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去做來賣嗎?」她不答反問。
「不會。」
「那就是嘍,我只防對手,不防朋友。」
「所以你也把秘方告訴伍輝?」話甫出口,他暗罵自己無聊,這種比較有什麼意思,難道她說了沒有,就代表她對自己比對伍輝更親密?
「沒有。」
明明知道這種比較很無聊,明知道就算她說沒有也不代表兩人關係更親近,但是沒辦法,他就是開心,不由自主的眉也彎、心也樂,整個人精神充盈,像是又練過一個時辰的內功。「為什麼不告訴他?」
「徐大哥後面還有一對好爹娘呢,要是讓他知道做法……」她乾笑兩聲,壓低聲音說道:「我何必替自己找對手?」
希望真能如徐伍輝說的那樣,婚後,他帶她到外地做官,不必面對婆媳問題,否則她還真不是什麼宅斗高手。想完,覺得不好意思,她飛快揮兩下手,把話題給帶開,「賀大哥,還有一個幸運餅呢,你打開看看。」
看著她一臉的期待,他順應要求,拿起幸運餅掰開。
這次裡面的小簽寫著——有貴人助、長命百歲。
這是鍾凌的願望,雖然沒有嫁給他,雖然兩人緣分不深,也雖然他是個不苟言笑的嚴肅男人,但她總在不經意間遇見他的溫柔。
所以她希望他遇見貴人,希望貴人能助他長命百歲。
他在她眼裡找到真誠,他笑,她也笑了,兩人相視而笑,明明都沒有說話,他們卻在彼此的笑容裡找到溫馨幸福,這是種奇特的經驗,不管對鍾凌或對賀澧都是。
「謝謝。」他說。
鍾凌用力點頭,說道:「有沒有聽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賀大哥收了我的好處,是不是該給點回饋?」
「回饋?再帶你進金日昌?」
不必了,她可摸不準接下來人家會不會連出十八次大或小,沒事拿錢去填別人家的口袋,她沒這種嗜好。
「天底下哪有這麼多的好運?有那三千多兩銀子可以壓箱底,我已經很滿意,這輩子我再不會進出賭坊。」
「才贏三千多兩,這麼容易滿足?」
「錢不必多,夠花就好,饌玉炊金是過日子,清茶淡飯也是過日子,只要不匱乏,基本上我覺得銀子的用途沒那麼大。」
像她前世,有個會賺錢的老媽又如何,她還不是一個意外就結束一切;像原主鍾子芳進入豪門,以為從此穿金戴銀、富貴一生,卻不料是熬身熬心,活生生熬死自己,有什麼意思?人吶,還是求一個平安順利最實際。
「矛盾。」他瞅她一眼。
「賀大哥是指我口是心非,嘴裡說銀子用途不大卻又拚命賺錢吧!我哪裡是喜歡賺錢,我喜歡的是努力之後的回饋,那會讓人對未來感覺到希望。你沒發現,我娘身子骨好很多了嗎?賀大哥的藥方居首功,但這門生意也功不可沒,它帶給我娘的精神激勵可大著呢。」
他同意這個話,阿四回稟,盧氏喜歡看帳本,經常反覆算著盒子裡的銀兩,算著算著滿臉笑。當初鍾明剛過世,她形容枯槁、了無生趣的模樣已不復見。
「不光是我娘,阿靜也受了影響。我並不喜歡唱高調,賣糖的事一藏再藏,就怕有惡霸欺上門,搶奪我的秘方,可人算不如天算,有大伯母和徐大娘的推波助瀾,現在秀水村裡大概沒有人不知道我生意做得不差了。
「但天下事有一弊必有一利,事情傳出去也有好處,至少村人對我們家的態度不一樣了,以前對我們避如蛇蠍,生怕門戶敗落的鍾家三房會求上門,現在卻不時過來串串門子,帶點糖果餅乾回去吃。說他們勢利也好,現實也罷,不管怎樣,都讓阿靜不再自卑,恢復信心。」
再加上徐伍輝這個秀才的光環籠罩,鍾子靜都笑著說:「姐,現在我都可以橫著走了!」
賀澧點頭,把話題繞回原處,「不要我帶你進金日昌,你想要我幫什麼忙?」
「我想買個店舖,再買幾個下人。」
「鍾三嬸同意搬到城裡了?」
「目前還沒有,但先把鋪子置辦下來,我再告訴我娘,有人低價出租,希望到時候能夠說動她。」
「為什麼想買下人?」
「煎餅和幸運餅乾材料不貴,但做工麻煩,馬上就要過年,我想多做一些禮盒賣賣看,我不想找村裡的嬸子、姐姐幫忙,因為做法不難,很容易就被學走,所以我想買幾個人。另外我還想租地,蓋牛捨、種牧草養牛,不過這件事得用賀大哥的名義。」
