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口味?」
輕輕搖首,她問:「妾身在想,是否該請明月妹子一起用膳?」
兵兵兵兵!
這次,除了抽氣聲更加上瓷器落地摔碎的聲音。
她今天的好運似乎從佟邦雪走後便用盡,話一直說錯,弄得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這會兒更打翻了一地的熱菜。
余美人連忙轉向葛京,希望能從他那得到一些提示。
「那個……」
水明月向來極厭惡別人將他當成女人,如今新上任的少夫人不但誇他長得好看,甚至將兩兄妹搞混,葛京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替她搭台階。
「朝陽現下住在艷城。」孰料,水明月並沒有動怒,莞爾笑言。
朝陽……老天!她居然將自個兒的夫君和小姑搞混了!
粉嫩白皙的臉蛋飛快的染上一抹緋紅,余美人既羞又窘,連忙低下頭。頭一次無法在他面前笑得輕鬆,直想將自己埋起來,省得面對眼前的窘境。
怪只怪去年上艷城時,被那群鶯鶯燕燕給誤導,才會使她犯下如此可笑的錯誤,她根本不知如何收拾自己的失言。
「對不住……妾身……」聰慧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的手足無措連旁人都能輕易瞧出。
精銳的鳳眼裡閃著興味,覷著她垂首煩惱,佈滿紅暈的臉蛋嬌艷得像朵花兒,原本就色澤光潤的朱唇經她貝齒緊咬,閃著更加醉人的紅潤,她羞窘的模樣比起悠然自得是另一番風情,令人疼惜。
他確實不愛人評論他這張貌似女人的臉蛋,許是她一臉無城府的真誠,同樣的話由她說來,他倒也不覺有何不悅;可被誤認為妹妹水朝陽,即令他有些動怒。世人皆可不認得他為水明月,只有他的妻不能。
不過,看她如此懊惱便知她不是有意的,這次就算了。
「無妨。」他簡單的二字,輕易解決了她的窘境。
他的乾脆,反倒使她怔愣。瞧葛京他們反應如此,她原以為他不會那麼輕易饒恕她,任誰也料想不著他只雲淡風清的吐出兩個字,甚至主動夾菜給她。
「謝謝夫君。」她忙動箸。
一旁的葛京見了,半是安心半是埋怨。
想他們只要一說錯話,可沒那麼簡單解決呢!看來少爺很疼這位少夫人。
正當夫妻倆平靜無聲的用膳,葛京突然附耳在水明月耳邊說了幾句,只見他的表情沒變,但隱約能看出他的笑意從眼裡消失。
余美人默默的觀察著,等到葛京說完從差使那得來的消息退到一旁後,隨即夾了樣菜放進他的碗裡,慢慢地開口問:「夫君有要緊事?」
水明月沒答腔,只是進食的速度加快,般沒多久工夫便擱下碗筷。她知道他就要離開了。
「夫君,妾身有一問。」
啜口茶去除口中味道的水明月用眼神示意她開口。
「不知夫君今夜幾時進房?」今早聽了葛京的話,她委實認為他處理商事問題的時間過長,才會有此一問。
比黑夜更深邃的鳳眸瞅著她,半晌後水明月才啟唇,「有事?」
她讓下人將滿桌的菜色撤下,同樣啜著清口的茶水。
「今晚妾身想等夫君回房,可好?」
等他?
「晚了就睡下,甭等了。」話落,水明月站直身軀,舉步跨出後堂。余美人跟在後頭,朝他輕喊:「妾身會等到子時。」
他的步伐有片刻短暫的停頓,幾乎快得令人看不出來,但她捕捉到了。
她有十成的把握,水明月今夜會在子時前進房。
第3章
深夜,冬春交替的夜晚仍帶著寒氣。
房內被烘爐烤得一片溫暖,余美人靠坐在虎皮交椅上,兩手捧著本書邊看邊等水明月回房。
「杏梅,幾更了?」著迷於書中的內容,等她再度回到書外的現實,已不知時辰,於是她隨口問了陪在身側的丫鬟。
等了片刻沒得到回答,她揚眸一睞,就見杏梅站在一旁打起盹釆。
余美人失笑,喊了幾聲:「杏梅、杏梅。」
「蘇——」杏梅吸了吸淌溢出來的涎沬,睡眼惺忪地問:「是,少夫人有伺吩咐?」
「你先去睡吧,接下來我自己等就好。」
「不,杏梅陪少夫人一起等……」邊說,她的眼睛又慢慢的閉上。
見狀,余美人差點忍俊不禁,揚起手拍拍她,「得了,下去吧。」
「不行!不行!等會兒少爺回來,少夫人還得伺候少爺沐浴,杏梅得去請人幫忙燒水。」掌了自己兩巴掌,杏梅努力維持神智清醒。
「這麼點小事,還怕我做不成?」埋首回書裡,余美人語調輕柔卻不失堅定,「總之,下去睡吧,有事我會喚你的。」
在余美人的堅持下,杏梅拖著濃濃的困意行禮後才離開。
空氣裡是靜默的。
不到一盞茶工夫,她聽見了打更的聲音。
「已經二更了。」放下手中的書,她打開窗向外瞧。
除了淡淡的月光灑下,只剩一片看不清楚景物的漆黑,窗外吹進的北風和房內的溫暖形成反差,竟令她有些昏昏欲睡。
是她說要為他等門的,所以絕不能食言。
於是她掩起窗扇,翻開書頁,欲將心思埋回書本裡。
許是房裡太溫暖,許是從未如此晚睡,腦袋一片渾沌不清,她最後的知覺漸漸被抽走。
啪!
