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他突地大吼一聲,用力推開她。
被猛力一推,杯子摔落地上,符書兒也倒退兩步,跌坐在地。
洞房夜遭到夫婿如此粗魯對待,她駭了一跳,一臉驚惶無措,委屈得紅了眼眶,皓白貝齒嚙咬著唇瓣,強忍住噙在眼裡的淚。
她期盼了許久的洞房夜,不該是如此的,那日她在桃樹下見到的他,分明是溫和有禮之人,為何會在新婚夜對她如此粗暴?
這麼想著,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滾落腮頰。
陡然砰地一聲傳來,她駭了一跳,卻見他趴倒桌案上。
「相、相公?」她怔愣了下。
「……」他沒有絲毫反應。
她擔心的爬起身,小心翼翼的趨前查看。
聽到微沉的呼息聲隱約響起,她這才明白他是醉了,微一愣後,頓時面露了悟喜色。
「這麼說,方才相公之所以如此對我,是因為酒醉了的緣故?」她展顏而笑,柔聲在他耳旁說道:「相公別睡在這裡,書兒扶你上床。」
她握著他的手臂,用盡全力撐起他。
雷朗微微睜了睜眼,下意識的跟著她的腳步走向床榻。
為他脫下鞋襪,扶他上榻,見他始終不曾抬目瞥她一眼,符書兒忍不住道:「相公,你可不可以看看我?即使是一眼也好。」
聽到她的話,昏沉的雷朗轉動眸子覷她一眼,接著倒頭就逕自睡去,忘了今夜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燭夜。
符書兒怔愣的望著已酣然沉睡的夫婿,不知他究竟有沒有看清她此刻的容貌。
須臾,見他睡得不省人事,她幽歎一聲,輕柔的為他脫下身上的喜袍,這才走向桌前,輕聲進食。
填飽了肚腹,走回床前,由於娘親在她幼年時即過世,洞房夜的床笫之事是由喜婆告訴她的,思及喜婆拿給她看的那些春宮圖,她雙頰忍不住浮起嬌羞的紅暈。
不過夫婿現下早已睡到九重天去,今夜怕是什麼事都沒法子做了。
她在床畔坐下,細看著新婚夫婿的睡顏,唇瓣蕩起柔柔的笑意,輕聲喃說:一娘,書兒終於出嫁了,今後書兒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陽光下,再也毋需畏懼別人的目光。」
睡夢中雷朗翻了個身,她收回思緒,小心為他蓋妥被褥。
自那天在涼亭見過他之後,這一個多月來,他的身影便不時盤據在她眼前,每每思及他那雙溫潤如月的眼,她心頭便不禁怦然而動,情栗暗生。
當時他不懼怕她醜陋如鬼的面容,也沒有絲毫的嫌惡,令蓮月讚不絕口,連爹也稱證他為人耿直磊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
「娘,這個男人就是書兒的夫婿,您看見了嗎?」符書兒嬌羞的嗓音微露一絲說不出的喜悅。
窗外忽然傅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她納悶的走過去,推開窗子,便看見窗外鬼鬼祟祟的躲了四名男子,她驚愕的瞠大眼。
「你們是誰?」
「呵呵,姑娘別誤會,我們不是賊人,我們是雷大人在朝中的同僚。」江上奉連忙出聲。
他們四人可是特意躲在這兒,想親眼目睹雷朗今夜被新娘的那張鬼臉嚇得落荒而逃的醜態。
但在這等了好半晌,卻遲遲不見雷朗奪門而出,不禁感到奇怪,所以方才才會想偷開窗子,一窺究竟,卻沒料到被這名婢女給發現了。
「你們是來找我相公的嗎?可他已睡下了。」
此話一出,四人一臉錯愕,面面相覷,都懷疑自個聽錯了。
「姑娘,你方才說什麼?雷大人是你相公?」鮑康平不敢置信。
「是的。」符書兒頷首。
鮑康平定睛細看她須臾,發現她身上仍穿著喜袍,便厲色詰問道:「你不是符家小姐,你究竟是誰?」
那日桃花宴上看過符書兒的長相,那張鬼臉,他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絕不可能是眼前此女!
