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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雷恩那

  整個人忽冷忽熱,突然間,她的一隻手被握住。

  她微地一震,眸子定了定,發現鳳錦離她好近,不過半臂之距。「你……」

  「想什麼呢?瞧你都快把瓜籐扯斷。」他紅痕上還有紅痕,體膚散出高熱,原注視著她的雙眼在她眸線迎過來時,略狼狽地挪開。「這條籐懸著好幾條絲瓜,還沒成熟,若掐掉,啥都沒了。」

  上官淨恍然大晤,趕緊鬆開瓜籐。

  她方才陷進思緒裡,邊想邊撥扯籐葉,險些毀掉他辛勤耕耘的心血。

  「抱歉……」唔……他還握住她的手。該抽回嗎?

  鳳錦搖搖頭。「該道歉的是我。昨兒個那些事,讓你困擾了。」

  換她搖頭,暗暗吞嚥著。「……所以我是讓燕影震暈過去,然後才被你送回房裡,是嗎?」可如果抽手,不讓他握,他會不會又暗自神傷?

  「嗯。」男人低應,近距離下,他覷到她頸側一處沒掩上的瘀痕,鳳目詭爍了爍。

  上官淨不疑有他地點點頭。「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燕影武功奇高啊,我只記得有股勁沖爆而出,之後便不省人事了。改天有機會,必得跟他好好請教。」唉,算了,還是由著他握吧。他……他會不會……其實也愛與人親近?如這樣手握住手,暖暖體熱在掌心裡流動,有人陪著,有同伴,有……有活著的感覺……

  活著……

  她如遭雷殛,神魂陡震。

  瞬間,有什麼東西撞進胸房。

  那些東西曾一度流失。心於是空空的,沒有任何想法,只懂得順從師尊留下的指示,躲躲藏藏一路往南;但此時此刻,半畝方田一寸開,有什麼回流人心了。活著……她的心是她的,會為誰心疼,心,還活著……

  驀然間,她五指一收,反握住他的手。

  兩人四目相對,她望著那張不好看的臉,卻覺無比可愛,因為他在害羞,目光靦靦腆腆,深一層的紅澤這出臉膚,從垂發中半露出來的耳朵紅到幾要滴血,鼻翼正微微歙張。

  怎麼辦?她原想過若要在這片南蠻土地上待下,不管是要繼續深進,探尋「刁氏一族」的下落,抑或守株待兔,靜觀其變,她都該自個兒尋個地方落腳,不方便一直這麼叨擾他。

  但,她開不了口了,尤其見識到他的怪疾,見到村民們是如何懼怕他……他甚至連雙親都躲。昨日他性子一起,還粗聲粗氣地趕她走,發病時,更是一整個自暴自棄、孤僻陰鬱……她若說走,即便解釋再多,他怕也聽不進去。

  所以……就繼續賴在竹塢不走了嗎?

  她悄悄歎息,心裡已有答案。不要他誤解她,不希望他難過,不願意見他自傷自苦。飄零到此蒙他照顧,同是傷心人,或者也能相互安慰,圓一個緣。

  心一寬,活水注進,她嘴角揚起翹弧模糊而柔軟。

  雙頰依舊發燙,她笑,見他也笑,五官浸潤在單純愉悅裡。

  對她突然用力反握他的手,他眉峰動也沒動一下,好似他們這樣再尋常不過。

  唉,怎會這樣?她有點想撓頭。

  「我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鳳錦忽而道。

  「什麼事?」她五指略放鬆,立即感到一股力,他把她抓得更牢。

  「我那個每月發作一次的邪病,是有法子治的。」

  她立即瞪大眼。「怎麼治?用什麼藥治?很難治嗎?還是藥方不易湊齊?為什麼你拖到現在還不治?」

  她急急丟出的一長串問話,讓他鳳瞳忍笑地湛了湛,穩聲道:「不難治,也不需要湊什麼藥單子,只是我不願意。」

  上官淨眼角一抽,圓眸陡地細瞇,隨即又瞠圓。「你、你不願意?」有什麼好不願意?!有病能治不治,她都想掐他了!「你在不願意什麼……」

  然後,他再度臉紅給她看,既彆扭又靦腆。

  他原是看著她,卻調開目線,最後又磨磨蹭蹭移回來,害她一顆心沒來由咚咚咚地重跳。

  「說啊你!」

  他抿抿唇,慢吞吞道:「我得找個姑娘成親。兩人……兩人好在一起了,咒一解,邪病便會慢慢除去。」

  上官淨一開始沒弄明白「好在一起」之意,怔了會兒,懂了,全身直髮熱氣,血往腦門直衝,什麼話都說不出。

  他的聲浪穿透她嗡嗡作響的耳——

  「我也想治好這病,但哪家姑娘肯嫁我為妻?即便有,可我對人家沒那份心,又怎能成夫妻?我也……我也不願委屈自個兒,若無情意,在一塊過一輩子,死死綁在一起,那多可怕……」