這種事她不是應該找伍輝更合理?不過他沒問,反問了另外一句,「你想養牛?」
「我在書裡看過,牛奶可以做成奶油,奶油很香,用來做餅乾肯定會比我現在做出來的味道更好,如果要說做餅乾有秘方,奶油才真正算。」
「我沒聽過這種東西。」
「聽說西北邊有,但我們這裡不容易買到,總之我想照著書上說的做做看。」
「知道了,我會處理。」
「謝謝賀大哥。」
「你這禮盒怎麼賣?」如果可以的話,他不介意幫點小忙。
她吐吐舌頭,有點心虛地道:「一兩銀子。」
她當然心虛,一個個拆開賣,四包糖兩百文,一包發財包加上幾個幸運餅乾就算五十文好了,再加上盒子外袋也不過五百文錢,這還是連賺的都算進去了,可她一口氣又加上五百文錢,簡直就是搶劫。
賀澧對上她心虛的目光,忍不住想笑。
鍾凌急急替自己辯駁,「我這可不是貪心,東西的價值決定於它的位置,一條魚在河邊小村是可以隨手相贈的小東西,到了城裡十幾文可以買賣,但魚進了飯館可就是幾十文的事兒,若是跑進京城知名的天香樓,不賣個一兩銀子還真過意不去呢。」
是嗎?東西的價值決定於它的位置?那麼人呢?也是嗎?她的話落入他的腦中,引發他的深思。
鍾凌笑道:「回頭我多送兩個禮盒到賀大哥那裡,麻煩賀大哥轉交給周大人。」
賀澧回神。每回她往自己這裡送禮,總沒忘記周玉通的一份,說是感激買地之恩也太過了,她手上又沒其他的地要賣,真不曉得這麼盡心做什麼。
「你倒是巴結。」他悶聲道。
「什麼巴結?這叫人脈。」
清脆笑聲響起,燦亮的笑顏亮了他的眼,再次重申,她是個吸引人的美麗女子。
第九章 有了合夥人(1)
徐大娘來得慇勤,才幾天光景,兩家又恢復過去的熱絡。
這份熱絡過去在鍾子芳心底是熨貼舒服的,可是落在此時鐘凌眼底,總覺得帶著幾分現實勢利。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但再不喜歡,總是未來的婆婆,能不打好關係?因此她勉強自己微笑,迎客、待客、送客,臨行還不忘記送上一包糖。
徐大娘樂津津地走了,離開前沒忘記順走桌上那盤她試做的花生麻糬。
鍾凌自我安慰,人窮難免心貪,就像大伯母,嚴格說起來不是什麼壞人,也就是窮怕了才會吃著自己碗裡的、還望著別人碗底。
天越來越冷,眼見就要進入臘月,雪一場一場地下,今年的雪比去年多,大伯父看著天,預估明年會有好收成。
可不是嗎?都說瑞雪兆豐年,大家荷包越滿,就越捨得花錢滿足口腹之慾,希望明年的生意可以更上一層樓。
搓搓手,鍾凌在掌心呵口熱氣。
鋪面還沒有尋著,賀澧倒是先送來兩個丫頭小春、小夏,一個十四、一個十五歲。通常大戶人家買丫頭都會挑十歲上下,買回來慢慢調教,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些沒人買,才會以五兩銀子的價錢便宜廣鍾凌。
兩人的容貌不算好,但贏在有一把力氣,性格勤勞又肯學習,短短幾天就能用上手,有她們幫忙,餅乾糖果的產量增加不少。
現在盧氏不必進廚房,只要專心打繩結、縫布袋,負責包裝的部分就成,而鍾凌也能抽出一點時間研究新甜點,只可惜沒有烤箱和奶油,許多東西就是做不成。
年關將近,越靠近新年,採買年貨的人越多,鍾凌有心在這個年關讓她娘見證做生意的魅力。
送徐大娘出門後,她一路走一路想著還能推出什麼新口味?卻不知不覺地走遠了。
「阿芳。」
一聲呼喚,鍾凌轉身,看見迎面而來的徐伍輝、賀澧、鍾子靜和阿六。
鍾子靜看見姐姐,加快腳步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問:「姐,你要去哪裡?」
「沒有,四處走走。」
賀澧看著她被凍得紅通通的臉頰,心下不快,這丫頭出門,不能多穿件厚襖子嗎?他心裡如此想著,卻沒開口。
徐伍輝沒顧忌,走上前,摸摸她凍得發紅的手,說:「天冷了,這麼大的人還不會照顧自己。」說著,他脫下自己的皮襖子,套在她身上。
「沒事,我想事情想出了神,我帶阿靜跑回去,一下子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