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我。」西門豹命令道,眼眸裡閃爍著豹般撲獵神采。
華紫蓉不情願地抬眸望去,馬上倒抽了一口氣。
綾羅大帳上,西門豹正裸著上身斜倚著,長髮披肩,瓜子臉因為一雙惺忪迷眸而顯得靡亂,而他身邊竟然還趴睡著兩名裸著上身之女子。
華紫蓉別開了眼,小巧臉頰全染上了一片櫻紅。
「處子果然便是處子,反應果真單純逗人。」西門豹仰頭大笑了一會兒後,卻突然止住了笑。
「快帶她去洗個澡,那一身臭酸味讓人作嘔。」他擰住雙眉 拿過一方白布巾掩住口鼻。
華紫蓉屈辱地瞪他一眼,卻未出聲反駁。
「這回怎麼不和我爭論了?」西門豹挑眉一問。
「我想洗澡。」華紫蓉坦白地說道。
昨夜收拾完灶房之後,已是丑時,她累得連洗把臉的力氣都沒有,倒頭便陷入沉睡。一早起來全身發癢,還沒時間沐浴,便又被同房之人酸溜溜的批評給吵醒了。
華紫蓉揉了下眼睛,不知何故竟覺得有些困了。八成是因為這屋內香氣濃冽,讓人呼息不到新鮮空氣,她才會如此不對勁吧。
「順便替她挑套衣裳,她身上那套醬色衣裙,讓人倒盡胃口。」西門豹支時托腮,斜倚於榻上睨著華紫蓉說道。
「是。」耿管事說道。
「她們怎會睡得那麼沈?」華紫蓉忍住一個哈欠,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她不解地脫口問道。
「一來是累壞了,二來則是因為這屋裡燒著罌粟花膏,待得久了,便會四肢虛軟無力、飄然欲仙,自然便會貪眠、睡得沈些。」西門豹朱紅雙唇低啞地說道,迷濛雙眸對她撒出誘惑之網。「你日後也會喜歡,離不開這味道的。」
「我不會。」華紫蓉指尖陷入掌間,努力讓自己精神振奮些。
「你早晚總會躺在我身邊的。」西門豹半掀眸以對,勾唇一笑。
「無恥。」她從齒縫裡迸出話來,倔強地與他的目光相對著。
西門豹低笑出聲,對於她那雙固執琉璃眸倒是頗感到興味。
女人總是太容易手到擒來,實在無聊,而她倒有些不同……
他的人生無趣得緊,花時間去折斷一個女子之傲骨,正好可以消磨一些時日。
「我這無恥之徒受夠了你身上怪味了,快去沐浴一番吧。」西門豹大掌一揮,躺回了長榻間。
華紫蓉難堪地紅了臉,轉身便往外走。
此時,一名臉色蒼白男子忽地自長廊一側疾奔而至。
「啊!」華紫蓉來不及閃躲,整個人被撞倒在地上。
「抱歉。」朱富江看了她一眼,一個閃身便躍入廳裡。「師父,藥人十三毒發,口吐白沫。」
「一刻鐘之後再來告訴我。」西門豹手握酒盞,品了幾口後,便慵懶地閉上眼,完全沒有起身打算。
華紫蓉起身,明知道不該開口,卻管不住自己的嘴,說:「那人都已經口吐白沫了,哪還熬得上一刻鐘,你還不快去救人?」
「你在命令我?」西門豹揚眸,銳眼瞪向她,冷得像一把無形劍。
華紫蓉身子閃過一陣冷顫,卻仍強迫自己回望著他。
「你們全都退下,除了你之外——」西門豹坐起身,弓起右腳,盤起左腿,箕踞於榻間說道。
一時之間,耿管事和朱富江匆匆離開了,只剩下華紫蓉獨站於琉璃步廊上。
陽光灑落於各色琉璃之間,於她身上腳邊輝映出各色光采,卻也照出她臉上來不及隱去之恐懼。
西門豹朝她勾勾手指。
她定定地站在門檻前,其實想逃,但他眼眸卻像天羅地網般地困住了她。
「敢開口叫我救人,卻沒膽子靠近我?」西門豹反唇相稽,又勾起唇笑著,只是這回笑意卻沒到達眼裡。
「我是怕我身上的臭味又熏著你。」華紫蓉嘴快地說道。
西門豹面對這無預期的答案,露齒而笑,臉上冰冷於是褪去了一些。
「你快救人啊!」華紫蓉忍不住催促道。
「又要拿仁義道德那一套來教訓人了嗎?」他冷哼一聲。
「人命都是可貴的。」她揪著眉,一本正經地說道。
西門豹臉色一沉,眼裡閃過一陣怒焰。他最恨別人跟他說這句話!
人命若不是輕賤,那他這個一路踩著無數屍首而站穩毒王寶位之人,豈不該被千刀萬剮?
