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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千尋

  傻瓜,打斷骨頭還連著皮,怎麼說誠親王都是皇帝的同胞弟弟,就算天家無情,童年記憶尚在,若不是被逼到底,皇帝怎願意兄弟鬩牆?再說了,宮裡還有個皇太后,兩個都是自己的兒子,鬱泱再不濟,還是皇太后的親孫女。

  親孫女和路人甲,請問皇太后會偏向誰?如果她把此事往宮裡嚷嚷幾聲,皇帝容得下一個外姓人掃天家顏面?

  可鬱泱並不惱火,只覺得顧家人可笑,因為顧譽豐的態度再明白不過,此男非己良人。只是她必須拿出態度,讓顧家不能小覷自己!

  鬱泱走進廳裡,滿屋子人目光齊刷刷地釘在她身上,她不驚不懼,當著眾人的迎視,慢慢走到正在向父母敬茶的譽豐身邊,沒有墊子,她依然姿態優雅的雙膝跪地。

  譽豐是大房長子,祖父母早已不在,他的父母面對門口坐著,二房、三房的叔叔、嬸嬸分坐在廳的兩側,他們身後站著幾個二、三房的姑娘少爺和少奶奶們。看見鬱泱進門,大夥兒臉上是掩也掩不住的驚詫。

  鬱泱悄悄覷一眼鄒涴茹,她與譽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對表兄妹早在七、八歲時就訂下娃娃親,連迎親喜日都訂下,所有長輩們都看好這樁婚事,誰料想得到一個多月前,皇上會將順王召進宮裡,待他一回府,長房便多了一門親事。

  誠親王府?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居然落在譽豐頭上!

  誠親王就要反了,娶他的女兒等同和叛黨聯親,雖然賜婚旨意是皇帝親下的,真有事也怪不到顧家頭上。只是……顧府上下心裡都打著鼓,皇帝出這一手是在盤算什麼?

  最後顧伯庭決定靜觀其變,先將鬱泱晾著,等誠親王起兵,皇帝的態度明朗,再決定如何對她做出處置。

  鬱泱的出現令滿屋子人臉色皆變,尤以譽豐表現得最明顯。

  他怒火中燒,眼珠子狠狠瞪在她身上,他說得不夠清楚嗎?為什麼她還出現?果然,她昨天的表現是以退為進,果然,她是個有手段的女子,是啊,誠親王的女兒,還能弱了?

  相較於譽豐的憤怒,鄒涴茹的表現截然不同,她在最短的時間內紅了眼眶,垂下頭,一串淚珠子墜在地上,委屈盡情展現。

  很聰明的作法,半句話不必說,就讓所有人把鬱泱當成壞心腸惡魔。

  「公公、婆婆,媳婦來晚了,還請公公婆婆見諒。」

  顧伯庭聞言不做任何反應,在皇帝的態度尚未明朗之前,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錯。

  但王妃鄒氏可沒那麼容易放過鬱泱。自家侄女進門,這件婚事兩家已經籌辦將近兩年,好好的一樁喜事突然被周鬱泱橫插一腳,心裡已經夠恨,兒子昨晚進她房裡早把話給挑明,沒想到她這個沒臉沒皮的竟還敢到大廳裡來搗亂,亂臣賊子的女兒果然不同一般。

  「誰允許你進來的?」王妃鄒氏上下打量鬱泱,眼底淨是不屑。

  難不成她以為自己頗有兩分姿色就可以迷惑兒子的心眼?甭想!譽豐可不是二房顧敬豐那種急色鬼,瞧見勉強看得上眼的女人就急著上。

  想到顧敬豐,鄒氏下意識瞄向站在二房老爺身後的長子,果然,他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允許?王妃說話真有意思,哪家新婦成親後不奉茶認親?不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媳婦不過是照著規矩走,不明白哪裡做錯了。」她輕輕淡淡地說著,口氣裡聽不出喜怒哀樂,便是表情也看不出半點心思。

  「你自認是顧家的媳婦,也得看顧家認不認你。」鄒氏怒指鬱泱。

  顧伯庭一句話都不說,靜靜審視鬱泱,心底暗自忖度,皇上為什麼要把她放在顧家後院?

  是不願讓皇太后傷心,想替誠親王留下一株根苗?還是想藉顧家之手殺了她?又或者是要她成為誠親王的顧忌……不可能,誠親王如果還顧忌妻兒就不會連兒子喪禮都不出現。

  鬱泱半點不讓步,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一圈,微哂道:「王妃此話可是在質疑皇上的旨意?媳婦明白了,明日歸寧進宮,媳婦會向皇奶奶轉達王妃的意思。」

