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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痕

  斬擎天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在他面上並未盛著太多意外。

  「有多不普通?」

  看出端倪的天機,話中有話地道。

  「你家的侯爺大人若是與她對弈,恐怕也只有認輸的份。」下棋亦如為官,既要懂得做人的道理,又得眼觀八方未雨綢繆,而最是困難的,並不是求之不得的天分,而是一顆堅定不受動搖的心。

  「是嗎?」看樣子,他似乎是太低估她在朝中的地位了。

  「將她看牢一點吧。」天機狡黠地朝他一笑,「若我收到的風聲沒錯的話,扣掉你這遲鈍又彆扭的老兄不算,想得到她的人,可是多得遠遠超乎你的想像。」

  「哈……哈啾!」

  一輪半圓的月兒高懸於天頂,疏落清揚的潺潺水聲,適時地掩蓋過破壞幽雅夜色的誇張噴嚏聲,一叢叢盛長白色花穗的芒草亦適時地響起沙沙的搖曳聲幫忙掩飾。

  離開了武棋院後,為免夜裡隨時都可能遭人打擾或是暗算,斬擎天決定今晚就落腳在河面廣闊,四面皆是水的河中沙洲上;然而這樣的夜晚,雖是可以確保他倆今晚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個好覺,不必煩惱今晚會不會太寂寞了些,又有人偷偷摸摸跑來與他們作伴,但在只有芒草遮蔽的沙洲上過夜,可不是開陽所能忍受的普通寒冷。

  開陽揉揉鼻子,「我若是染上了風寒,那定是你害的。」

  「我是為求自保。」斬擎天面上全然沒有半點悔意,壓根就不認為一抵達此處即蒙上了眼押著她去洗澡有哈不對。

  「瞧瞧你多粗魯,居然把我刷成這副德行。」她拉開衣袖,就著不甚明亮的月光要他看看她略帶紅腫的手臂。

  「這位姑娘,妳已連著三日沒洗澡淨身了。」負責動手刷洗的他,額上青筋直冒地對她提醒。

  「那又如何?」不都跟他解釋過好幾回,出門在外就配合環境隨興一點,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了嗎?

  他咬牙地問:「妳想重一死我這貼身保鏢嗎?」都在烈日下走了三日了,渾身臭味的她撐得住,他可忍不了。

  越過河面而來的夜風,在河面上留下了一道輕淺的波紋後撲上開陽的面頰,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伸長雙手把身邊唯一的熱源再擁緊一點。

  「你身上是藏了火爐嗎?」

  「是內力的關係,睡好來。」斬擎天挪動著她的身子讓她側躺在他的身上,再伸手撥了撥一旁的芒草擋住灌進草叢裡的冷風。

  柔柔撫過他頰上的髮絲,在徐來的風兒吹拂下,溫柔得像是羽翅似的,一下又一下地輕吻著他的面頰。斬擎天低首看著懷中毫無防備的開陽,看著她那全然不加以抵抗?反而緊緊捉牢他、打心底的相信他的模樣,不知為何,他總有種感覺,令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去面對的小小衝動,並不時地讓他回想在武棋院時他人看待她的目光。

  不著痕跡地,他的指尖悄悄畫過她小巧的下頷,縱使他再怎麼在心底提醒著自己,她骨子裡仍是個十足十的老頭子,可那束縛了好些日子的衝動,在這曖昧不明的月光下,卻似乎再也束縛不住他鮮少會去在意的春情理智。

  雖說他從不曾虔心虔意地撫摸過每一縷雨絲,可在這般地觸摸著她時,指尖傳來的陣陣絲緞般的觸感,卻讓他彷彿真能瞧見那湖岸春曉時的細雨,是如何的詩情,又是如何的畫意。他雖不曾有過能像現下一般,如此擁有著頭一回真正完全屬於自己的人,但此時此刻那難以言明,沉甸甸累積在他心頭的佔有感,有那麼片刻,令他突然很想就這麼放棄孤身漂零在江湖中,獨自行善也獨自孤寂,轉而只為了一人著想,再也不想再因他人而多添煩惱一分,就這麼全、心全意愛護著一個人。

  挨在他懷裡的開陽,僅只安分了一會兒,便在他的懷中摩摩贈贈地轉動著身子,不多久,她兩手抵按著他的胸膛,兩眼直視進他的眼底,也不管她的兩掌掌心究竟是碰著了他胸口敏感的哪一處。

