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夫人。」洪鐘般響亮的聲音,佟邦雪人還沒進屋裡,聲音已經先到。
「佟爺,日安。」余美人迎匕前,福了身,並將佟邦雪帶人上座。
「水當家呢?」佟邦雪也不囉唆,開門見山直問。
「這幾天艷城忙了些,夫君著實分身乏術,特讓妾身款待佟爺,還請佟爺見諒才好。」
早先沏好的新茶讓整個前堂飄散著茶香,余美人在落坐後,隨即親自替佟邦雪斟了一杯。
「水當家忙是應該的,佟某不請自來才會錯過。」佟邦雪的表情看不出喜樂,倒也沒拂袖走人就是。
「佟爺千萬別這麼說。」頓了頓,她續道:「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長安京雖無邊關來得嚴寒,亦相去不遠了。佟爺風塵僕僕的來到艷府,若妾身沒好好招待,那可真是讓您見笑了。」
「水夫人都這麼說了,佟某不喝這茶,似乎不賞水夫人面子。」佟邦雪舉杯,一口飲盡。
一旁的杏梅見了好不心疼。
這可是連「天下第一茶」都比不上呢!這個粗人喝起來如牛飲,真是糟蹋!
孰料,佟邦雪停頓了片刻,忍不住讚道:「這茶味兒真甘甜!」
「能得佟爺的脾胃,妾身甚感榮幸。」余美人柔笑,同時替他又斟滿杯子。
「天下第一茶?瞧,佟某這都忘了水夫人可是余家茶莊的當家呢!」佟邦雪拍拍寬高的額頭,朗笑道。
眼見佟邦雪終於笑了,余美人和葛京不由得同時鬆了口氣。
「佟爺過獎,這茶非天下第一茶,而是妾身的陪嫁,春茶。」她善盡解說之責,「春季雨量豐沛,茶樹經過秋冬兩季的休息,使春茶芽葉肥壯,色澤清新飽滿,葉質軟嫩而香味濃郁,更有茶以春茶為貴的說法。」
「既是水夫人的陪嫁,想必也是上等之品,佟某算是傍了夫人的福氣了。」佟邦雪緩下手勢,慢慢品嚐起來。
艷府前堂裡儘是賓主盡歡的聲音,葛京在心裡直贊少夫人的好,實在不懂主子為何阻止少夫人過問艷府的事宜。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頭,少夫人處理的比他好多了。
當佟邦雪在艷府水家做客的事傳進水明月耳中時,他人並不在艷城,而是在長安京裡艷府旗下的其他商號巡視。
一得知消息後,他立刻讓車伕驅車趕回艷府。
當藏青色篷頂的馬車停在艷府大門時,余美人正領著佟邦雪出來,三人在門口碰了面。
「夫君萬福。」佘美人率先福了身。
「水當家。」佟邦雪朝水明月拱手,「水當家真是討了門好親事,娶了水夫人真是好福氣。」
莫測高深的丹鳳眸先是瞥了眼安分待在他身側的余美人,繼而轉向佟邦雪,「哪兒的話,佟爺過獎了。」
「佟某是當真這麼認為。」佟邦雪朗笑數聲,「那麼,關於水當家在信上跟佟某提過的事,佟某會仔細考慮,十五前定會讓人回覆水當家。」
水明月心頭掠過絲絲詫異。
佟邦雪一開始對於兩方合作是采保守觀望的態度,如今這麼一說,不啻正是答應的意思嘛!
是因為她?
