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是很久沒發生過的事了。
徐秀巖快速回別墅裡,打開電燈,訝異起居室並沒有噴火龍過境的慘況,於是他直奔主臥室。電燈亮起時,地上大片的血跡、玻璃碎片和石膏塊,使他腳步驟停,以為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直到看見窗前的搖椅有個黑影,才鬆了口氣。
「嘉蕾?」他試探性地喚了聲,慶幸自己急得忘了脫鞋,走過去不會有危險。
搖椅上,史嘉蕾的腦袋軟綿綿地向前倒。
徐秀巖走到搖椅前蹲下身子,以為她睡著了,隨即發現那雙眼雖然無神,卻是睜開的。
「嘉蕾?」他又喚了聲,同時伸手摸摸她的左臉。
指尖下的她,冷冰冰的,彷彿一絲氣息也沒有的死人。他繼續往下看,擺放在扶手上的兩隻手都佈滿血跡以及玻璃碎片,右手還剩有三分之二的石膏。
她怎麼了?
為何把自己折磨成這副德行?
感覺到他的溫度,史嘉蕾一僵,可眼底仍是空洞無神。
「家裡遭小偷嗎?」他知道這絕不可能,因為整個屋子裡僅主臥室有凌亂的血跡,但是除此之外,一時間他竟擔心得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史嘉蕾沒有答腔,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徐秀巖先是感到憂心,同時也感覺怒火貫穿全身,他小心翼翼地檢查她血淋淋的兩隻手,她沒有反對也不阻止,全身像鬆了線的傀儡娃娃,軟軟的,一絲力氣也沒有。
他看了老半天,判定自己無法解決,當機立斷要把她帶到醫院——無論她是否抵抗!
徐秀巖正想把她從搖椅上抱起,史嘉蕾突然毫無起伏地開口:「你為何這樣對我?」
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說什麼?」
「要多少錢你才肯離開?一百萬?一千萬?一億?或者要多少錢你才願意把照片銷毀,不賣給媒體?」史嘉蕾語調平衡地說出訕諷的話。
「慢點,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需要前因後果,才能把事情連結起來。
「你怎麼會聽不懂?」她搖頭失笑,毫無感情也沒有理智的笑,「算了,你只要告訴我一個數字就好。出個價,就算我現在沒有,去賣血賣器官賣身,我都會籌到那些錢給你。」
她的語氣好輕好輕,卻深深地刺進他的心裡,使得胸口一緊。
「什麼照片?我從沒替你拍過照。」
「不用你親自動手……」她顫抖的喘了口氣,露出難看的嘲笑,「你都派人來拍了不是嗎?現在還來不來得及?拜託,告訴我你要什麼,我全都可以給你,只要你答應不公佈照片……」
為什麼她看起來如此悲傷且無力?難道他做錯了什麼?
「我沒有派過任何人來幫你拍照,也不需要這麼做。」她深沉的哀戚動搖了徐秀巖的心,他沉聲喝道。
她說的,他一點都聽不懂。
「有!你有!」史嘉蕾終於看向他,眼底盈滿怨憤的怒火,筆直燒向他。
直到此刻,她還能回想起那婦人的尖叫聲和詫異震驚的眼神,那彷彿說明了她現在有多不可見人,而這在她傷痕纍纍的心補了一刀。
那婦人進來多久了?這期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趁她睡著時進來過?
一想到他表面上待她甚好,卻在背地裡放任人參觀她,令她的心都凍結了。
「我沒有!」徐秀巖低喊,「我沒有讓任何人靠近你,連你父母和我父母也都是我擋下來的,這樣你還不相信我?」
「那今天那個女人是誰?」相較於他怒急的神色,史喜蕾的語氣平靜了些,但是眼裡的怨懟和不信任是貨真價實的。
「女人?今天有人來過?」徐秀巖比她更訝異。
史嘉蕾差點因為他的表情而相信他,即使沒有,也動搖了。
「有!有個說話不清不楚的歐巴桑!」她吼著,警告自己不能再蠢得相信他。
歐巴桑?
