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泱回答,「要求學問,就得立定心志不怕吃苦哦!」
「玥兒〈祺兒〉不怕吃苦!」兩人異口同聲。
芍葯笑著揉揉她們的頭,接話道:「可惜她們是女孩子,否則以她們這麼聰明的腦袋,肯定可以考狀元,騎馬遊街。」
聽見芍葯的話,顧玥、顧祺互視一眼,突然神秘一笑。
「笑什麼?芍葯姨說錯了嗎?」她一手一個,戳上兩個小丫頭的額頭。
顧祺抓抓頭,迅速轉開芍葯的注意力,問:「泱姨,開春之後,咱們真要養大白鵝嗎?」
「如果你們喜歡的話就養吧,不過豬、牛、馬、羊可不行,它們太大只了,萬一發起橫來,咱們滿院子小的小、弱的弱,全是女子,可伺候不來。」
顧祺倒也不計較,滿臉笑意地背起詩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顧玥不甘示弱,也背一首:「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笨蛋,嫦娥是女生,不是大白鵝。」顧祺一臉鄙夷地看著顧玥.
「有什麼關係,說不定嫦娥也喜歡大白鵝。」顧玥力爭,誰說沒道理就不能強辯?
「你笨,嫦娥喜歡的是吳剛和小白兔,才不喜歡鵝,我問你,月亮上面有池塘嗎?要怎麼養鵝?」顧祺翻白眼。
「你怎麼知道沒有,說不定那裡就有大池塘能養一大群白鵝!」顧玥用力伸展手臂,劃一個大圈圈。
「如果有,月亮那麼高,水都掉下來了,你在看月亮的時候,有被澆濕嗎?」
「停,別吵了!」鬱泱把熱騰騰的臭豆腐端上桌,道:「快來嘗嘗吧,看看味道有沒有聞起來那麼噁心。」
顧玥、顧祺不知道臭豆腐是好貨,牡丹、芍葯兩個可是明白人,擺正碗盤後一人佔住桌子一角,舉箸就要搶。
突然間,牡丹一聲驚呼,筷子停在半空中,整個人定住!
芍葯直覺反應,女鬼又來嚇她們了嗎?正好!老娘手癢,把惡鬼給抓起來,熬幾碗鬼油來下菜。
眾人順著牡丹的目光轉移,發現屋外站著一個人,可……哪裡是什麼鬼,根本是那天沒順利變成鬼,又重新返回陽間的世子爺。
檠豐站在窗外往裡探,目光從小孩、奴婢臉上逐一滑過,突地凝結在鬱泱身上,再也移轉不開。
腦海中的分貝越來越大,一句句不斷問他:是她嗎?是她嗎?
那年他死去,魂魄未歸地府,他不明所以的被困在一個空間裡,很小,小到他幾乎窒息的四面牆壁裡,他想衝出去卻無法,他被封鎖了。
不多久,有個女人住進來,他才曉得那個小空間叫做電梯套房。
他跟在她身後,聽她對著一個扁扁的小盒子說話,看她壓下某個鈕,燈火大亮,又壓下某個鈕,名字叫做電視的東西裡會有人說話,她把一塊精製的鐵片往上勾,就會有熱水像天雨似的從頭頂上方灑下……
那些東西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於是他趁著女人不在時學著她的動作,把電視、冰箱、蓮蓬頭、瓦斯爐……開開關關,他玩得正歡時女人回來了,他用最快的動作逐一把東西關掉。
然後,他看見她先是發愣,然後震驚地衝出屋子,大喊:有鬼!
不久又換上新房客,又遇見「靈異現象」,房客一個個換,當中房東還請了法師來收鬼,他就坐在床上看著法師演戲似的到處跳舞,一下說鬼躲在床底、一下子說他跑到衣櫃,弄出一副鬼被他強大法力追得無所遁逃似的。
那天,檠豐第一次知道原來當鬼也可以笑得那麼開心,他笑得在床上打滾。
法師收完鬼後,檠豐依然無法離開,他迷戀上看電視,他任性地想看就看,再也不管屋裡有沒有人,在一任接一任的房客搬離後,套房有鬼的消息傳出去,租金也越來越便宜,直到降再低價也沒人肯買、肯租之後,他開始猶豫是不是應該適可而止,因為沒有人類相伴,鬼也會孤獨。
半年後,韓晴愛搬進來了!