  他一笑,慘慘的,卻極為溫柔。

  明明是大白天,他瞳底竟有月光。

  「所以啊,寧願這麼病著。遇不到心裡那個人,一輩子邪病纏身,那也無悔。」

  第5章(1)

  美之物人人愛,這道理天經地義,只是每次她癡了般望著師哥那張俊龐,看得忘記眨眼,等回過神來,很難不臉紅,又覺自個兒實在膚淺,但……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啊,既英俊又溫柔……

  「等遊歷回來,你有什麼打算?」男人拉著她的手,似乎知道她方才又瞧他瞧得失神了,此時嘴角戲謔地翹著。

  她垂下熱熱臉蛋,重新抓好肩上的包袱,輕聲道:「我沒想那麼多。」咬咬唇,抬起頭,頰畔暈暖似乎更濃。「可能……就是老樣子。等結束遊歷回來,繼續待在玉靈峰上服侍師尊,和師尊、師姊、師妹……還有你,在一起。」她可以一直待著不走,但師尊說,她年已雙十,趁年輕該下山走走,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她想出去看看,出西海玉靈峰,看些不一樣的人事物,但最後的最後,還是會回來的。

  他沉默了會兒,放開她的手。「你心裡只有師尊是嗎?」

  她一愣。「我……我心裡也有你……你知道的。」

  他神情有些古怪,目光專注。「那麼,如果我說,我想過點不一樣的日子,要轟轟烈烈、熱鬧滾滾的日子,你會跟我去嗎?」

  她怔得更嚴重,許久、許久,終才擠出一句話——

  「可是……簡簡單單的,不好嗎?平靜無爭的日子,有什麼不好?」

  他掩下長睫,掩下似有若無的失望,下山的那一日,她沒看出來。

  昨晚又作夢。夢著以前的事。

  遊歷江湖兩年,她更明白了,她這性情,還是與世無爭的小日子最適合她。

  但,想要平靜無波卻不容易啊……

  直到穿過森森莽林,踏進南蠻之境,這兒有山有水、有竹有林,梯田佔滿所有小山頭,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似乎尋回一些往昔自以為理所當然的寧靜,然後……卻又被人猛地轟來一記,攪得頭暈目眩。

  所以啊,寧願這麼病著。遇不到心裡那個人,一輩子邪病纏身,那也無悔……

  他說這話時,語氣如此認命,眼神萬般溫煦,汪亮到她幾難直視。

  她不笨的,鳳錦根本話中有話,目光藏情,雖沒坦率表示,那意思也頗為明顯,好似告訴她,他遇到心裡那個人了,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總之,她好像被示愛,又好像沒有。

  這種感覺很糟糕,不曉得該怎麼回應,頭疼的是,也不知該回應什麼。

  害她這四、五天有意無意避著他,總一大清早就出門,往更遠些的村落打探「刁氏一族」的下落,回到竹塢時,天色都暗下。

  此時分,夕陽只剩一點點顏色。

  沿著箭涇旁的土道往坡頂而行,竹塢已在眼前,她看到靜佇在不遠處的薄紙般身影,瘦瘦長長,黑髮微揚,淡淡一抹輪廓。

  她心臟怦然一跳,瞬間感受血在胸中滾動的那股熱,又是那種活著的滋味。

  他、他該不會專程等在那兒逮人吧?

  待再走近幾步,立即察覺異處──鳳錦站在竹籬門外,面前跪著一名老漢,一輛簡陋推車就擱在一旁,推車上躺著一名大姑娘。

  老漢跪伏身子,不住磕頭,也不知求了多久,嗓子如粗礫磨過一般,猶自哭求道:「咱、咱就這一個閨女兒,求您發發慈悲,救救她吧,真沒法子了,嗚嗚……真沒法子了,她、她這傷,傷得都快魂飛魄散,沒法子了呀……」

  上官淨兩個俐落躍身,驀地竄到推車旁。

  鳳錦在看她,她感受得到那兩道灼灼目光,頭一抬,亦直直掃了他一眼。

  他像是面無表情,讓人讀不太出心緒起伏,但眼神銳利,很有穿透力。

  呼吸一緊,她連忙凝神,低頭審視推車上女子的狀況。

  探鼻息、膚溫、頸脈。除氣息較弱外,大致無礙,然頸項上有一環青紫,等她再探向女子手脈時,更為吃驚,那細腕上有一道道的傷,雙腕皆有,似自殘不成所留下的刀傷。

  她微瞠眸,再次抬頭望向鳳錦。

  面對她的疑惑,鳳錦像似視若無睹,卻出聲了,問那老漢。

  「倘若救了,往後你如何打算?」

  「咱……咱決定了,帶著閨女兒離開南蠻,搬哪兒都成,越遠越好。求求您、求求您大發慈悲,您大人有大量,只有您辦得到,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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