「我偏要說人命最輕賤不過,你又能奈我何。」他鳳眸凝冰,手裡長鞭倏地擊出,碎了一隻玉瓶。
「你——」華紫蓉氣到全身發抖,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但她知道那對他無用。「你要怎麼樣才願意去救那個人?」
「那得看有什麼誘因,能讓我從暖玉溫香裡起身,風塵僕僕地跑上一回了。」西門豹指尖在身邊裸女背上滑過,星眸半睜、薄唇半啟,全然一副君王不早朝之銷魂姿態。
「我一無所有。」華紫蓉大聲說道。
「我要你。」西門豹驀睜眼,厲然冷眸筆直射入她的眼裡。
華紫蓉一驚,四肢僵硬地定在原地。從西門豹那張漾著風流笑意,卻冷著一雙眸的臉龐上,她看不清楚他此時的真假虛偽。
「你若要我,你便得表現出你人性良善之一面。」她從乾啞喉嚨裡逼出話來,心裡慌,背心已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西門豹指尖撩起身邊一件長衫,隨意地裹於下身,俐落地下了榻。
華紫蓉想逃,但她的雙腳卻失去了所有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西門豹走到她面前,長臂一揚,攫住她的下顎。
他的指尖似冰凍入她的肌膚裡,華紫蓉驀地打了好幾個寒顫。
「你以為你是誰?」西門豹的呼吸吐在她耳邊,涼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抱住雙臂。「我若想要你,我什麼事都無需改變。」
西門豹的冷唇忽而落在華紫蓉之軟唇上。
「放開——」華紫蓉大驚,才開口,一顆草香四溢的冷丸便由他的舌尖餵入她的唇裡。冷丸只一瞬間便化成一道冷涎,流入她的咽喉裡。
她瞪大了眼,雙手用力地推開他!
他一雙斜飛杏眼正冷冷地漾著笑。
「你——」華紫蓉手指著他,身子搖搖晃晃了起來,眼前的他開始變得模糊。她雙膝一軟,整個人蜷倒在他的腳邊。
她張開口,困難仰頭看著他,用微弱音量說道:「去救人……」她雙眼一閉,失去了意識。
西門豹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癱臥在地上的身子,冰玉黑眸裡有著片刻的失神。
她與那個藥人素不相識,為何要執意救人?
莫非她當真天性秉善,見不得人死?
這樣的人,當真讓人不快!
他就不信她這樣的慈悲心腸,在被過度寵溺嬌縱之後,還能維持多久?他要剪斷她一雙良善翅膀,讓她如同外廊那些金絲雀一般只能困於籠裡。
如同他被困於這個世上一般!
西門豹眼神一冷,轉身回到屋內,由著華紫蓉繼續躺在前廊上,就那麼沉沉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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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夕陽於流動河面上灑出點點金黃光影。
雕菱小窗半敞,西門豹斜倚在窗榻邊,面如皎玉,一手托頤,長髮披落肩頭,杏黃衫子大敞,隱約地露出清臞鎖骨。
小廝送過幾回熱茶、點心過來,也不禁好奇地瞄了榻上一眼。
豹爺身邊躺著女子,原不是啥新鮮事,可是能讓豹爺這麼盯著一整個下午,應該也只有這一個華紫蓉了。
「也該是你清醒之時了,你老是這麼睡著,無趣得緊。」西門豹從小几裡取出一顆濃綠色圓丸,捏碎灑於她鼻唇間。
濃綠色圓丸嗆出一股清涼,很快地漫了一室醒神薄荷香味。
華紫蓉蹙了下眉,小手握成拳,揉著惺忪雙眼,卻始終沒睜開眼。
她在榻上翻了個身,將臉埋入熏香被褥間,又流連了一會兒後,她掩去一個哈欠,軟腮邊漾出一個香甜笑容。
好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
她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
一雙似笑非笑之黑眸鎖住了她的目光。
「喝口茶吧!」西門豹喝了一口茶,伸手扶起她的後頸。
華紫蓉還沒來得及清醒,一口溫茶就這麼自他唇裡流入了她嘴間。她睜大眼眸,伸手推人,茶液卻不慎嗆入氣管裡,讓她猛咳了起來。
「這杭州龍井果真清香適口哪。」西門豹舌尖挑起一滴唇邊茶液,桃花眉眼一逕笑睨著她。
「你這個卑鄙無恥小人,竟趁人不備……」華紫蓉揪住身上樓紅色衫子,整個人緊縮到壁角。
她……她是什麼時候換的衣服?而且她一身乾淨香氣、髮絲柔軟,顯然是已經沐浴過後。
華紫蓉低頭看著那一身嶄新衫子,臉色霎時慘白如雪。她忽而想起昏迷前被餵入的那顆藥丸,火眸疾瞪向他。
「你那時餵了我吃什麼?」
「迷藥。」他笑容可掬地答道。
「你對我做了什麼?」華紫蓉揪著衣領,語氣顫抖,卻倔強地不肯將眼移開。
「我不過是讓你將身子沐浴乾淨罷了。畢竟,你再怎麼惹我開心,我還是沒法子讓一個味道如屎糞之人,躺到我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