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媽在他背後探頭探腦,「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嘉蕾呢?你把她丟著?」
「我有請人去照顧她。」徐秀巖避重就輕地解釋。
徐媽媽一聽,緊張地問:「真的?是誰?嘉蕾信任的人嗎?」
「什麼意思?」
「嘉蕾是個明星,如果不是信任的人,怎麼能確定他們會不會偷拍她的照片,拿去賣給報社?嘉蕾很在意這些事的。」
「我只是讓幫傭的太太去替她煮晚餐,而且交代過她不准進主臥室,嘉蕾應該在睡覺,不會被發現。」
「是熟悉的人就好……」徐媽媽的擔心少了些,但仍存有幾許猶豫。
徐秀巖把母親推進門裡,隨口問:「爸還沒回來?」
「今天和朋友有約,大概會晚一點回來。我有告訴你爸你今天要回家,叫他別在外面吃過東西才回家,誰知道他會不會聽。」徐媽媽翻了記白眼。
「嗯。」徐秀巖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滿腦子只想盡快將話題導入正題。
「你今天回來是有事情吧。」不愧是做母親的,徐媽媽老早就猜中兒子的來意。
徐秀巖坐在流理台前,隨手捏了顆葡萄扔進嘴裡,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最近老闆把公司總部暫時遷到台灣,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台中,所以想在那裡買棟房子,和嘉蕾一起住,你覺得如何?」
「你要搬回台灣定居了?那當然是好啊!」徐媽媽驚喜地說,飛快拿起電話,「我得快點通知你爸和親家,這一定會讓他們很開心!」
徐秀巖沒有阻止,繼續說:「我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應該快點和嘉蕾生個孩子。」
徐媽媽撥電話的手僵住了,沉默了一下,佯裝出愉快的語氣說:「其實也不用那麼急,現在嘉蕾的情況不太適合吧。」
「我會為她找全世界最好的整形醫生,把她的臉恢復到原本的模樣,我也會陪在她身邊照顧她,所以不用等太久。」徐秀巖保證。
「唉,你這孩子怎麼突然執著起來?前幾年要你快點生個孫子給我們抱,還得三催四請地才把你從美國叫回來,現在倒是急了?」徐媽媽放下電話,重新切起菜來,語氣帶著好笑的無奈,卻不敢看他一眼。
「既然之前你們頻頻催我,為何突然又不催了?」
徐媽媽切菜的動作停了一下:「……也不是那麼急,反正嘉蕾和你都還年輕,彼此也都在為事業打拼……」
「媽,三年前嘉蕾曾經懷孕又流產,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徐秀巖不想再聽這些刻意隱瞞某些事的逃避謊言,直接問。
鏘!
手一個不穩,菜刀滑進水槽裡,發出鋼鐵相接的冷硬聲響。
徐秀巖從椅子上起向,走到母親身旁,「媽,你也知道我來是有事情要問,而這就是我的疑問。」
徐媽媽凝視兒子認真的面容,歎了口氣,「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
「嘉蕾說的,但是她不肯告訴我流產的原因。」
「啊……是嘉蕾自己說的……」徐媽媽扭開水龍頭,沖洗雙手,然後走到餐桌旁坐下,臉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想著該怎麼解釋。
徐秀巖在她面前坐下,握住母親的手,無聲催促她。
又歎了口氣後,徐媽媽這才開始敘述三年前的真相。
「是壓力。醫生說,流產的原因概略可分為六種:染色體異常佔百分之五、子宮畸形佔百分之十二、內分泌異常佔百分之十七、發炎感染佔百分之五、免疫機能異常佔百分之五十,以及其他原因則是百分之十。被歸類在其他原因的有工作繁忙、緊張壓力、使用藥物、胎盤異常、合併內科疾病、精子異常、卵子不新鮮、受精時間不恰當、過分激烈運動等許多原因。」因為事情的發生太過令人悲傷,她永遠難以忘記當時醫生說過的話。
「這麼多原因去分那百分之十的比例真的很少見啊!偏偏就是巨大壓力造成嘉蕾流產的。」徐媽媽的語氣不勝唏噓。
「壓力?」到底是多大的壓力才能使一條寶貴的生命消失?
