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見女兒越說越不像樣,盧氏出聲阻止,雖然女兒是為自己說話,可她也不願意女兒學得粗鄙下流。
鍾凌見好就收,走到母親身邊扶她坐下,軟聲道:「娘,您別急,什麼倒不倒插門的,咱們家不需要,就算真要挑贅婿,也挑不上二伯母家的。
「姓王的男人,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一個個數過來,哪個不是好吃懶做、沉迷賭博的?男人不思上進就罷了,偏偏女人嫁出門還把風氣往外帶。
「瞧瞧二伯父,本來一個多能幹俐落的男子,偏就娶了王氏女,如今田沒啦、家敗啦,還得靠咱們三房接濟才能開灶洗鍋,可憐我那五堂哥,萬一好的不學學壞的,日後長成一株歪苗子,這二房可就沒了指望。
「哦,對!聽說今兒個城裡有間新賭坊開張,不曉得二伯父又摸了多少家當去試試手氣呢。」
前世,二伯母使詐,讓盧氏不得不嫁給她的堂弟王水木,短短一年便賭光三房財產,盧氏氣得吐血而亡。這輩子,她甭想得逞。
王氏狠狠拍了下桌面,怒道:「什麼心腸歹毒的娘就教出什麼樣的女兒,竟然這般污你伯父名聲,居心何在?」
「二伯母說得好,心腸歹毒的家庭就養出什麼樣的女兒,竟然這般污人名聲,居心何在?不過,也不難猜,二伯母不過是想把自家兄弟往我家裡塞,好來個內神通外鬼,把我家的田產屋宅存銀全給收進自己兜裡。」
彎彎繞繞做什麼,說穿了不過就是要錢——別人家的錢!
「沒憑沒據的事,你也說得出口。」
「是啊,沒憑沒據的事,二伯母怎麼就說得出口?敢問二伯母,您哪只眼睛看見我娘進城偷男人?要不要找大夫給你治治?若是治不好,要不要直接挖了餵豬,免得成天戴在臉上挺重的。哦!提醒二伯母一聲,腦子也挺沉的,有心帶出門,就別空擺著不用,否則留在家裡就得了。」
「你!」
嘴巴說不過,王氏搶上前想甩鍾凌一巴掌,卻發現門外賀澧鐵柱子似的杵在那兒,瞬間臉上揚起曖昧不明的笑。
「呦,這麼快就變成一家人啦!小嬸子,不是我說你,就算你那張臉長得有幾分好模樣,賀瘸子還小著你幾歲呢,如今你新喪,人家不過是圖個新鮮玩上幾天,難不成他還能幫你耕田下地、替你養兒養女?別傻了,想耕田下地,那腿瘸著呢。」
第五章 攢起私房錢(2)
鍾凌雙手橫胸,慢條斯理、滿臉痞笑地說道:「什麼瘸子啊,不過就是廢了腿,不對,腿是用來走路的,賀大哥的腿還能走呢,一點都不廢。
「唉,咱們二伯父和王家上上下下的男人就可憐了,廢了心、廢了身、廢了腦子,裡裡外外無一不廢,活著不過是為著糟蹋米糧。鍾家不幸,祖父、祖母挑媳婦的眼光著實不怎樣,幸好,我娘是爹爹自個兒挑的。」
「鍾子芳!」王氏大吼一聲,鍾凌充耳不聞。「你敢這樣批評長輩?!」
王氏越火大,鍾凌越心爽,揚起笑臉,自顧自地往下說:「娘,您千萬別為這種小事生氣,明知道是狗吠,何必擾得自己心神不寧,畜生就是畜生,你還同它說道理,豈不是白白浪費口舌。
「誰做了哪些事,爹都張大眼睛看著呢,看他那些親人是怎麼糟蹋您、糟蹋他的子女,舉頭三尺有神明,爹這會兒也算得上半個神明了,該報應自會報應,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咱們耐心候著唄!」
「你這沒教養的死丫頭!我今兒個就代替你爹好好教你!」
王氏惱羞成怒,一巴掌就要往鍾凌頭上打下去,鍾凌直覺想閃開,卻又想起自己一躲,巴掌就得落在娘身上,於是硬咬住唇,閉上眼,預備生生挨下。
可預料中的疼痛遲遲未出現,她張開眼,發現賀澧抓住王氏的手,一個施力,王氏雞貓子喊叫起來。
他沉默著,光是靜靜地看著王氏,王氏就被他嚇得把尖叫聲給塞回肚子裡。
賀澧冷笑,鬆開她的手,王氏的手腕上多一圈瘀青。
「好得很!你們現在成了一家子,聯手起來對付鍾家人。我倒要看看,大家要怎麼看你這個淫婦!」王氏恨恨離開。
她離開後,屋子安靜下來,盧氏噙著淚,全身發抖,鍾凌見著不忍,這就是她想離開秀水村的原因。
「娘……」
她開口,盧氏拍拍她的手背,轉頭對賀澧說道:「她的話,阿澧聽見了,這件醜事明天必定傳遍秀水村,為你好、也為鍾家三房的名聲,過去你為我們家做的,日後有機會,阿靜必定回報,以後為避免那些閒言閒語,阿澧還是別往家裡來了。」
