一夜,病情有沒有好轉?
光是這麼想,關軒雅心頭就像壓了塊大石,連呼吸都會疼。
就在他沉思的當口,馬車到達目的地了。
司徒家的門房認出來客是誰,不用先通報一聲,就趕緊開門請關軒雅主僕進入府裡,先在廳裡稍坐片刻。
聽說關家的二少爺來訪,司徒元參想到爹娘累了一晚,此刻都在房裡休息,便出來招呼客人。「軒雅,你來了。」
「司徒大哥。」見到芍葯的兄長,關軒雅扶著座椅的把手起身。
司徒元參神情鄭重地說:「這次真是謝謝你們兄弟倆,不然芍葯這個劫難只怕會過不去,這個恩情,司徒家記下了。」
「司徒大哥別這麼說,咱們也不過是回報罷了。」他不敢居功地說。「芍葯……呃,我是說二小姐的病情如何?」
「燒是已經漸漸退了,不過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清醒過來。」司徒元參自然也注意到他直呼妹妹的閨名,雖然和妻子才返家半個多月,不過也從雙親的對話當中,對他和妹妹之間的事略知一二。
關軒雅滿眼憂慮地提出請求。「可以……讓我進去見見她嗎?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保證不會耽擱太久。」
見他眼底的焦急,司徒元參畢竟虛長十歲,與妻子結縭多年,夫妻情深,對於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光是用眼睛看就能明白。
「當然可以了,跟我來吧。」司徒元參如今知道妹妹對他有意,而關軒雅又對妹妹有心,就算母親再怎麼反對,只怕也很難分開他們。
「多謝司徒大哥。」說完,關軒雅便邁開步伐跟上對方,雖然走得不快,可是他一定要用自己的雙腳走去見司徒芍葯。
在穿過了庭園,以及彎曲的迴廊之後,司徒元參已經帶他來到兩個妹妹居住的院落了。
在房裡伺候的婢女見到大少爺進來,便屈膝行禮。
「二小姐還沒醒嗎?」司徒元參看了躺在床榻上的妹妹一眼。
「是。」婢女回道。
走到呼吸微促的關軒雅也跟著跨進了房內,當他親眼見著了司徒芍葯,才有了真實感,確定她真的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而不是還被囚禁在那座潮濕黑暗的大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