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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千尋

  這樣就放棄?真沒耐心,光憑著一股衝動,怎麼能夠成事?

  她放棄,徐伍輝卻不依了,握起她的手開始叨念,「你做事能仔細些嗎?勇敢是好事,但莽撞就不是了,那些粗漢是來要錢、不是來說道理的,二房的事與你無關,哪裡需要你來仗義執言?如果今天我和賀大哥不在,你豈不是要吃虧了……」

  他念個不停,與平日的斯文穩重截然不同,但聽得她心頭微甜,明白他這是關心呢。

  低頭,她乖乖認錯,「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鍾凌認完錯,偏過頭,卻瞧見賀澧彎著眉毛,眼睛透出些許笑意。

  她嘟嘴不依,兩手叉腰,「賀大哥,你也在笑話我嗎?」

  「不敢。」他回答鍾凌之後,對徐伍輝說:「你以為鍾姑娘莽撞?錯了,人家可是胸有丘壑、心裡算計著呢。」

  鍾凌微怔。他看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的用意和目的?目光朝他望去,就見他似有似無的笑意在眼角擴大。

  第十一章  她的身世(1)

  這次,鍾家二房總算與三房切斷關係,以後只要遠著、淡著,就不會再有瓜葛糾紛。

  那天王氏口不擇言,把話給說穿,應該再沒臉再尋上門了,至於他們偷豬一事揭穿後,張氏見著王氏都愛理不理的,迎頭碰上便把臉給撇開,要不是七百多兩銀子還在她手上,恐怕當場她也要跳出來和二房切斷關係。

  徐伍輝的傷不重,所以鍾理幾人只判二十大板,但每板都結結實實的,幾乎打掉他半條命,從此風平浪靜了好一段日子。

  料理過二房,鍾凌以為霉運走到這裡已經到頭,接下來的只剩下好事了,沒想到人生啊,就是不斷碰壁、不斷解決的連串過程。

  越接近過年,大家口袋裡都有些銀子,因此攤販的生意越做越好,許多農家婦人也會做點東西到城裡去賣,但城街就那麼幾條,允許擺攤的也就那兩、三處地方,粥少僧多,為了搶地盤,經常有人起口角。

  因為這個,鍾凌、鍾子文和小春一天得比一天更早出門。

  冬天太陽出來得晚,三人出門的時候,天色還暗著呢,盧氏看著心疼,卻也沒辦法說些什麼。

  今天起床,北風一陣陣的刮,鍾凌哆哆嗦嗦地從棉被裡爬起來,洗臉、刷牙,一路就聽見她嘶嘶嘶,冷得不斷倒抽氣的聲音,好不容易一碗熱稀飯下肚,這才好些。

  進了城,鍾凌不好意思地向阿六道謝,人家為了送他們這段路,每天都得早起,實在說不過去,要不是家裡地方小蓋不了馬廄,她還真想說服母親買一輛馬車。

  街上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擺攤,阿六幫著張羅過後,說道:「我瞧著人越來越多,怕中午時馬車進不來,要不你們辛苦些,我在城門口接你們。」

  「沒問題,午時二刻我們到城門口等阿六哥,謝謝阿六哥幫忙,天這麼冷,一大早就把你給挖起來。」

  「沒事。」說完,阿六駕著馬車走了。

  鍾凌把攤子佈置好,鍾子文已經開始在招呼客人。

  離過年只剩下五天,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只是攤子生意好,他們還騰不出手大掃除,母親原打算再做兩天生意就歇了,但小春、小夏和四哥哥都不肯,直說要做到小年夜,把荷包給賺足了過個好年。

  見大家這樣興致勃勃,娘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起早貪晚,一天收拾一點兒,慢慢打掃家裡。

  但怎麼說,都得騰出手去採辦年貨,雞鴨不必買,家裡養著,糖糕餅乾也不買,自己會生產,倒是得買些魚啊菜的,冬天菜價貴,能買到的也就那兩三樣,天天吃著特別想念那些脆綠葉子。

  要不建牛捨時,順便蓋間暖房種蔬菜,到時再以賀大哥的名義送到家裡,滿足自己的嘴巴?