脫離她手上的書掉落在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在一片溫暖的房內,她沉沉睡去。
水明月在接近平時回到艷府,平時他都是過了子時才會回府,今日的反常讓總管葛京差點錯過迎接主子的時機。
甫下馬車,葛京立刻提著燈籠上前,替水明月照亮腳邊的路。
「她呢?」若不是惦記著她的話,他也不會亥時便打道回府。
「少爺,是說少夫人嗎?」葛京想了想,未了還是決定詢問清楚。
當映著搖曳燈火的鳳眸不慍不火地睨了他一眼,葛京立刻知道主子就是在問少夫人。
「少夫人早早便回房裡歇著了。」
「睡了?」他的眼神黯了下來。
到底是跟在水明月身邊多年,葛京聽出主子語氣裡不明顯的情緒起伏,忙道:「小的不清楚。」
水明月踏著慣有的快速步伐,很快來到自個兒的新房。
燭火還亮著,雖然微弱。
看來她還醒著。
這個想法讓他原本不悅的心情轉好。
不自覺的加快腳步,來到房門前,他揚手要葛京先退下,才打開門,撩起袍角跨了進去。
人不在床上。
鷹隼似的視線環顧了偌大的室內一圈,最後在虎皮交椅上找著了那個睡著的小女人。
緩緩踱向她,他先是撿起掉落地上的書,隨意擱在桌上,然後直挺挺的佇立在她面前動也不動,專注的瞅著她,眼裡閃動著比火還要亮,也比子夜更為黑暗的光芒。
余美人在陰影的騷擾下,眨眨眼,慢慢轉醒。當一抹偉岸身影映入水霧的大眼裡,她直覺地露出一抹嬌憨的笑容。
「夫君萬福。」
霎時,水明月眼底的璀璨光亮更加深,且複雜。
剛打了個小盹醒過來,余美人的思緒尚不清楚,所以沒瞧見那抹他深藏在眼底的異樣光彩。
「夫君要沐浴嗎?妾身讓人燒水,可好?」伸直縮在椅上的兩條腿,她舉高手拉拉筋骨,伸伸懶腰,然後從椅上起身。
「我在艷城洗過。」
沒錯過她任何一個小動作,帶火的鳳眸注意到她伸懶腰時胸前曲線優美的隆起,不盈一握的纖腰,露出單衣的兩條纖細白皙的手臂,以及那雙盤曲在椅上的腿。
「洗過了?」她的神情浮現一絲懊惱。
她原就想做個盡責的妻子,至少替他沐浴更衣這些事情得由她親自來,結果又晚了一步。
「那,夫君要歇息了?」仰起細緻柔美的臉蛋,她問。
沒有答腔,水明月眼神莫測高深的直觀進她眼中。
他有個美麗的妻子,這一點絕對是不容置疑的。昨夜他錯過了洞房花燭夜,但今夜可不同,至少現下才子時,他們有的是時間。
「嗯。」他低應了聲。
余美人沒錯過他聲音裡的沙啞,於是多瞥了他一眼,「那麼,讓妾身替夫君寬衣。」
他今晚的話比起今早來得少,難不成得了風寒?
水明月如同早上讓她接手料理他衣裳的事,沒有拒絕,如炬的目光卻沒有片刻離開她身上。
替他解開白日由她親手繫上的腰彩,余美人開口問:「夫君身子還好嗎?」
「為何如此問?」
「夫君的聲音聽來有點沙啞。」赭色的長袍隨著她的話被她褪下。
眸心閃著莞爾的笑意,水明月回道:「我沒有染風寒。」
是沒有染風寒,只是身體同樣上火:另一種難以以撲滅的火。
「嗯。」余美人欲替他將發上的髮帶解開,但不夠高。「夫君請坐下。」
水明月依言拾了張凳子坐下。
余美人立刻繞到他身後,柔軟的小手沒兩下便解開他的髮帶,比女人還柔軟滑順的長髮傾洩而下,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過來。」他的語氣一貫淡漠,但話裡的命令意味濃厚。
不捨的收回小手,她踱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