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開陽勾起頸間不請自來的禮物,在低首瞧了它的造型好一會兒後,忍不住大皺其眉。
「給妳的。」斬擎天耐心地幫她繫妥掛好,而後心滿意足地環著她的腰際將她給抱回胸前。
「好醜……」她皺著眉,有些不能領受他的美感程度。
「記著,絕對不許將它取下來。」打心底也覺得它醜的斬擎天,只是拉下她不安的掌指。
「為何我得掛上這玩意兒?」就著不甚明亮的月光,模模糊糊間自金鎖片上認出一字的她,在怎麼也分不清其它字後只好乖乖地將它收進衣裡。
「……防蟲。」
「蟲?」都秋日了,哪還有什麼蚊蟲?
「妳該睡了,不然明兒個妳又要起不來了。」不想解釋太多的斬擎天,讓她的面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再一手按著她的腰際不讓她再亂動。
直接敲擊在耳畔強而有力的心跳,在一片曖昧又讓人捨不下的溫暖中,沉穩地在她耳際一下又一下地輕敲著。開陽挪了挪身子,也不明白為何他的心跳聲就是讓她愈聽愈清醒,也愈聽愈沒睡意。
「彆扭來扭去的。」斬擎天一掌固定住她的腦袋。
「我睡不著嘛。」她在他懷裡轉過來翻過去,四處想要躲避他那吵死人的心跳聲。
「妳的手在摸哪?」當她兩手環上他的腰際時,他登時屏住了呼吸,並努力抑制住遍身因她而起的燥熱。
「誰教今兒個夜裡特別冷?」開陽拉開他阻攔的手掌,「別動,我要找個好姿勢。」
他急忙想阻止,「慢著,這太……」
「你能不能配合點?」她乾脆撥開他的兩手,一鼓作氣地將他給推倒躺平。
斬擎天紅著臉,耳邊幾乎可以聽見自己血液倒流的聲音。
「妳別——」為什麼他是被推倒的那一個?
「對,就是這樣。」整個人趴在他身上的開陽,心滿意足地枕著他的肩頭,將他視為浮木般地緊緊抱牢,一點也不體貼一下這姿勢會讓他有多痛苦。
啊,不行了……
他一手掩著臉,音調轉瞬間變得沙啞不已。
「妳真沒將我當成個男人來看是不?」不然就是她早已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什麼?」她一時之問並未聽清楚,才想抬起頭來時,他已一掌按住她的後腦勺,再湊上前去將她結結實實吻個正著。
拂過耳際的冷風,令開陽清楚地感受到了附在她唇上另一張唇所傳來的熱意,還有彼此舌尖滑潤的觸感。過了許久之後,他才緩緩挪開,而僵住身子不敢妄動的她,就只能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那張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明暗不清的臉龐。
「振作點。」斬擎天大方地拍拍她的肩。
她很勉強地擠出聲音,「你……」
「反正我老早就打定主意要對妳負起責任了,現下,咱們就只差成親這一步而已。」他聳聳肩,在忍抑過頭後,反而讓他覺得索性就全豁出去這法子也不錯,至少,往後他就不需三不五時的窩在心裡來個天人煎熬。
「所以?」開陽瞪看著他灑脫的模樣,並默默在心底敲起警鐘。
「所以,我壓根就沒打算當什麼柳下惠來虐待我自個兒。」他以指來回地撫過她的唇瓣,「既然妳愛點火造孽,那麼及時行樂也是挺不錯的主意,妳說是不?」
她兩眼瞪得大大的,猶在想著她心中滿是正義的武林大俠,為何轉眼問就變成了個行樂派大盜時,他已再次湊上前來,慢條斯理的吻起她的耳朵,並在她耳畔低喃。
「還睡不著嗎?」
「……哈?」令人渾身酥酥麻麻的誘惑嗓音,直由耳邊竄至她的腳底,她有些沒法回神。
「方纔妳不是說,妳睡不著?」他刻意吮著她的耳垂,還輕咬了好幾下,「再睡不著的話,我有的是法子打發咱倆的漫漫長夜。」
開陽趕緊閉上眼,「睡著了睡著了,我馬上就睡著了……」
或許她是很快就能睡著、但他可不。
斬擎天在她縮起身子再也不亂動後,自一旁取來件外衫披在他倆的身上,兩眼望著天頂閃爍輝映著明月的繁星,一手則輕輕拍著被他一嚇後,沒過多久就累得睡著的她,當一顆叛走的星子滑過月兒的身邊直墜在遠山外時,他有些認分地合上眼簾。
照這情況看來,在他出手將她徹底擺平之前,他恐怕還得再失眠上好一陣子。
第5章
那一年,在她頭一回家門,被眾人以鄙視的目光逼得想要奪門而出時,那一位自大街上牽著她的手回家的義父,以不可動搖的姿態這麼對著眾人說。
「她是我的女兒。」她也曾是某戶人家的女兒的……
「我只需要他們的笑臉,不需要任何回報。」
斬擎天堅定的話音,融入了風裡、滲進了秋意裡,她側過耳娓娓聆聽,待她回首探去,看見的,是他的笑意朗朗,獨獨不見他面上半點為難的憂傷,只有市儈又心機的她,必須面對難堪的自己。
可,隨波逐流,也是一種錯嗎?
