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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雷恩那

  噗──她嘔出一大口血,腳步跟嗆,目力有瞬間模糊,但幸好擋住了……她再次架開大師姊的那一劍……幸好來得及……

  抓住丈夫的手腕,拉著便跑。「跟緊我,我先送你走。」嘴角溢血不止,跑沒多遠,她雙膝發軟,跌倒前還急急放開丈夫的手,怕拖著他摔在一塊兒。

  上官淨沒摔疼,因為一隻素白寬袖及時撈住她,穩穩將她托住。

  白袖的主人扶她坐下,她細細喘息,張睫瞧他,那是鳳錦,又不似鳳錦,男人面無表情,漂亮鳳目此時如兩潭深淵,冷幽幽瞧不見底……他的唇還是那麼好看,但唇瓣和下顎沾染著點點鮮血……啊!那是她嘔出的血,濺在他的臉上了……

  「哭什麼?」他冷冷問。

  她沒哭,只是眼眶微潤。「快走……」她推他。

  「我走了,你怎麼辦?」

  她一怔,竟有些想笑,記起他們彷彿有過這樣的對話,那時的她還是初次踏進這片南蠻莽林……不容她再細想,那些人追上來了,她瞥見傅蘭舟將長劍飛躑而出,意圖嚇阻,欲將他們困在原地。

  她急要起身,男人按住她的肩。

  「鳳主!」

  不是「鳳錦」。是「鳳主」。她聽到燕影凜聲叫喚。頭更暈了,胸中作疼,每一下呼吸吐納都在痛著,頭真的……太暈太暈……

  鳳錦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看至著魔。

  他看著妻子手臂受傷,背心挨了重重一掌。

  他看著,兩眼眨也未眨,模糊地有種嗜血的痛快,但這樣的痛快,來得快、去得更疾,所有的舒心暢意陡然間轉為渴血的憤怒。

  她朝他撲來,眸底的恐懼之色顯而易見。

  下一瞬,她嘔出鮮血,熱血噴在他臉上和胸前,他入魔的心神猛然一凜,渾身劇震,五感俱張,回魂。

  打狗還得看主人。既是他的人,就只有他能動。

  他的人即便對不起他、辜負他,旁人敢打殺——

  一個都別想活!

  遭二十多人狠攻,燕影終於解決掉最後幾名打手。

  自從魔星主子成了親,身為暗衛的他「暗」得更辛苦,夫妻倆忙著「談情說愛」,他總被主子趕得遠遠的納涼。適才他趕到時,邊打邊想,小姐遭圍攻,不明白主子為何袖手旁觀;過了一會兒,繼續邊打邊想,小姐受傷、挨了一掌,他不明白主於為何依舊冷眼看待……然,又過片刻,他開始明白了。

  不!不是明白,是感覺到了!

  疾風來回穿梭,越來越猛。

  颼颼——

  颼颼——

  那股氣越來越強大,旋動啊旋動。

  「鳳主!」他試圖要主子冷靜下來,但不可能了,跟隨這顆魔星這麼多年,他還是首次感受到如此扭曲且可怕的氣,從他眼中望出去,南蠻莽林像是沙漠上的海市蜃樓,巨木搖晃,苔地浮動……

  主子不是無動於衷,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火大。

  火狂燒,怒極反笑,怒極反靜,等著最後噴爆出來。

  來不及逃出結界,燕影就地尋求掩護,在盤根錯節的三棵巨木後盤腿而坐,閉目,氣守丹田,守心以應變。

  唉,只希望挨得住,別吐血……

  ※※※

  上官淨暈厥前的最後記憶——丈夫單掌按住她左胸,似要護住她心脈,那塊貼身的玄鐵令牌變得溫熱,讓她腦子也發熱,思緒無法動彈,身子無法動彈,只能傻傻望眼前景象。

  所有入眼的人與物皆微微扭曲。

  傅蘭舟飛擲過來的長劍亦跟著變形,歪斜歪斜的,然後,劍並未飛至,而是凝在半空。事實上,在這個奇詭所在,所有人都凝住不動,似乎也包括她……她動不了,心臟卻撲通撲通跳得好響。

  轟隆!

  像是雷聲,但那道雷肯定打得極近,在她耳畔猛爆,她瞬間失去聽覺,惶惶然的眼看到凝住的那把劍被震得往後疾退,劍柄直直撞入傅蘭舟胸口,力勁強猛,穿胸透背而過。

  血如泉湧!

  驀地睜開雙眸,瞠得大大的,她上身一提,本能地吸進一口氣,痛!

