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望去,滿盈的月華逐漸隱沒在雲霧中,等夜再沉些,他們就安全了。
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追捕他們,馬兒嘶啼聲引來敵人的注意,但滕罡仍然不敢放棄坐騎,畢竟拖著嬌弱的蔣奾兒根本逃不了多遠。
而他也絕對不能放棄她,她是衛泱要的人,若丟下她,回貴風茶樓怎麼交代?
滕罡不願意多想除了這點外,他捨不下她的原因,只能將一切歸咎於責任感。卻不曉得,或許在此生死存亡之際,他已然動了心……
這時,凌空飛來一支鏢,冷不防劃破滕罡的左臂,滕罡吃痛,沒注意到前方有小坑洞,策馬奔馳的兩人頓時失去重心,雙雙從馬背上摔落。
驀地天旋地轉,蔣奾兒以為自己會跌斷脖子,待她落地之後,卻發現自己仍舊好端端的,倒是身下的滕罡成了她的肉墊子。
「你……還好吧?」
眨眨眼,蔣奾兒一動也不敢動,要是被人看見她起身,到時砍掉她的腦袋或削掉她的鼻子,那可真是夠冤了。
滕罡悶哼一聲,背後火辣辣的痛楚,痛得他頭皮發麻,遲遲無法恢復。
他懷疑自己正在走霉運,在遇上蔣奾兒後,他的好運氣以及耐心已宣告用罄。
在追兵趕至前,兩人狼狽地起身。
滕罡忍痛說道:「我們不能再這樣逃下去了。」看現在這狀況,說不定他早成為六神中的恥辱。
「什麼意思?你還行嗎?摔著腦袋了?」蔣奾兒不懂,沒見過他如此懊惱。
滕罡倒寧願自己摔傷腦袋,死了也就算了,雖說死得不太光彩的,但也強過和這個拖油瓶大眼瞪小眼。
他不再多說,果決地撕下自己衣袖,一分為二,蒙住她的眼睛,怕她會被接下來的打鬥嚇壞,而有鑒於先前她淒厲的尖叫聲會讓他分心,失去準頭,還順便搗住她的嘴巴。
「比起被其他人劫走,你跟著我至少也甘願點,對嗎?」
蔣奾兒乖順地任他綁上布條,不過在聽到這句話後,忍不住拉下布條抗議。「那是因為我別無選擇,和我是不是甘願跟著你,沒有太大干係。」
「好好好。」滕罡已經太明白這丫頭的反骨。「如果你被六神奪走的風聲傳出去,以後那些打你主意的人,應該會克制一點。」
她又再度拉下布條。「滕罡,你確定那一票的仇家是找我的?」她清清白白成這樣,可不像他聲名狼藉在先。
「你讓我當匪類,當得盡責些,好嗎?」他不禁歎氣,哪有被擄的人,還不停跟匪類討價還價的?
「滕罡,你一定要正面和人衝突?」一直逃命不也是個方法?像她躲了這麼些年,不也好好活到現在?
「畏畏縮縮向來不是我的作風。逃,能逃到天涯還是海角?不如起而迎戰!」
她選擇逃,是因為手無縛雞之力,然而他的正面迎擊,卻是因為天生不服輸的性格所致。
「但是我很怕見血啊!」
她沒膽是天性,他有種是本性,但也別強迫她出頭行不行!
「已經蒙住你的眼睛了。」難不成她兩眼能穿布視物?
「可是我聽得到啊!」總不能讓她當作沒這回事吧?
「你要我幫你把兩耳也弄聾嗎?」滕罡問得很認真。
蔣奾兒知道勸說無效,只好乖乖地把自己嘴上的布條綁緊,成全滕罡,讓他當個很稱頭的匪類。
自從遇見他,她沒佔過一回便宜。技不如人,就該認命做只應聲蟲,乖乖地跟在人家的屁股後面跑才對。
滕罡牽著她站起身,手握青鋼刀,盡可能忽略自己握刀的手臂因方才墜馬時受了傷。
蔣奾兒緊握著他的手,意外地發覺他的掌心是如此厚實與溫暖,此刻她也只能依靠他了。
「相信我。」滕罡將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這一句話,輕輕敲進蔣奾兒心裡,沒有花稍的保證,也不是什麼好聽的甜言蜜語,但卻是如此誠懇,讓她心窩一暖。
掌心傳來她小手微涼的溫度,滕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奇異感受。他向來都是孤軍奮戰,即便有六神其餘五人相伴,但心底卻比十二月天的寒冬還寒冷。
如今,他的身旁多了一個她,此刻她緊握著他的手,害怕他放手……滕罡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有如此被人需要的一天。
一種相當微妙的情緒,充滿他胸臆間,他感到莫名的暖意,這讓他變得不像原來那個獨來獨往的滕罡。
「如果我不放手,你也不可以……放開我!」滕罡話說完,用力劈開迎面而來的暗器。
蔣奾兒渾身一僵,感受到猛烈的殺氣,那殺氣不光來自看不見的敵人,絕大多數更來自身旁這個男人。
猛烈的殺氣,令人顫慄不已,直衝她的心窩,好似奮力要撞出個窟窿。
鬥神既出,大刀一揮即可取眾生性命,一路走過,腳下踏出一條由艷血哺育幻化成妖花的道路。
他是修羅!也是雙手染滿罪孽,應當墮入無間地獄的惡人!