  「妳、妳做什麼?」想像力加上毫無防備的景況下,差點被撩撥上來的斬擎天,有些尷尬地想撥開她的手。

  「我餓了。」開陽渾然不覺他正心潮翻湧些什麼,一開口就像面照妖鏡般地將他的幻想給打回原形。

  他很想翻白眼,「妳一日究竟得吃上幾頓?」

  「餓了就得吃。」她坐直了身子,一把拉開他的外衫,在他的衣裳裡東翻西找。

  「不能等等嗎?」任憑擺佈的斬擎天,只是坐在原地隨她去搜。

  「不能等。」翻遍了暗袋卻一無所獲,她改而向他的兩袖進攻。

  「不能忍嗎?」他配合地舉起兩手。

  「更不能」她強行拉開他的內衫,在見著裡頭光溜溜的胸膛後,非常不滿地瞪著他。

  「慢著,妳別又急著暴動,今兒個我有後備存糧。」斬擎天一掌按住她,伸出另一手自擱放在一旁的行李裡摸出了顆路上順手摘來的橘子。

  她扁著嘴,「就這玩意兒?」

  「這位客倌您就別挑剔了。」斬擎天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靠回他的懷裡,在安撫了她後,慢條斯理地為她剝起橘子,再一瓣一瓣地送進她的嘴裡。

  入口的初秋新橘,微甜中帶著濃濃的酸味,開陽就著他的手一口口地吃著,感覺身後暖烘烘的熱意,加上舌尖上的酸甜,遂融成了種蒸騰的滿足感。她吮著他送橘進口後仍徘徊在她唇上沒離去的指尖,而後備感幸福地歎了口氣。

  「打從咱們上路起,妳就三不五時地背著我偷偷摸摸的吃藥。」趁著她沒防備,斬擎天很懂得挑時機地把心頭的疑問乘機問出,「妳的身子是怎了?」

  她含糊地帶過,「只是點老毛病。」

  然而斬擎天卻支起她的下頷,就著頂上的月光,直瞧著她心虛游移的眼瞳。

  「女人病。」為了不再讓他追問下去,她索性編了個他肯定會打退堂鼓的借口。

  斬擎天沒有言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了一會兒後,放棄似地落在草叢外的河面上,瞬也不瞬地瞧著河面因月色照耀而七彩鄰鄰的波光。窩在他懷中的開陽,在瞧了他方正的下頷好一會兒後,試圖想支開他滿心的疑問出聲輕問。

  「哪,憑你的名聲和武林地位,你可以早早成親的,你怎不?」要不然他也不會被她給賴上了。

  他撫著她的發,「因沒人看得上我吧。」

  「別太看輕你自個兒了,盟主大人。」不接受他搪塞的她搖搖頭;然而他卻一骨碌地將她壓靠在自個兒的胸坎上。

  「在知道我實際上有多麼窮困後,這世上還有誰敢嫁我?」他低歎似的音調,在柔媚似水的夜色裡,攜著一點點的莫可奈何,輕易地就融入了風兒裡。

  「就為了這理由?」開陽不滿地低嚷,為他抱屈之餘,也為他人看不清他對這人世的溫柔而感到不平。

  「不然呢?」他漫不經心地應著,邊將她摟緊些,邊把心底訴不出口的原由再藏好些。

  他怎可能老實地對她說,其實他和其它人一樣,當然也會對濃情愛意帶著份嚮往?可在他成長和生活的環境裡,他從沒能有過機會能說上什麼情意綿綿的溫柔話語,更不懂女人渴求的是如何纏綿細膩的心思,他就只是一尾紅塵情海裡身蕩過客、從來就不懂得該如何飛的魚,從來就不明白,該怎麼在浪濤裡翻身而起飛騰跳躍,一窺海上的虹彩,他只是沉在海裡深處,獨自游得很認直一,也十分賣力的魚,但在這之外……

  卻也很孤寂。

  當上盟主以來,江湖中的武林世家或是名門大戶,不是沒有對他招手過,可那些人最終也只能體認到,他身後的武林盟主光環,並不能讓他們多添點利益或是名望;相反的,只要是與他沾上點關係之人,往往錢財都還沒撈到,就得先賠上了本。也因此,多年前他已習會了不要將世俗的價值等同於感情,亦不要將渴望去催化成現實;他很明白現實的。

  若是沒得希望,又何來的失望呢?

  只是就在他已心如死水十來年後,命中該有的報應,仍舊是如期光臨地找上了他,賜給了他一個老頭翻版般的女人,且還不給他半點拒絕的餘地。

  從不拒命抗運的他,並未掙扎多久,便選擇一徑地承擔了下來。可他事前並不知,在他眼中如此男孩子氣,甚至行為舉止與老人有得比拚的開陽,就是有法子在短時問內讓他耳目一新,不再將她當成哥兒們,反而在意起她的一言一行,為了她的安危而牽腸掛肚,更為了她熨貼進他胸懷裡的安心姿勢而感到動搖不已。

  熟悉的呵欠一個接一個地在他的面前展開,斬擎天不語地瞧著窩在他胸口的開陽頻揉著眼,一臉愛困又可愛的模樣,驀然間,在他滿腦子亂哄哄的這當下,一股子突自他心頭洶湧而上的衝動,促使著他將打小起便掛在頸間的家傳金鎖片取下,改而掛在她的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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