  「哎呀,別怕別伯,發惡夢了嗎?別怕啊,乖,慢慢調息吐納。你受了內傷,胸中滯瘀,真氣難行,乖順點兒別亂動啊!」

  上官淨眨眨眼,再眨眨眼,以為自己頭昏眼花看錯了,但這兒確實是竹塢,是她和丈夫位在東翼的軒房,眼前忙著安撫她的人,卻是之前巧遇過幾回、說過不少話的「推板車老婆婆」。

  「婆婆……我……您、您……」究竟要說什麼,她都懵了。

  「真是的,我早告訴鳳錦那孩子別玩得太過火,他偏不聽,瞧這,不把自個兒媳婦給害慘了。」搖頭啊搖頭。「還好老婆子消息靈通,知道你受委屈了,咱再不跳出來撥亂反正,怕是往後族裡的人,沒一個肯聽話。」

  重新躺落,上官淨白著一張臉。

  她兩丸烏瞳輕顫。才欲啟唇,房門已被撞開,隨即,那幕木珠垂簾亦被撞得咚咚響,四條……不,是五條身影追逐著飛奔而入。

  就算上一刻還能鎮靜自持,待瞧清追進來的身影,上官淨的臉色不是蒼白而已,而是白到透青,夢境彷彿不斷延伸,由虛幻而至真實,她不確定自己尚在夢中,抑或身處世間……

  第一個逃進來的身影幹幹扁扁,不……不是干扁,是薄如紙片,根本就是……就是紙人啊!是真的紙人!會動、會跳、五官生動的只人!

  第二個逃進來的跟第一個紙人生得一模一樣!

  第三個逃進來的又跟第二個生得絲毫不差!

  第四個追進來的是個胖胖壯壯的男童,手持燭火,追著前頭三個紙人跑,男童嘿嘿惡笑,紙人們驚慌失措、抱頭鼠竄,那孩子……竟是十九!

  第五個跑進來的是朱玉,手裡端著水盆,緊張無比地追在十九身後。

  「十九爺,看招!」朱玉水盆一潑,精準潑熄十九手中燦燦然的燭火,但離十九最近的那個紙人也遭殃了,整盆子水潑過來,紙人下半身大濕,兩腿立時軟癱下來,站不直了。

  「小三子!」倖存的兩紙人和朱玉同聲驚呼。

  「這是幹什麼?十九,你再這麼鬧,太婆往後不睬你了!」老婆婆頗威嚴地直。

  ……鬧?上官淨看他們鬧在一起,什麼話都說不出口,虛弱的喘息聲變得深重,響中作痛,幾要再度暈噘。

  挨太婆罵的男童嘟起胖頰,沒駁話,卻蹭到榻邊,圓溜溜的眼俯視榻上姑娘。

  「你醒啦?」

  老婆婆敲他一記爆栗。「什麼你啊你的,要喊嫂子,她是你堂嫂。」

  同一時候,朱玉丫頭先是歡喜又接苦惱地道:「小姐小姐,太好了,您終於醒啦!您……您等等,朱玉先把小三子架出去曬日陽,濕成這樣,得快快晾乾才好啊,一會兒再幫您端湯藥過來。大元、雙子,還愣著幹什麼?快來幫忙啊!」

  聞聲,兩具未遭潑水之殃的紙人趕緊上前施援手,朱玉托著小三子的頭,名喚大元和雙子的紙人倆則分別小心翼翼地捧高小三子的左、右腳,水還滴滴答答流,上官淨瞪著他們把揪著八字眉、可憐兮兮的紙人抬出去。

  這、追這……究竟怎麼回事!?

  「不要怕。鳳錦欺負你,你別跟他要好,我、我跟你要好。」十九一臉認真。

  衝擊一波接連一波,上官淨傻了,答不出話,只覺男童雙目如幻,很難理解。

  老婆婆挑高灰白眉,屆起食指才想再賞男童一記爆栗,屋外清朗朗的天際突然轟出一道響雷。

  伴隨那聲古怪雷鳴,木珠簾子再次晃動,一身白衫的男子徐步踏進房中。

  男於神情峻冷,瞪著十九,雖沉默不語,卻很有威逼意味。然而,藏在那抹冷意底下的是熊熊狂火,上官淨感受得到,儘管現下神虛體弱,她仍能感受得到,尤其當他目光掃過來之時。

  「別以為只有你會打雷,我也行!」十九鼓起腮幫子,握緊兩隻小肥拳,五官皺成小籠包,忽又放鬆,這一緊一弛間,外頭也轟隆一響,但氣勢明顯弱很多,他顴骨微紅。

  「哼!」鳳錦用鼻孔瞪「小人」。

  見胖小子齜牙咧嘴,頂著頭打算撞過去似的,老婆婆好氣又好笑,一把拉住孩子。「正主兒現身了,咱們暫時就別添亂吧。」

  揪著十九離開前,老人家對鳳錦笑咪咪拋下一句話。「有話說清楚,待事情解決了,記得帶媳婦兒上山拜見族裡老人。對了,還得當著大夥兒的面,熱熱鬧鬧再拜一次堂、成一回親。」略頓,老人家笑得無比和藹可親。「咱想,你該不會讓大夥兒望穿秋水,苦等不到吧?」

  鳳錦俊臉繃了繃,抿唇不答。

  第8章(2)

  終於,房中剩下他們夫妻倆,上官淨接著已上藥包裹好的左臂,勉強要撐坐起來,這舉動讓她雪容滲出冷汗,胸內泛疼。

  「躺下。」

  那聲命令沈峻嚴苛,她不理會,即便對方已逼迫般來到榻前,她仍咬牙坐起,靠著床柱小口、小口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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