「沒錯,真的符小姐在哪裡?你為什麼要假冒她跟雷大人成親?」江上奉也跟著質問。
「我沒有假冒,我就是如假包換的符書兒。」一向養在深閨,甚少與外人接觸的她,面對眼前這幾名男子的咄咄逼問,囁嚅的答道,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不可能,我們都見過符小姐,她的長相不是這樣。」鮑康平緊盯著她那張清雅脫俗的麗顏,喝道:「說!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冒充符小姐在此?」
「我沒有騙你們,我真的就是符書兒。」她被這麼一嚇,緊張的又再後退了一步。
「你若是符書兒,那麼當日桃花宴上我們所瞧見的那人又是誰?」另一人問道。
「那、那也是我。」她蹙眉絞緊衣裙,不明白為什麼她必須在這裡與他們解釋這些。
「還是先叫醒雷大人再說。」發現他們這麼大聲,雷朗竟沒有半點動靜,鮑康平攀著窗子,想躍進窗內找人,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喝斥──
「你們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小姐和姑爺的房外?」睡在不遠處房間裡的蓮月聽到聲響,連忙出來查看,這才發現洞房外竟杵了幾名男子,她快步跑過來。
藉著明亮的月色,江上奉認出她正是符書兒的陪嫁丫鬟,連忙道:「姑娘別誤會,你來得正好,我們發現雷大人的妻子似乎不是符小姐本人,所以才想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蓮月。」在屋裡聽見她的聲音,符書兒連忙走上前出聲喚道。
聽見自家小姐叫喚,蓮月趕緊趨前,「小姐,您沒事吧?」在看見那張面容時,她不由得一愣,「你是誰?」
「你不認得我了嗎?」
認出這確實是小姐的聲音沒錯,蓮月怔愕的瞪直了眼,將她從頭看到腳,「你……真的是小姐?!」
符書兒摸摸自個兒的臉,接著恍然大悟的失聲道:「爹爹昨日告訴我,拜完堂後我便可以用本來面目見人,不需再戴上人皮面具了。蓮月,就算你不識得我的長相,應該認得出我的聲音吧?」
「我的老天爺啊!」聞言,蓮月震驚的摀住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個的聲音,激動的說:「原來這就是小姐的真面目,幸會了,小姐。」她十分驚喜,伺候小姐多年,一直到今夜,她才得以見到她的真實容貌。
原來小姐生得這麼美。
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摸不著頭緒的四人,互睨一眼,才由鮑康平開口問──
「且慢,可否請兩位告訴我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位真的是符家小姐嗎?」
「當然是真的,她確是我家小姐沒錯。」蓮月兩手叉腰的睨瞪他們,她認出眼前這四人正是那日參加了桃花宴的其中四人,一想到當時的情況,她臉色一沉,沒好氣的下逐客令──
「夜深了,四位大人請回吧,不要打擾我家小姐和姑爺歇息。」
哼,這其中的原由,她才不要告訴這些以貌取人的混帳!
臨走前,江上奉忍不住再深睇符書兒一眼,從方纔她們兩人的談話裡,他隱約可以猜到當日她那張鬼臉下,其實是藏了這樣一張清麗脫俗的秀容,沒想到竟然便宜了雷朗這傢伙了,娶到了這麼一位美嬌娘。
而她不只容顏秀美,還擁有旺父旺夫旺子的罕見命格……
從雷朗一結下符家這門親事,便被皇上擢升為御史中丞這點來看,此言恐怕不假。
這麼一想,他不禁更加懊惱。
送走那四人,蓮月走進房裡,仔仔細細再將符書兒打量了一番,欣喜的道:「小姐,您終於可以以本來面目見人了,這真是太好了。姑爺看見小姐這模樣,一定很驚喜吧?!」
符書兒瞥向床榻,「他……睡著了。」也不知他方纔那一眼,究竟有沒有看清她的容貌。
「睡著了?」蓮月愕然的瞥向床榻,果然看見一名男子躺臥上頭,睡得很沉,連方纔那麼大的騷動都沒驚醒他。
「嗯,不知是不是飲了太多酒,喝醉了,他方才一回房就睡了。」
「可今晚是你們的洞房夜,姑爺怎能丟下小姐一人逕自睡去……不成,我去喚醒姑爺。」蓮月擰眉,上前要去叫醒人。
符書兒攔住她,「不打緊,讓他睡吧,相公看起來似乎很累。」
聽她這麼說,蓮月這才想起一事,「啊,我聽說姑爺這幾日到益州查案,直到昨夜才連夜趕回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累得一沾枕便睡去。」符書兒釋然而笑。
蓮月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家小姐臉上綻起的那抹笑靨。
「小姐生得真美,明日等姑爺醒來,看見他竟娶了這麼美的新娘,一定樂極了。」
「我……真的美嗎?」長年戴著那副丑若鬼怪的人皮面具,她委實分辨不出自己原本的長相在世人眼裡究竟是美是醜。
「小姐方才沒瞧見那四位大人,個個對小姐露出驚為天人的目光嗎?」蓮月笑吟吟的道:「連我都沒料想到,原來小姐真正的面容竟生得貌若桃李,美艷不可方物。哼,瞧今後還有誰敢說小姐生得醜陋似鬼。」她說著還挺直胸脯,好不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