  向皇太后轉達顧家不認她的孫女?她這是想鬧得顧家雞犬不寧

  「你在威脅我?」鄒氏眼中戾氣大盛,心底含恨,暗道:待誠親王起事,必親手送她上路。

  鬱泱看出鄒氏的恨意,但她無所謂,低眉道:「王妃言重,媳婦只是不明白顧家家規,怕行差踏錯,萬一日後有惡名聲傳出去……」

  「夠了!」譽豐開口,怒指鬱泱問道:「你到底要什麼?」

  鬱泱並未被他激怒,緩緩起身與他對視,柔聲道:「世子爺別急,今日妾身不過是來討個話,說清楚了自然會離開。」她轉身向顧伯庭屈膝為禮,道:「王爺,您可知當日皇帝為何要賜婚顧府?」

  「你知道?」顧伯庭疑問,他不信皇帝會讓她商討朝廷大事。

  「妾身自然明白,此事是皇奶奶與皇伯父親自對妾身提及的,連顧府也是妾身親自指定……」她在說謊,但態度篤定、表情堅毅,讓人無法對她所言存疑。

  鄒氏把話截走。「順王府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值得你費心對付?」

  鬱泱微微一哂,不回答這種意氣言語。

  顧伯庭等不及,瞪妻子一眼,不許她插嘴。「你說!」

  鄒氏滿肚子火氣卻不敢再插話,轉頭與侄女涴茹互視一眼,她們同時望向譽豐,卻沒想到他盯著鬱泱,目不轉睛。

  鬱泱緩緩道來,「人人都說父王要反,可自皇伯伯登基以來已經十幾年過去,此話傳得沸沸揚揚,卻總是聞樓梯聲不見人下樓,父王始終沒有起兵叛亂是不?」

  「只是『尚未』,而非『始終沒有』。朝廷派出的探子傳回消息,誠親王厲兵秣馬,戰事將起。」顧伯庭拉起嗓子,指正她的話。

  雖然顧伯庭於朝政碌碌無為,但做人圓滑、交際甚廣,且有賢名在外,朋友傳訊與他,確定最遲三個月,誠親王必反。

  「消息是真是假,總得等父王起事才能確定,對不?何況皇伯伯壓根兒不相信手足情誼如此薄弱,不信我父王會這樣對待兄長、對待天下百姓。只不過三人成虎、眾口爍金,皇伯伯為了大周不能不做足準備,於是招兵練兵、行軍佈陣,該做的事一一進行。

  「即便如此,皇伯伯依然記掛鬱泱,倘若父王起事,皇伯伯絕對不會放過梅姨娘所出的弟弟妹妹,可即使父王做錯,他終究是皇奶奶的兒子,是皇伯伯的親兄弟,皇伯伯當然想為父親留下一條血脈,因此為鬱泱賜婚,女兒出嫁與娘家再無關係,父王的所行所為與出嫁女兒便無牽連。

  「皇伯伯的苦心,鬱泱明白,於是作主選擇顧家,至於王妃不解鬱泱的選擇……很簡單,或許世子爺不記得,但去年鬱泱曾見過世子爺一面。少女芳心多少帶點衝動,倘若這個抉擇造成世子爺和順王府的困擾,鬱泱在此致歉。」

  這番話想傳達的重點是:誠親王是否造反仍是未知數,順王別急著站隊,萬一站錯,難堪。而且不管誠親王是否造反,皇上和皇太后仍舊重視自己,自己背後的大柱子是不會倒台的。

  話當然是假的,她不過想替自己造勢,讓顧家上下不敢動自己分毫,當然她有足夠自信,相信顧伯庭沒那個膽敢去向皇上確認自己所言是真是假。

  顧伯庭反覆琢磨鬱泱的話,難道是自己想太多?皇上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為誠親王保下女兒一命?

  有可能嗎?是有。皇帝純孝,對皇太后百依百順,而周鬱泱不過是個女子,翻不出什麼浪花,留下侄女的性命以成全母子之情,何樂而不為?至於京城少年有幾個像兒子這樣相貌堂堂,丰神俊朗的,周鬱泱會看上譽兒,半點都不離譜。

  顧伯庭鬆口氣,既然上頭沒有別樣心思,他當然樂意替皇上好好照顧這個侄女。

  同樣的結論,王妃鄒氏也想到了,可如果周鬱泱殺不得,難不成要涴茹當一輩子妾室?不行,她同大哥拍胸脯保證過,無論如何都會讓涴茹當上世子妃的。

  發現顧伯庭和鄒氏表情轉變,鬱泱確定自己賭對了,笑眉微斂,她續道:「鬱泱感激皇伯伯的疼愛,卻也心知此番安排委屈了世子爺與鄒姨娘。」

  「皇上旨意,為臣的哪有委屈之說。」

  顧伯庭正眼看她,口氣愉快幾分,心裡開始算計,如果周鬱泱還能在皇帝跟前說上幾句話,是不是要叮囑兒子對她好些。

  鬱泱環顧週遭,眾人看待她的眼光已然不同,她猜想,在自己說出這番話之前,他們多少認定為保住順王府,父親起事日必是她魂斷時,而下手之人……她目光逐一掃過,最後定在鄒氏身上。

  不管怎樣,如今目的達到,她鬧這一場,不是為著開誠佈公,求的是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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