她不過是想保護她的家人。
她一直都記得,他說過他就只要感謝的笑臉而已,不為名不為利。她也很想他的那個世界,也想只求活得心安理得,可是對於必須對環境低首的她來說,卻是好難。
為什麼她是如此輕易地就對環境低首?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像他一樣,拋開身上的束縛,也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纏綿的夢海海水,漫天蓋地的,吞噬了所有交纏的過去。在夢一曇,開陽分不清哪個是十年前的過去,哪個又是十年後現在的自己,張目所見,夢海無涯,無一處是岸,眼看著她就要力竭滅頂……
「別哭……」斬擎天擦去她眼角的淚,「沒事了,我在這兒。」
額上的冷意令開陽驀然驚醒,她喘息不定地看著近在面前的他,渾然不知面上掛滿了一道又一道的淚痕。
「我哭了?」她看向陌生的四下,一點也不記得這裡又是哪裡。
「嗯,我想妳定是做噩夢了。」已經照顧了她半日的斬擎天,將她額上的濕綾巾放妥一點。「妳夢見了誰?」
一時之問答不上來的她,一手撫著額,在動了動身子後,卻發現全身上下都不怎麼聽從使喚。
「我怎麼了?」
「妳染上了風寒。」他滿面自責地扶起她,讓她半坐半靠在床邊。「來,喝點粥。」
早知道她的身子是外強中乾的話,他昨日就不強迫她在冰冷的河水裡洗澡了,不然她也不會天未亮就像盆燒得正旺的小爐火似地,昏睡在他的懷中幾乎將他給燙著?而他也不必大清早就背著她跑了幾里,這才在野地裹找到間小客棧讓她養病。
餵她吃完一碗清淡的肉粥,再次扶著她躺下後,無事可做的斬擎天坐在床旁的地板上,想與方醒來的她聊聊打發時間,卻又不知身在宮中的她,與身在江湖中的他、兩人之間究竟能有什麼交集,在怎麼也想不出的景況下,他的兩眼落在她的身上。
「為何妳的衣裳都不穿別的顏色?」在他的印象中,她永遠都是一襲黑衣,是她的偏好嗎?抑或是她在悼念著什麼?
「我在守喪……」她愛困地揉了揉眼。
他頓了頓、「妳出宮是為了奔喪?」
「嗯。」開陽目無定根地凝望著遠處,「我是個孤兒,從小就在街上流浪乞食為生,十歲那年,我義父收養了我。」
沒來由地,以往那些一直藏在心底最深處,除了朝霧外從不肯對其他人說出口的,在這時這地,就是讓她覺得好想說,就如同塵封在書庫裹已久的書卷,渴望再見天日,攤躺在陽光下好好地曬著陽光一樣。
「身為宮中司棋侍郎的義父,除了供我吃飽穿暖外,還教會了我弈棋。」低首看著右腕從不離身的白玉串珠,眼中盛著惦念的她,以指輕撫著,「而我的義兄,是個單純無心機的好人,他雖沒有絕頂聰穎的天資,更不懂我義父的棋,可是他疼愛我,縱使每個人都反對義父收我為義女,就只有義兄他,從頭到尾沒有說個不字,反而還打心底將我當成他唯一的親妹子來看待。」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只花了短短兩年時間,棋藝就已輕易突破義兄苦學的成就,義父因此將本要給義兄繼承家業的信物白玉串珠,給了年紀還小猶懵懂的她。當她後來在他人口中得知,這白玉串珠是傳家之寶後,她哭著跑去義兄的跟前,滿心惶恐地想要摘下這只串珠還給義兄時,義兄卻止住了她的動作,溫柔地握著她的雙手對她說……
妳瞧,這顏色,很適合妳啊,為何要摘下來呢?
那時,她在義兄的眼裡所瞧見的,是她以往在大街上,只能渴望卻永不可得到的親人溫情。她汲著淚水,聆聽著義兄用哄孩子般的輕柔音調,細聲地對她解釋她的膚白,戴著那串玉珠有多麼相襯好看。他一點都不在乎那串珠是否是繼承義父棋藝者才能佩戴,也不管外人是如何在他的背後說三道四,譏嘲他這學藝不精的獨子有多不爭氣,竟拱手將一切讓給了個撿來的乞兒,相反地,有耐性的他,蹲在她的面前花了好大的功夫對她勸哄,就只是要她相信,她掛著這條串珠,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