滕罡炯亮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畏懼,手中的青鋼刀在夜色中隱隱透著寒光,在動靜之間,尖銳地劃破眼前的寧靜。
數十條人影自林間躍下,團團包圍住兩人,若不殺出一條血路逃命,他們將淪為一縷幽魂,冤死於此。
「你是何人?」其中,為首的男子發難,眼中難掩嗜血的慾望。
滕罡揚高眉,刻意壓抑自己的殺氣,因為擔心蔣奾兒感到害怕。「問我?不如你先表明來意。」
「如果你想活命,就留下這女人!」指著蔣奾兒,男子倒也不囉唆。
滕罡感覺到蔣奾兒手裡一緊,好似在聽到對方的話後,有種「怎麼又是我,真倒楣」的反應。
他瞟了她一眼,見她彎彎的柳眉擰成了結,證明他的揣測沒錯。
「你們要她何用?」冷著聲,滕罡握刀的手使勁,以便隨時能夠迎戰敵人。
「蔣氏遺孤,誰知道了能不奪,能不要?」男人也不隱瞞,他既說出口,就表示不留活口。
「她看來不像你們要尋的人。」滕罡冷哼一聲。
蔣奾兒聽在耳裡其實不太是滋味,這傢伙擺明瞧不起她,淨將她往腳底踩。
雖然不滿,但她也只是很沒用地握緊他的手。
「無論是與否,總之這女人我們要定了。」手裡的劍閃著銀光,男子心裡早盤算好要取滕罡的性命。
「她也同樣是我要的人。」
「聽爺兒這般說道,應是狹路相逢囉!」男子猥瑣地笑開,悄然無聲地上前。「那就恕咱們不客氣了。」
「慢!」滕罡豎起眉,眉宇間的狠勁讓人無法忽視。「究竟在天朝問,是興起了什麼傳聞?要不,你們何必千方百計搶奪這女人。」
瞧他們的武功路數,這夥人同方才在破屋那一票人是不相干的。
「聽這位爺兒的說法,莫非還有別人想搶這女人不成?」
聽到這,蔣奾兒腳一軟差點沒栽到地上,她何時成了人人爭奪的目標?一夜就遇上兩派人馬,她也真是倒八輩子的楣,平時沒燒好香,今日才會如此「好運」!
「你說呢?」滕罡將大刀扛在肩上,挑釁的意味相當濃厚。「既然要奪她,不如告訴我,她能成怎樣的大事?」
男子啐了一口,面目猙獰。「既然要死,不給你個明白,想必你在黃泉路上也走得不清不楚。這半年來,到處流傳著蔣氏遺孤將造出最後一件神器,若得此女,便能坐擁天朝帝位!」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蔣奾兒泫然欲泣。她何時說出這麼囂張不怕死的話?!早在多年前,她已跪在蔣家列祖列宗牌位前,說好這輩子不造一兵一器!
「這誇張的傳聞,你們竟也當真?這女人怎麼看也沒翻天覆地的本事。」滕罡搖搖頭,聽完這謠言簡直沒把他給笑暈了。
這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裝哭裝傻的工夫一流,撒潑撒野也相當拿手,但不管他怎麼看,除了她無法選擇的繼承「蔣」這姓氏之外,其餘一無可取。
「無論是否為傳聞,此時天下人要奪蔣氏遺孤是騙不了人的!要不,你綁她何用?」說到底,他不也是捉了這女人?
滕罡被這麼一問,還真是無法解釋,想破頭,也只能說出。「拿來自用……」
這話,不知怎地在他人聽來實在好笑,也夠荒謬,可聽在蔣奾兒耳裡,只見她兩頰飛紅,想敲昏那講傻話的男人。
擰著眉,滕罡不動聲色用眼角餘光掃了蔣奾兒一眼,儘管他很想說個好理由,但實在找不到。
她是衛泱要的人,他捉她也不過是交差了事……他一遍遍告訴自己。
但不知怎地,滕罡心裡就是有股說不上嘴,也想不透原因的悶。他一向不是拐彎抹角的人,也直來直往慣了,但在某些時刻,尤其是在面對蔣奾兒時,他覺得自己是迂迴的。
「這話講出來,也太丟人現眼了!」男人啐了一口,目光鄙夷。「今日你若不留下這女人,咱們只能送你上黃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