精銳的眸光被抑藏在深不見底的鳳眼中,他看著她的神情多了點不同的意味。
「夫君。」余美人低喚了他一聲。
「嗯?」
「妾身給佟爺準備些禮物。」她附在他耳邊低語,得到水明月的首肯後,她才出聲:「佟爺,且慢。」
正要跨上馬車的佟邦雪止了腳步,「水夫人還有指教?」
「不,只是聽聞佟夫人月前給佟爺添了子,夫君讓妾身準備了些送給小孩的禮物要給佟爺呢。」余美人將功勞全加在水明月的頭上,朝葛京使了個眼色,後者隨即奉上一隻精緻的漆盒。
「願小公子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長大。」她向時送上幾句祝福的話語。
「水當家的美意,佟某就不客氣的收下。來日艷府喜獲麟兒之時,佟某必定送上大禮祝賀。」佟邦雪顯得很高興,連聲承諾。
「水某先謝過佟爺了。」水明月點頭致意。
佟邦雪收下禮物,上了馬車,很快的離開。
夫妻倆佇立在門外,直至佟邦雪的馬車消失在中央大道。
「夫君今兒已經沒事了嗎?」余美人輕聲詢問,沒有其他意思。
收回拉遠的視線,水明月回首望著她,「有事?」
「已近午時,既然夫君在家,何不用過膳再繼續接下來的工作。」她純粹是出於客套挽留他,畢竟他們倆之前的熟識程度也只到如此,若非他是她的夫君,她可能不會留他。
隨侍在旁的葛京可嚇白了臉。
在艷府,決計無人敢說出這種話,水明月以商事為重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幾乎沒有人敢浪費他的時間。
「少夫……」葛京正想替余美人搭個台階下,水明月則有動作了。
「也好。」
「呃?」這聲帶點錯愕的單音,是出自葛京。
余美人當然也感訝異,不過她懂得隱藏,立刻吩咐道:「葛總管,請你讓廚娘準備些夫君喜歡的菜,咱們就在後堂用膳,可好?」
最後的問句是請示水明月的:她將大小事情的最後決定權都交給他,不希望他認為她是在強出頭。「娘子決定便好。」這會兒水明月倒也好說話,給了個不置可否的答案,反將決定權丟給她。
他知道余美人是余家新上任的當家,對於她的行事作風卻不甚清楚,畢竟她上任不久便下嫁於他,在商場上的資歷太過輕淺,無法判斷:不過同業相忌,一個家有兩個當家,不是他所樂見的情況,是以才不讓她介入太多。
她有著足以蠱惑人心的美貌,只要拋出幾抹柔笑,饒是鐵漢也會化為繞指柔,更懂得適時送上些關心,這樣的她出現在長安京詭譎多變的商場上,或許能成為異軍突起的一匹黑馬也不一定,瞧,佟邦雪不就栽在她手中了嗎?
有趣!
在長安京幾乎沒有人能鬥得蠃他,換個角度來看,他的枕邊人或許就是最大的勁敵也說不準。
斂下銳利的眸光,水明月將對她的興趣收起,撩起長袍率先踏入艷府。
余美人趕緊踩著細小的步伐跟上。
「今早給娘子的書讀了嗎?」水明月在她跟上後,始開口問。
小巧的繡鞋在石板地上踏出清脆的聲音,她沒想到他看起來從容不迫的步伐,實則快得令人跟不上。
「稍、稍微讀過。」差點嗆了氣,她一手輕撫胸,另一手提著裙擺,努力追上他。
聽見她岔氣的回答,水明月慢下腳步,回身等她。
見狀,她深呼吸喘了口氣,然後慢慢的踱到他跟前,漾出微笑。
「艷城規第五則,無論是否為要緊事,切記慢步輕移,勿做出奔跑等舉動。」
剛好,她也就看到第五則。
此話一出,原本暗責她拖累他時間的心思,立刻煙消雲散,畢竟她也沒要求他等她,是不?
「娘子真是好記性。」水明月唇畔淺淺的笑痕,有著平日不易見到的讚許。
余美人不經意的挑眉。
通常他都在笑,但這抹笑卻特別的不一樣。
「夫君過獎。」她喜歡這樣的笑容。
「適才娘子同佟爺說了什麼?」拾級而上,水明月放慢了腳步讓她跟在身側。
她也沒有隱瞞,誠實道:「聊了點和春茶有關的事。」
「春茶?」如此而已?
「嗯,妾身為佟爺沏了壺新的春茶,佟爺似乎很愛那味兒,一連喝了幾杯,還問了些關於茶葉的事。」她主動將經過簡述給他聽。
「嗯哼。」水明月輕哼。
他原以為她使了手段,沒想到僅是如此簡單。
夫妻倆一前一後進了後堂,鏤刻著精緻雕花的玉面圓桌上已奉了熱茶,裊裊輕煙在初春仍顯寒冷的空氣中,有股暖烘烘的幸福感。
余美人站在他身後一步的距離,待水明月先坐下後,才款款入座。
水明月舉止優雅的端起釉色鮮艷的瓷杯,不點而朱的紅潤唇辦輕啟,熱茶緩緩淌流進嘴裡,很快暖了他的脾胃。
出身同為良好的家世,但余美人仍是愣了一會兒。
明明同樣是端茶就口的動作,她完全沒把握自己能像水明月使來那般吸引人目光,卻又泰然自在,他良好的教養彷彿天生的。
「有問題?」放下瓷杯,他用緞子按壓擦拭嘴邊淺淺的殘漬,不解問道。
她的目光太直接,著實令人無法忽視。
余美人收起呆愣的神情,綻開愉悅的笑容,「沒,妾身只是覺得夫君長得很好看。」
話甫落,在她身後響起一陣不小的抽氣聲。
回首就見葛京一臉驚恐萬分的表情,連隨侍一旁的小廝丫鬟們都是同一號表情。
「怎了?」困惑佈滿小臉,她不解他們的反應從何而來。
水明月眉微挑,「沒事,上菜吧。」
頃刻,丫鬟們逐一端上膳食,不消盞茶工夫,圓桌已佈滿開胃的涼碟,熱騰騰的菜餚,同樣冒著熱氣的參湯和甜晶。
水明月舉箸片刻,卻發現妻子沒有動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