她是個畫漫畫的,作息顛倒,白天睡覺、晚上工作,她長得很漂亮,沉思的時候更美麗,那時她眼底會閃耀著智慧光芒。
她經常喃喃自語,說的話都很有哲理,她有很多很多的書,經常埋在書堆裡,她也有很多布娃娃,把大半張床都給佔滿。
她的作品很受歡迎,是編輯打電話說的,他說讀者們都喜歡她作品裡面的快樂光明和幸福感,大家還給了她一個封號,叫做療愈天後。
他喜歡她的作品,喜歡裡頭的積極光明,喜歡每幅畫中的幸福感覺,她描述情人之間、父母子女之間、親人之間……各種不同的感情,他想,她怎麼可以擁有這麼豐富的情感?
他也喜歡她的香味,那種淡淡的馨香充斥他的感官,他喜歡她的聲音,喜歡她的喃喃自語,喜歡她的一切。
於是他決定安靜,克制打開電視的衝動,不打擾她,他擔心她和別人一樣怕鬼。
第六章 永恆的情愛(2)
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個性有些孤僻,左右鄰居都很少與她來往,他本以為她喜歡寂寞、熱愛孤獨,卻沒想到——她其實害怕。
這點是在她突然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大喊。「不是有鬼嗎?鬼在哪裡,為什麼不出來陪陪我!」
他才曉得,就算是鬼,只要有「東西」可以陪伴她就好。
他很清楚,她的表情不是挑釁而是渴望,於是他現形了,站在她面前。
她沒有嚇得花容失色,只是微微吃驚,然後……露出笑臉。她說:「嗨!」
他給她一個微笑。
「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他不喜歡顧檠豐,不喜歡那個姓氏,他想,死亡代表永恆,所以回答,「永恆。」
「永恆,Eternal.以後我叫你E,好不好?」
他沒意見,點點頭。她又說:「我叫晴愛,英文是Love,你便叫我L.」
永恆、情愛,EternalLove,想通兩個人名字符串連之後的意思,他莫名其妙地開心起來。
他孤獨、她寂寞,他們變得再要好不過,他說:「我以為你的感情是富足的,作品裡才會有這樣豐沛的愛。」可她卻是再貧瘠不過的人。
她說:「就是因為缺乏才會幻想、才會盼望,才會不斷不斷在每個畫面裡描繪那樣的感覺。」
她沒有父母,外祖母在她十六歲那年過世,從此一個人吃飯睡覺工作,她以為這輩子就這樣過了,沒想到有一個男鬼給了她家的感覺。
一天一天,人鬼殊途,但他們卻愛上彼此,她渴望擁抱他、他幻想親吻她,但他只能穿越她的身體,這讓兩人很沮喪,可不管是E或L都不想斷了這份愛情。
他們無話不說,他們渴盼每個分秒在一起,他甚至想去找個人附身,只為了想在冬天溫暖她的身體,他很愛她,愛得無法自已,直到有一天她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他從白天等到黑夜,從黑夜等到太陽出來,希望門打開的同時,他能夠再度看見她的笑顏。
但,並沒有。門開了,進來的是房東和他的太太,房東太太說:「我早說這屋子鬧鬼,不要租給別人,看!好了吧,把好好的年輕小姐給害死,良心能安嗎?」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人類,並且帶來一個最殘忍的消息——他的L死了,是他害死的。
這個消息讓他墜入地獄,他哭了,是放聲怒吼式的大哭,鬼沒有心,但他空蕩蕩的胸口不斷不斷地絞痛,連他死亡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哀傷過。小小的套房變成他的地獄,從那時起他每天都在期待自己能夠飛出去,能夠走過奈何橋,在彼端尋找他的L.
一年年過,他沒死心,他不斷向上蒼祈求讓他再見L一面,他念佛經、他抄經書,他成為最虔誠的教徒,日復一日,直到重生。
心中狂喜,失去愛情的心再度狂熱,他的視線無法離開鬱泱,是她嗎?是L嗎?老天爺把他的哀求聽進去了嗎?
被牡丹發現,檠豐強自按捺腹中的波濤洶湧。
他揚起淡淡笑意大方走進廚房,只不過短短幾步,新的情緒再度填滿胸臆,前世、今生,無數的記憶片段被勾起,空氣中有他熟悉的味道。
廚房相當大,在最盛的時候,父皇曾經聘雇五個南北各地的廚子在這裡做菜,他總站在窗外,站在剛剛的位置踩著小凳子往裡頭探。
娘說他是個小吃貨,成天找好吃的。
父皇卻說:「檠豐忒聰明,年紀小小便明白『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
話出口,他立刻戳破父親謊言,問道:「父皇,什麼叫做『治大國如烹小鮮』?」他根本不明白治國與烹小鮮之間的關聯。
可父皇面不改色,硬挺他到底,對娘說:「瞧,知之者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求學問就是要這種精神,檠豐有清流學子的風範,相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