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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千尋

  管家始終沒把大夫給找來,奶娘等不及,自己出門去尋大夫。

  宛娘雖然同意女兒的計策,卻始終對丈夫抱持一線希望。

  因此在父親下朝、聽說鈁敏哥哥落水之事,與江姨娘一起來竹院探望時,詩敏望著母親猶豫的表情,心一橫,為了讓母親對父親徹底斷念,她豁出去!

  她揉著眼睛放聲大哭,小小的手指向江姨娘,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說清楚。

  面對一個歪著頭、流口水的傻兒子,以及女兒的無端指控,莫歷升脾氣上來,一巴掌打上女兒的臉。

  詩敏才五歲,哪禁得起這樣的力氣,頭一偏,整個人摔倒在地,跌倒時她的頭撞上桌子一隅,額頭瞬間腫了個大包。

  宛娘抱起女兒,眼看著女兒對丈夫的恐俱,心徹底涼了,很悲哀,但兒子說得對,這個家沒有人能保護他們,他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沉默不語,望住丈夫做無聲指責。這就是爹娘為她找的好良人?

  妻子的譴責目光讓莫歷升湧起幾分罪惡感,但……就算鈁敏受傷、她心痛難當,也不該無端生事。

  若非他知道媚娘為了替自己做功夫菜,整個早上都沒離開過廚房,詩敏那幾句話,定會令他起疑心,這樣的爭寵手段,絕不能縱容。

  臉孔,冷冷揖下話,「你成天在家連個孩子都看管不好,出了事還教女兒往旁人身上潑髒水,爭寵爭到這等程度對嗎?你這樣的娘,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

  起子

  詩敏窩進母親胸口,嘴角卻嘻起一抹冷笑,要知道娘會教出什麼樣的孩子嗎?靜待時間證明。

  莫歷升轉身,大步走出竹院,江媚娘得意的跟著離開。

  爭寵?居然說她爭寵?冤吶,她的心要冤到什麼時候,才能昭雪?

  宛娘抑不住淚水,詩敏和哥哥輕拍著母親的背。

  莫鈁敏說:「娘,兒子會刻苦自勵,定為您爭個話封,讓爹看看您是怎樣教兒子的。」

  詩敏說:「娘,哥哥還活著呀,他沒被江姨娘害死,那代表上天睜大眼睛,他正在看著呢,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宛娘摟著兒女,破泣而笑。「是啊,有鈁敏、有詩敏,娘這輩子還缺什麼?」

  第2章(2)

  直到天黑,奶娘才氣沖沖地領了大夫回來。

  先前,她氣呼呼地追著管家問,管家說已經差人去延請大夫,可結果,竟是誆騙她,讓她延遲這麼長一段時間!

  她在心底怨恨看,這些下人若無人在背後支使,他們豈敢不把主子的命放在眼底,難道江姨娘故意不讓少爺就醫?

  可不是嗎,鑫敏少爺連鈁敏少爺一根頭髮都不能比,江姨娘的妒恨早就滿了。

  糟了,她不該等的,若鈁敏少爺的病情延誤出事,怎麼辦才好?鈁敏少爺是夫人的心頭肉啊。

  她出了家門,一路抹淚、一路尋大夫,接連找了兩家醫館,都說大夫不在,她急得全身冒汗,整個人都快暈厥了,卻還強撐著意志力要替少爺找大夫。

  幸而老天有眼,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時,一名皂袍少年扶了她一把,見她臉色慘白,順手替她號脈。

  見狀,她抓住對方的手問:「你是大夫?」

  他笑著回話,「學過一點兒。」

  奶娘啥都不想,就哭著、求著,把人給求回竹院。

  這名皂袍少年名叫凌致清,在原本的軌道裡,他會在詩敏八歲那年出現。

  那時宛娘因日夜思子成疾,奶娘在路上意外遇見,將他請回家裡,之後的六年,他留在莫府,一面為宛娘醫病,一面教導詩敏醫術,因此詩敏才會成為慈眉觀音,有能力為貧民義診。

  當詩敏見到凌致清那刻,她心底清楚,命運轉輪改變了,大哥被救回來、她的師傅提早三年時間出現,命運的方向因為她的重生,徹底不同。

  凌致清和詩敏一見投緣,她絕對信任他,因為有前世的經驗,她比誰都清楚凌致清是怎樣的人。

  她半點事都不隱瞞凌致清,包括江姨娘的狠庚、哥哥裝傻以死裡逃生,她央求母親將凌師傅留下,對外」說是為醫治莫鈁敏的病。

  這件事傳出去,府裡上下都嘲笑宛娘,說:「傻子不是病,若能醫好,天底下全是狀元啦。」

  江媚娘牙尖嘴利,滿嘴刻薄道:「有那等閒銀子,不如拿出來給正常的使。」

  莫歷升不管這事,反正宛娘用的是娘家帶來的嫁妝,又不從公中使錢,便睜隻眼閉只眼,隨她折騰。

  宛娘不是個會藉故作茂子的,可為兒子、女兒,非硬上一回心。她借口下人說嘴、背地議論二少爺的病,便將竹院裡服侍的人全數打發出去,讓奶娘在外頭買來三、四個年紀大、行事穩妥的僕婢,從此竹院自成一方天地,再不與其他院子來往。