  鍾凌正想著,突地聽得一聲大喝,她抬頭,發現有個男孩抓起扁擔,一把往他們的攤子上砸過來。

  鍾子文怎能允許他這麼做,手一擋,扁擔便落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一下,他痛得整個人縮倒在地,原先聚在攤前的客人們也嚇得紛紛退避一旁,就怕碰上個瘋子,遭到池魚之殃。

  鍾凌心裡害怕,卻不能不挺身,她一面扶起四哥哥、一面上下打量對方,是個十來歲的清秀男孩,他太激動了,滿臉通紅,眼睛裡也佈滿紅絲,他死死抓住扁擔,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浮著青筋。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家,抓住男孩的另一隻手,不教他衝動,老人家左臂手肘處以下不見了,空蕩蕩的袖子在肘間打了個結,他的身子枯瘦黝黑,臉上的紋路斑駁,看起來是個實誠的莊稼漢子,不像是收了人家銀子,刻意來找麻煩的。

  「這位弟弟,遇到事情不能好好說嗎?為什麼要動手動腳,你把人給打傷了怎麼辦?」

  那孩子也沒想到鍾子文會出手擋,心頭一急,竟嚇得放聲大哭,弄得像是鍾凌在欺負人似的。

  「小姑娘見諒,是這孩子衝動了。」老人的口氣裡滿是無奈。

  鍾凌把四哥哥交給小春,走上前問:「老爺爺,你說說,小弟弟為什麼衝動,好端端為什麼要砸咱們家的攤子?」

  男孩搶聲道:「你們生意這麼好,客人擠來擠去,把我們家的雞都給踩死了,我娘還等著我們賣了雞抓藥回去,你們、你們……欺人太甚!」

  他轉身,抓起被踩扁的雞籠,裡面兩隻母雞和幾隻小雞已經奄奄一息,他氣得全身發抖,眼底閃著淚光。

  輕喟,是無妄之災啊,別說他們攤位前人多,就算攤位前沒人,滿街往來辦年貨的人這麼多,而他們又是擺在地上賣雞,怎麼可能不被踩。

  「這種事可以好好說的,何必動手?」她轉頭看小春和鍾子文一眼。「四哥哥,還好嗎?」

  「我沒事。」他回道。

  「手沒斷,但得看大夫。」小春補上兩句。

  知道四哥哥的手沒斷,鍾凌這才放下心,說道:「老爺爺,那兩隻雞多少錢,我買下了。」

  男孩沒想到自己打了人,對方能這麼好說話,竟還肯買他的雞,淚水一個憋不住,滾了下來。

  是辛苦人吶!鍾凌又道:「老爺爺,我身上沒多少錢,這一兩銀子您先收著,幫媳婦抓藥要緊,如果不夠的話,到秀水村來找我,我是鍾家三房的阿芳,你到村裡一問,村民就會給你指路。」

  兩隻雞能賣一百文,他就很高興了,沒想這個小姑娘……老人家滿心感激,嘴裡卻說不出話,只能頻頻點頭道謝。

  老人把雞籠交給鍾凌,便拉著孫子去抓藥。

  鍾凌見老人小孩離去,笑著對客人們說道:「各位哥哥姐姐、大叔大嬸,你們也看見了,我家四哥哥得看大夫,這幾天就不出來做生意了,如果大家想買糖,對不住,就剩桌上這些。」

  客人聽見,過了今天就買不到,急忙上前來搶貨,鍾凌連禮盒訂單也不接,和小春兩人飛快把帶來的貨給賣掉,收了攤,陪鍾子文去看大夫。

  幸而鍾子文的傷勢沒有她們想像中那麼嚴重,大夫敷上藥後,又開了兩帖活血化瘀的方子便說好了。

  但剛剛走出藥館,鍾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把鍾子文給扶回去,再次出來時,他的手臂上包了好大一包,小春手上也多提了幾帖補藥。

  三個人像作賊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路憋著笑,回到家裡。

  進屋,鍾子文對著自己的手臂苦笑搖頭,盧氏看見他的傷勢吃驚不已,鍾凌和小春兩人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經過形容一遍,驚險處也不過那麼一點點,可從她們嘴裡說出來,鍾子文好像冒了一回生死險才護住鍾凌、小春。

  「娘,大夫吩咐,這幾天四哥哥的手不能動,我想就不去擺攤了,生意再好、賺再多銀子也沒有命重要,是不?」

  盧氏點頭,如果早知道會碰見這種事,就不讓他們出門了,今兒個砸到的是阿文,萬一砸到阿芳或小春,女孩子骨頭細,說不定真會斷手斷腳,萬一落下殘疾可怎麼辦才好?

  「我和太太早上又做了一百多包糖呢,不出去賣的話,能吃得完嗎?不如我和小春明天去賣吧。」小夏覺得可惜。

  「不行,阿文都這樣了,你們兩個丫頭出門我哪能放心。」盧氏反對。

  鍾凌想了想,說道:「一部分留著待客,剩下的裝成禮盒,送給親戚鄰居吧。」

  「就這麼辦。」盧氏同意。

  定案,鍾凌挑眉向鍾子文投去一眼,三人早在馬車上商議過說詞。

  「三嬸,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鍾子文期期艾艾。

  「你說。」

  「今天發生這件事之後,我擔心我娘不會讓我再同妹妹進城賣糖,現在除了自家的田外還有二伯父家的田要耕種,爹和三個哥哥忙得團團轉,娘已經好幾次同我提起,讓我回家種莊稼……」他越說越小聲,最後低下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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