「藝人為了維持上鏡頭好看的形象,嘉蕾平常的飲食就受到嚴格的控制,再加上那陣子她正好在錄新專輯,要求完美的個性,使她的壓力大到幾乎不吃不喝,營養不良,身體負荷不了,才會流產。嘉蕾自覺是自己的錯,所以要我們絕對不能告訴你。」
「她知道是自己的錯?」徐秀巖想起她那番可惡至極的話,餘怒未消。
「不許你這麼說她!」徐媽媽斥責,「嘉蕾是真的很自責,我從她小學的時候看她長大,從來沒見過她哭過一次——」
徐秀巖尖銳的截斷母親的話,「也許是因為你很少看見她。」
第5章(2)
徐媽媽瞪了兒子一眼,「你要不要讓我說?」見他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動作,才續道:「知道自己流產,一開始嘉蕾發了好幾天呆,之後就大哭大鬧的,說孩子沒有死,還在她肚子裡,要醫生替她檢查,但有時候又見她很認真地在寫歌,吵著說要出院錄音,為什麼把她關在醫院裡……就這樣反反覆覆,吵吵鬧鬧,好幾次我們都以為她瘋了,因為她的一舉一動都很不尋常,醫生說大概是打擊太大了,一時間沒辦法面對事實才會那樣。」
原本還很生氣的徐秀巖,聽著聽著,臉色越發沉重,等到母親說完,已經說不出話來。
「嘉蕾是真的愛那個孩子的,畢竟她是那麼的為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懺悔,而且醫生說她以後要懷孕恐怕也很難了,這教我們怎麼忍心再催你們生個孫子……」徐媽媽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哽咽。
徐秀巖被母親的話和眼淚弄得心煩意亂。
難怪她不想說!
不但流產,還被告知可能不孕……如果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實,那麼那天對她說的話,豈不是太過分了?
明明察覺她為了隱瞞真相,而把話說得殘酷無情,他還是相信了她的演技,被那些話給左右,氣得口不擇言,說她是個冷血狠毒的女人。
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如果真的不介意,怎麼可能會說「她或他」?這代表她曾經想過,想過那個孩子的性別,想過孩子出生的情況,畢竟那孩子身上流有一半她的血啊!
都怪當時他太生氣了。
「秀巖,媽跟你說,千萬別怪罪嘉蕾,身為公眾人物的壓力讓她成為會因為一點小小的事情就崩潰的人,為了保護她,我們都很小心那些記者,因為他們太愛搬弄是非。你應該知道嘉蕾會發生車禍是為了躲避狗仔的跟蹤吧!但是車禍發生時,那些狗仔不但沒有替她叫救護車,反而不斷地拍照,促使路人圍觀,最後救護車來了也無法順利進行急救,還把車禍的慘況在媒體上大肆播放,若不是車子翻不起來,記者可能會把她的頭轉過來,看她的模樣有多慘!」一說起記者的可惡,徐媽媽悲憤不已。
「而且要不是醫院的院長是你爸的朋友,恐怕記者還會想辦法混進病房去拍她車禍後不願見人的模樣。」他們就好幾次看到疑似記者的人在醫院大廳裡徘徊,怕有護士或醫生被記者買通,雙方家長只好輪流守在病房外保護她。
這些事徐秀巖也有聽過,那時沒什麼感覺,現在聽來卻非常憤怒。想到那些記者造成她多大的恐懼,以至於她現在那麼不相信別人,害怕每個接近她的人都是想來拍照賣給報社……他發誓回去後要更謹慎,並且讓她明白,自己絕對不是那種人。
他會保護她!
比以往更強烈的保護欲冒出來,連徐秀巖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接受。
她是個倔強的女人,看起來高傲又脆弱,在這段冷戰的日子裡,他能看出她好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即使不是抱歉,她的眼神隱隱透露出害怕他離開的訊息,她想依賴他,又無法老實說出口,只因為不敢再相信別人。
這樣的她牽動了他的心,令他放不下。
徐秀巖突然很想馬上見到她。
「媽,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要回去了。」他握了握母親的手,神情難掩焦急。
「嗯?什麼重要的事?」徐媽媽一愣,從兒子心急的表情看出些許端倪,泛起笑容,「是要回去找嘉蕾?那就快回去吧,她很怕寂寞的。」
徐媽媽含笑把兒子送出門外。
「抱歉,等嘉蕾穩定下來,我一定會帶她回來,再給我一點時間,也幫我跟岳父岳母說一聲。」徐秀巖擁抱了下母親。
「沒問題的,我會跟他們說,不過讓嘉蕾打通電話吧,親家很擔心。」徐媽媽摸摸兒子的頭髮,提醒。
徐秀巖點點頭,道別後跳止車,直奔回台中。
台北台中兩地來回奔波,等徐秀巖回到別墅時,已經過了午夜。
下了車,他直覺不對勁,因為整棟別墅就像第一天那樣靜悄悄,且沒有半點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