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成了長安京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有人說水家這兩兄妹數典忘祖,拆了門楣定會遭祖先報復;也有人認為水家生意是在這兩兄妹手上興隆的,他們本來就有權決定自己家門上要掛的是啥名字。
總之,長安京的人繼續說著水家獨到的事業和水家兩兄妹的離經叛道,同時也得倚靠著水家人創造出來的無限商機生活。
艷府水家是長安京的一大話題,亦是驕傲。她是個女人,目的地亦是艷城,但她卻不是為了買胭脂水粉或是姑娘家的玩意兒而來,她這趟來,是來看看自己未來的夫婿。
「杏梅,你確定水公子在艷城嗎?」站在門口,余美人猶豫著該如何踏出第一步。
「在這長安京,艷府水家人的行動似乎是百姓們關注的焦點,傳聞水大當家打個噴嚏,到了當晚便人人知曉,」杏梅立刻向小姐保證,「杏梅打聽過這位水大當家在艷城的時間比待在白個兒的家還久,肯定是在這兒的。」
「那咱們進去吧。」小巧的繡鞋幾乎被雪水濕透,她現下也想進入艷城好好的休息一番,至少為自己褪去這一身的寒氣。
艷城的總管惠舜禾第一眼見到余美人便知曉對方來頭不小,即便是生面孔,他仍是帶著一臉誠意十足的笑容迎上前。
「姑娘,先喝杯熱茶祛寒,再容小的替您介紹艷城,可好?」憑著多年的待客經驗和艷城對女性絕對至上的服務態度,惠舜禾立刻點中余美人現在最渴望的需求。
輕頷首,余美人露出一抹溫和的嬌笑,「勞請掌櫃的帶路了。」
惠舜禾忍不住在心裡稱讚,雖然在艷城每日都可見到各式各樣的女人,不論王公貴族或是青樓出身,但沒有任何一個比得上眼前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以她的絕麗之姿或許能跟主子一較高下。想到這兒,惠舜禾偷偷擰了自己一把。
他家主子最討厭別人說他漂亮,而他剛剛居然忘了,還拿眼前的美人兒和他做比較,要是被知道了,下場肯定不好過。
惠舜禾將王僕倆領進二樓招待貴賓的上房,待余美人一落坐,立刻有丫鬟送上新沏的熱茶。
「掌櫃的,先不勞煩你,我歇一會兒即可。」余美人支開了惠舜禾和所有他帶來的丫鬟。
「那麼姑娘請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差人喚小的一聲便行。」惠舜禾也沒強留的意思,躬身後離去。
捧起上好的瓷杯,余美人嗅了嗅香氣,繼而輕啜了口,茶的微甘和澀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小姐,如何?」杏梅在一旁問。
「這包種茶,香味雖較春茶淡薄,但同其他冬茶比起來可一點也不遜色,稱得上是頂好的茶。」余美人只喝了一口便能將茶的好壞道盡。
包種茶實屬冬茶,能有此番風味已屬上等。
余家在南方的永樂城,世代都以香茗茶葉為業,以種茶為基礎向下扎根,另外在永樂城和長安京以及其他地方都擁有許多茶莊,「天下第一茶」這個名字更是皇帝親自賜封的最高讚賞,於是余家的茶葉就這麼祖傳下來,早已不知經過了多少代。
她,是余家新上任的當家,由於是獨生女,從小她便熟記泡茶的方式,茶的種類和辨別茶葉好壞的能力。
當然,這一樁和水家聯姻的決定並不是她自己允下的,而是在她父親還是當家的時候便替她應允了這樁婚事,如今在她上任余家的當家之時,便決定要來看看究竟要娶她的是如何厲害的商賈。
傳言,他是長安京裡的首富,雖然做的是跟女人家有關的行業,但在各地擁有的商號和鋪子可不少,且經營的事業樣樣跟女人沾得上關係。
「光嗅著味道便知這茶肯定沒有餘家茶莊來得好。」同樣打小生長在余家,杏梅對茶的味道多少能分辨些優劣。
余美人抿唇笑言,「賣瓜人人懂自誇,你忘了「謙虛」二字怎麼寫嗎?」
杏梅吐吐舌尖,「小姐忘了杏梅不識字。」
「我的意思是要你惦記著這二字,別忘了其中包含的意思。」拿這個會鑽她話裡缺縫的小丫鬟沒轍,余美人直搖頭。
「杏梅去看看水公子來了沒。」一聽到余美人的責備,古靈精怪的小丫鬟稟報了聲,便一溜煙地出了上房。
余美人無奈的輕歎,再度捧起瓷杯。
才溜出房門沒多久,杏梅嚷著聲折回房內,「小姐,來了!來了!」捧著瓷杯的小手一震,差點抓不穩杯身,余美人不小心讓驚慌浮現於柔美的瓜子臉上。
好在隨侍在側的杏梅神經粗,只當她是因為自己的嗓門受驚,忙替主子擱下瓷杯,再拉起她的手連聲催促,「快,水公子就要進艷城了!」