  除向公婆晨昏定省外,宛娘盡量不外出,竹院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教詩敏訝異的是,前世她只知道凌致清醫術頗為高明,如今方明白他還有一身好功夫,他向她娘引薦昔日好發莊柏軒,兩人一文一武,齊心合力教導她和鈁敏哥哥。

  詩敏對經史典籍不感興趣,反而追著凌致清學醫術。

  她果真對醫術感興趣?未必,前世是為醫治母親的心疾,此生是想膩在師傅身邊,想像過去一樣,在他身上尋求父親的疼愛。

  凌致清也喜歡這個機敏伶俐的小丫頭,徵求過主母意見後,便收詩敏為徒,讓她成日跟在自己身邊,耍弄著瓶瓶罐罐和滿院子藥材。

  師徒倆在得到宛娘的大力資助下,每隔半個月,便帶著「癡傻」的莫鈁敏,一起前往晉州最有名的法華寺施米義診。

  對外,說是為莫鈁敏的病情求個奇跡;對內,凌致清說:入仕,為的是百姓、是民生,不是名利。他要求莫鈁敏從貧民身上學習,如何讓天底下百姓樂業安居。

  此後,每回服濟米糧回到家裡,兄妹兩人就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兩個師傅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說詞和見解。

  莫藥敏主張,安民必要從律法、稅賦上看手,唯有給所有百姓公平的機會,才能讓天下百姓脫離貧困。

  詩敏認為,朝廷應該打破重仕輕商的觀念,因為能創造最多銀子的是商人,倘若她是皇帝,定會讓商人入朝堂,為國家開闢新財源。

  只是孩子,卻能說出一番道理,足見兩個都聰慧過人,凌致清和莊柏軒都不明白,為何莫老爺會不看重這樣的孩子?

  康元二十九年,莫歷升陞官了,因政績良好,被提為六品宮,人京上任。

  莫府舉家遷往京城,但因為父母年邁不喜搬遷,且京裡宅屋昂貴,怕沒有足夠的屋院住下那麼多人,莫歷升便留下嫡妻與一雙見女在晉州照顧雙親、承歡膝下。

  宛娘無異議接受了,對於丈夫,她再不存半分希望,如今她眼底只看得見兒子和女兒,她盼著一雙子女快些長大,盼他們成材爭氣。

  但也因為此事,宛娘重新職掌管家大權,她把江媚娘留下的眼線,一個個打發出去,換上一批新人,溫順不爭的性子有了些微改變,她告訴自己,兩個孩子尚且年稚,她必須堅強。

  康元三十三年,公婆相繼去世。

  直到公公病重時,宛娘才讓兒子到公婆房裡安慰。

  握住祖父的手,莫鈁敏在兩老面前輕聲說:「祖父、祖母,鈁敏不是傻子,訪敏定會像父親一樣,光耀莫家門媚。」

  祖父母看著嫡孫清澈聰明的眸光,兩老心安了。

  他們雖不明白媳婦為什麼要藏著這個天大秘密,但宛娘這麼做,定有她的苦衷,別的不提,宛娘嫁進莫家十餘年,是什麼作派,兩老豈會不明白?

  莫老太爺是合著笑離開人世的,三天後,憂思成疾的老夫人也跟著丈夫離開人世。

  莫歷升領著江媚娘和莫鑫敏、莫芬敏回老家奔喪。

  江媚娘一踏進靈堂,就在公婆靈前撫棺痛哭、捶胸頓足,一路哭、一路說,他們夫妻不是不願意侍奉公婆,夫君日夜勤勉努力、戰戰兢兢,一心一意當上高官,掙得更多的銀子,好在京城買幢大宅子將他們兩位老人家給接進京……

  戲演得精彩萬分,鄰里間都認定她是個孝媳,可這個話聽在詩敏耳裡,忍不住想笑,別人不懂江姨娘的心思,她豈能不明白?

  那話,根本就是在挑父親的心病。

  父親雖不屑商民卻頗有讀書人的骨氣,之前挪用妻子的嫁妝是不得已,一旦有了官職,他便不再肯碰。

  可他不想,江姨娘未必不想,明裡暗裡試探過好幾次。

  去年年下,江姨娘回晉州侍親,她不斷暗示母親,京裡的宅子很小,可丈夫的棒銀又買不起大宅院,倘若公婆百年之後,母親想搬到京城,怕是沒地方可住。

  還說,如今京城的房價尚不太貴,應該及早作打算,免得日後他們母子得繼續和父親分隔兩地,夫妻生分,連父子親情也疏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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