賀澧深沉的眸子裡一簇怒火跳動著,「我明白,但阿靜的課業不能因此落下,他是鍾三叔的希望。」
話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凝視著他的背影,盧氏輕歎。
當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幕裡,鍾凌突然覺得,心空了起來。
鍾子靜到賀家上課去了,那是盧氏幾經考慮後的結果。
原本徐伍輝怕家裡弟妹吵鬧,就經常到賀家,和賀澧一起研究學問,現在鍾子靜一大早就過去,徐家長輩也沒看見,不會多想。
賀澧特意整理出一間屋子供兩人上課,幾天下來,鍾子靜說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懂了。
賀澧也不時給予提點,而鍾凌則是一有機會就到王記書鋪裡借書、抄書,自己讀,也讓弟弟讀,她認為不能光讀科考書目,必須涉獵多方學問,才能將所學靈活運用。
鍾子靜也相當努力,他很清楚自己是全家人的希望,八歲的孩子,乖覺得令人心疼。
而王氏的誣蔑讓盧氏深居簡出,她成天待在家裡做家事,喂雞、養鴨、種菜,根本足不出戶,多數時間拿來繡花,她的手藝好,繡的帕子、香囊在鋪子裡很搶手,因此每隔幾天時間,鍾凌就會在四堂哥賣柴火時跟著一起進城,把繡品賣了。
日子就這樣順順當當的過了下來,春天過去,迎來夏季,鍾凌不急著賺錢,賭博贏來的三千七百五十兩銀票還縫在她的舊棉衣裡,有它們在,她倍感安心。
盧氏也心安,因為她也存著賣地的銀子半文未花,那些錢她打算用來讓兒子進京赴考,家裡吃喝儉省,後院裡的菜、養的雞鴨以及賣繡品的銀子,足夠一家三口嚼用。
穿越數月,住的穿的用的,鍾凌漸漸習慣了,就是吃的……讓她有點小難受,長在不缺食、不缺糧的二十一世紀台灣,走到哪裡都有7-11、夜市、小吃店、餐廳……她活到二十出頭歲,還沒嘗過飢餓的感覺,唯一的一次是她在朋友的慫恿下去參加飢餓三十活動。
現在每天卻得對著稀飯醬菜,沒有下午茶、布丁甜點的日子,嘴巴憋得難受。
為了吃,她天天在廚房裡瞎琢磨,想盡辦法將一顆蛋、一把菜,弄出好幾種吃法。母親見她這樣,明白孩子嘴饞,也不阻止,只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折騰也有限,於是她大起膽子,決定往外張羅吃食。
這回進城賣繡品,她夾帶了張面額十兩的銀票進城,兌了銀子後,快手快腳趁四堂哥叫賣柴火時,先將娘交代的東西買了、繡品賣掉,再跑幾間鋪子買下一堆杏仁花生瓜子之類的乾果,再買糖、麥芽糖、麵粉……最後挑一籃子雞蛋,回到四堂哥賣柴火的地方。
鍾子文見她背了個簍子,兩手滿滿、全提滿東西時嚇一大跳,擔心著她這樣花錢,小嬸子不知道會不會心痛罵人?
「阿芳,你這是做什麼?」鍾子文急忙接過她手上的籃子。
「全是娘交代的東西呀,我瞧這麼多東西,不如雇輛馬車,好不?」
鍾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第一次花自己的銀子,她大手大腳,那感覺像是回到百貨週年慶,等東西全買齊了,才曉得能把自己給壓垮。
「僱馬車……可這賣柴火的錢,我娘心裡有數。」這會兒輪到鍾子文感到不好意思,他都十五歲的人了,可花銀子這回事兒還得經過娘的允許。
鍾凌發現他的窘困,微微一笑。張氏為人儉吝,這性子是好也是壞,壞處嘛,就是村裡人見著她總是閃閃躲躲,怕一不小心自家的東西會變成她家的,至於好處……多了!
要不是她這樣摳摳儉儉的,大房吃飯的嘴巴多得很,哪有法子攢下銀子,聽說前陣子大房又買了塊地。
提到田地的事兒,那年鍾明返家,置下的田地幾乎都在村北,不像大房的地買得早,全在離家近的村南,家在南、地在北,鍾明每天出門耕作得多走上半個時辰。
沒想到那些地入了貴人眼,全讓她給賣掉,周大人心慈,反正屋子明年才開始蓋,便讓她家收完地上的糧。
鍾凌為了籠絡大房共同對付二房,便把那些地交給大房耕作,約定好秋收繳完稅後,糧米以三七分帳,三房收三成,出力的大房收七成。張氏沒想到三房會這麼慷慨,之前的搬家爭執立即一筆勾消,兩房親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