還沒定下心思的余美人就這麼任由杏梅半拖半拉地來到廊上,跟著杏梅手指一比,告訴了她該往哪兒瞧。
「就在那兒呢!」杏梅的聲音裡全是激動和興奮。
能最先見到未來的姑爺,她當然開心。
可余美人則是提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緊張的盯著艷城大門口。終究是待嫁女兒心,縱使她對他的樣樣不要求,也還是會為即將見到未來的夫婿而不安。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好相處或是相反?如果跟對方處不好該怎麼辦?這些問題全都在她的設想裡。
雖然婚事是憑媒妁之言訂下,雖然她從未見過他一眼,雖然她不能拒絕這場富商間的政策聯姻,不過,她對父親只有一個請求,就是先讓她偷偷來長安京看他;其實趁著這一趟上長安京,亦是圓了她廣見永樂城以外的世面的願望。
而明年開春,她就得嫁來長安京。
幾乎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防備,等到耳邊傳來陣陣女眷們的驚呼聲,余美人才拉回了遠遊的心思。
「是水朝陽!」
「水朝陽終於來了!」
鶯鶯燕燕們的低呼和熱切的呼喊聲此起彼落,全對著那個甫踏進艷城,便受到所有姑娘目光洗禮的男人。
一身暗紫色的長袍繡上漂亮的金色梅花,尋常男子不會穿上有繡花圖案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卻一點都不突兀,沒有女性的柔媚,反倒突顯了他獨特的氣質和開放的思想。
他是背對著她,所以她僅能看到那麼多,仍是不見他的面貌。
垂斂下的水眸倒映著頑長的男性身影,她立刻知道那就是她未來的夫婿,只不過……
「水朝陽?」她淡淡啟唇,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不解。
如果她記得沒錯,來提親的不是水明月嗎?水家只有兩兄妹,假使提親的是眼下這名長相漂亮的男子,那麼水明月是誰?是妹妹嗎?難道是媒婆搞錯兩兄妹的名字了?
泛著水霧的大眼沒將視線移開,驀地,正在一樓和惠舜禾談論事情的他抬起頭,一雙明媚的鳳眼直直對上她。
余美人幾乎忘了該如何呼吸。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男人,他甚至比在場的每個女人都還要來得出色,即使有段不小的距離仍可看出他的皮膚細緻得吹彈可破,端正的五官,就連眉形都似姑娘般彎如月。
他的美,連她都看傻了。
「小姐,他往這邊看了!」杏梅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輕聲點。」余美人回過神,低斥,同時點頭對他致意,然後踩著軟軟的步伐,回到上房內。
杏梅連忙跟上,「小姐不看了?」
「給你那麼一嚷,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目的了?」回頭睞了杏梅一眼,余美人將桌上早放涼的茶一口飲盡。
「反正所有姑娘都在看呀……」杏梅替自己辯白。
喝完茶後,余美人重新站起身。
「小姐要去同水公子打聲招呼嗎?」杏梅低落的情緒又升起。
「不了,咱們走。」余美人率先踏出上房,從人群的後頭一路暢通無阻的離開,有一時片刻間她甚至很接近他,但她沒有再瞧過他一眼。
明年春天,就是她要下嫁的日子,到時,她想怎麼瞧都沒人說。
進入艷城,她是他唯一正眼瞧過的女子。
不同於其他姑娘對他的熱切呼喚,她就像尊精緻卻不會言語的娃娃,直直地看著他,當他發現了她的目光,她也不逃不驚慌,只是從容不迫地向他點頭致意,隨後離開。
嗯;生面孔,在艷城內不曾見過如此美麗又氣質高貴的女子。
順著主子的視線看去,惠舜禾同樣瞧見了方才當上賓款待的姑娘。
不待主子問起,他便開口:「是小的開上房招待那位姑娘。」
「探得身份了嗎?」收回視線,重新專注在惠舜禾遞上前的帳冊上,艷府水家的現任當家——水明月,淡淡的開口。
「水朝陽」是他妹子的名字,但因為她幾乎終年關在艷府水家足不外出,才有了水朝陽是他,水明月是他妹子的誤會。
畢竟,有哪戶人家會給兒子起個「明月」,給女兒起名為「朝陽」的呢?這誤會他懶得解釋,索性任由誤會擴大,直至現在,幾乎長安京裡的所有百姓都以為他是水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