徐秀巖飛快地想了一下,想起早上交代過陳太太來做晚餐,而陳太太確實有口原住名腔調……
「你見到陳太太了?」猜到女人的身份,他冷靜下來。
「她故意拉開窗簾,不但看到我的臉,還衝著我尖叫,用鄙夷的目光看我!」史嘉蕾邊說,邊又高高抬起下巴,嘴唇卻忍不住顫抖。
徐秀巖知道這是她防禦性的舉動,每當她開始害怕,想保護自己,就會這樣。
而現在,她快要哭了。
「我交代過她不准進主臥室。」他皺起眉,臉上布下陰霾。
「交代過她?你根本不該讓她進來!」心底已經信了他的話,她氣憤地捶了他一拳,眼眶不爭氣的紅了大半,態度不再那麼尖銳怨恨,反而更顯脆弱。
徐秀巖明白就算陳太太有她自己的理由和解釋,對史嘉蕾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被人看到,那才是她最在乎的。
「對不起,我今天有事趕不回來,怕你沒有晚餐可以吃,才會找原本就替你打掃這間別墅的陳太太來煮晚飯。」他此刻真的感到懊悔。
他以為只要交代清楚,就不會有差池,怎料凡事皆有意外,結果卻令她傷心難過。
最近他怎麼總是在傷害她?連為流產吵架的事都還沒親口向她道歉,需要道歉的事又添了一樁。
「我寧可餓死,也不要被別人看到現在的樣子!你懂嗎?」她大聲嚷著,淚水懸在眼角,泫然欲泣的神情讓人好不心疼。
徐秀巖一臉嚴肅,難得詞窮,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只得任由她不斷地捶打自己,發洩情緒。
史嘉蕾聽了他的解釋後,明白他是出於擔心才這麼做,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得知他並非背叛自己,她鬆了一口氣,但是隱憂仍在,於是把氣都出在他身上,偏偏他一副逆來順受,任由她欺凌,打不回手,罵不還口,只求她能消氣的模樣,最後她再難打下去。
徐秀巖用後悔懊惱交雜的表情凝睇她,張開雙手,慢慢抱住她。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她抬手抱住他,終於失聲痛哭,「從明天開始,這裡就會有媒體包圍,我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躲了……」
「不,不會的!我會替你解決這一切,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他不斷在她耳邊保證,心裡想的是明天首件要事是解雇陳太太,並收回鑰匙,以及用各種方法逼她不能透露史嘉蕾在這裡的事。
必要的話,把陳太太一家送至國外都在所不惜!
第6章(1)
台灣媒體這麼多,新聞怎麼報?
這個問題如果去問Now電子新聞的章子遠,他絕對不會說出「亂報就對了」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因為他的所有報導,都是腳踏實地地追來的——或者說是「跟蹤」來的。
畢竟是娛樂圈的記者,在這個連是個人都有機會成為媒體追蹤目標的時代,成為打死不退的狗仔是順應潮流的趨勢,也是最快在娛樂新聞線成名賺大錢的方法。
他追逐報導的秘訣就是——緊咬不放。
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正在追的新聞絕對不會放棄,捕風捉影、看圖說故事則是撰寫新聞內容的最高指標——管他是不是真實,人們只想看辛辣刺激的標題,聳動浮誇的新聞內容,反正一段時間後,新聞變舊聞,那就什麼也不是,更不會有人記得。
所以那些藝人還得感謝狗仔的存在,替他們搏版面,大出名咧!
「小章,你追史嘉蕾的新聞也夠久了吧,她入院後兩個星期記者就都撤光去追悟空妹的新聞,你怎麼還緊追著史嘉蕾不放?就算拍到她車禍現場的血腥照片,讓你受到老總稱讚,她的新聞點也早過了,唱片公司和她解約的新聞就沒那麼高的收看率,我看你也該去追悟空妹了。」
章子遠不理會同事的話,「你說我迷信也好,我從開始跑娛樂線以來,一直沒跑過什麼令人驚艷的大新聞,直到三年前,那個小男模跟我爆料說他和史嘉蕾有曖昧關係,兩人一起去過汽車旅館,還進過史嘉蕾豪宅的那則新聞,讓我明白了娛樂新聞的操作技巧,也知道大眾愛看的是什麼,從此以後,只要碰到和史嘉蕾有關的新聞,都有辦法創造出我的事業高峰。」
女同事不以為然地說:「你完全把她當陞官之道了。」
「我聞得出來,史嘉蕾還有新聞點,她還有東西值得挖掘。」章子遠眼裡閃爍著豺狼般貪婪的眼神。
「半夜三點還有什麼點?都被你挖光了吧!」
「到目前為止,還沒人拍到她車禍後的模樣不是嗎?我好不容易才從醫院的清潔人員口中套出她出院的事,現在我只要守在她家就行了,一定拍得到。」章子遠信心滿滿。
「如果她不在家呢?」
「她父母家我也派人守在那裡了。總之,先監視個四五天再說。」章子遠大口吃掉在便利商店買來的飯團,拿起一疊厚厚的資料,背起相機和背包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頭說:「如果你有聽任何關於史嘉蕾的消息,記得馬上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