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念直見她動搖了,於是乘勝追擊,「我敢說,只要有馮大人幫忙,要推翻公主黨絕對可行!」
聞言,仲孫襲擔憂的眼直瞅著她。
如果連幫助了他們這麼多的太平公主,她都選擇背叛的話……
「太子殿下希望下官怎麼做?」馮京蓮的話宣示了背叛的決定。
「是太子太師傅蓮臣。」胡念直簡單的說。
馮京蓮立刻瞭解其意。
傅蓮臣為太平公主建議皇上任命的太子太師,簡單的說是她的人馬。三師幾乎是跟著太子寸步不離的傳授學業,也等於就近監視太子,這對太子而言的確是件麻煩事,所以才要她除掉傅蓮臣。
「以除掉他做為我是否忠心的測試嗎?」她輕笑。
對付自己人?有趣。這種事以前還不曾做過呢!
「太子殿下的意思,並非要馮大人明目張膽的窩裡反。」胡念直提醒。
「所以是要我做暗樁了。」雙面人?也好,她隨時可以當牆頭草,又可兩邊得利,沒有損失。
不,還是有損失,大概是精神上的磨損了。無妨,這種爭權奪勢的遊戲,她還得玩過最高段才行。為了遠方的他們,遠方的他,她必須坐上更高的位置才能保全他們。
「這一事還請馮大人……」胡念直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如果不信任下官,胡大人大可找其他人幫忙。」馮京蓮說得不在意,垂下的眼裡盈著深思。
「不不,馮大人這可就在說笑了,如果真的找別人幫忙的話,那恐怕……」胡念直漸落的尾音充滿暗示。
「恐怕就得滅我的口了。」馮京蓮神色自若地把話說完。
「馮大人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清楚,也逃不過你入微的觀察。」胡念直拍著馬屁。
「胡大人這話過獎了。」
兩人隨意褒獎對方一陣,胡念直達成目的後很快便離開。
送走胡念直,仲孫襲回到房內——這裡並非馮京蓮的府邸,畢竟和敵對陣營的人私下見面,很容易出事。
「我斷言,府邸一定會被監視。」他指的是太子黨的人馬。
「無妨,我自有辦法。」馮京蓮不甚在意的揮揮手。
「你真的要背叛公主嗎?她幫過年時,也一直很信任你。」仲孫襲忍不住勸道。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就算說過要水禺殺人,並給他佩刀,她也從沒真的命令他去殺人,多是讓他做護衛的工作,但從去年起,水禺已經在她的指示下動手除掉不少人,其中還有許多是太平公主沒有下令,她自行斷定的。
失去良心,到頭來她真的會傷害到自己啊!
馮京蓮慵懶的用手托著腮幫子,雖然笑著,笑意卻到不了眼底。
「那麼……如果我除掉她,就不需要她的信任了吧?」
仲孫襲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馮京蓮像是沒注意到他的神情,眼底漾著甜美的冷酷,緩緩開口:「我不需要任何人擋在我之前。」
「那個傅蓮臣,我記得他雖為公主的人馬,在政事上卻非常有看法,而且能提出正確的治國理念,人品也不錯。」仲孫襲想要藉此喚起她的良心,不要去傷害有才能且正直的人。
「所以?」馮京蓮心不在焉地反問。
「你最近想念過年時嗎?」仲孫襲突然有此一問。
「有啊,無時無刻。」她說話的同時,眼神閃爍著思索該怎麼做的光芒。
於是仲孫襲瞭解,她只是「以為」自己有想,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她提起雍震日了。
「小京,你可以告訴我去年送走年時之前,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到底雍震日說了什麼話,能讓她產生如此巨變?
馮京蓮為之一凜。
雍震日說了……不,他什麼也沒說,對於只能用哭泣憑弔來不及見上最後一面的師兄們的她,他一語不發,用懷抱給予她無言的安慰。
反而是她說了什麼,說了一些非常可惡,卻是真心的話。
在哀慟失去的「家人」同時還能說出那樣的話,大概正是造就現在的她最主要原因。
從那個時候起,她發現自己變了。
沒得到她的回答,仲孫襲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失去他們令你心碎,我相信年時和小圭他們都一樣很難過,尤其他們同樣在戰場上,那種救不了他們的無力感——」
馮京蓮打斷了他的話。
「仲孫,你知道嗎?大部分時候心是不會碎的,只會彎曲而已。」
所以不用擔心,她不會傷到心碎,只是彎曲了而已——連同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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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馮京蓮身上披著夏衫,盈盈水眸盯著手中的書冊,眸色慵懶而隨意,只在眼波流轉間洩漏精明銳利。
「厲二實應該會在明天回京將此事呈報皇上。」好不容易帶回污名冊的仲孫襲,沒時間卸下一身易容成曾凡軒的裝扮。
「傅少師那邊有何動靜?」徐徐翻閱污名冊,她臉上波瀾未興的又問。
「沒有驚擾,朝中察覺此一事的,只有我方人馬。」負責監視的水禺立即回答。
朝中官員無論文武,只要做了虧心事的,全都懼怕這謠傳的污名冊,自然也對此有所忌憚,便派人監視厲二實,務必要弄到污名冊。在追查的過程中,意料之外得知污名冊並非厲二實所撰寫,而是出自擁有名聞天下的史今書坊以及觀書樓的杜晴春之手。
所以她讓自己的人——風翔府尹符逸瓊潛進觀書樓,尋找那本污名冊。這件事她並沒有向太平公主報告過,不過也很幸運,去年年初,她曾在太平公主的指示下要人燒了幾本名人錄,其中傅蓮臣的名字也在其中,於是她想到利用那次的事扳倒傅蓮臣,同時還能得到污名冊的方法——就是讓符逸瓊演一場戲,一場會讓人誤以為這一切都是傅蓮臣所做的戲,便能輕易毀了傅蓮臣。
為了監視這場戲,她還讓仲孫襲喬裝易容成「曾凡軒」,在風翔停留很長的一段時間,也方便她隨時得知最新的進展。
當然,她從幾個月前便開始安排一些令傅蓮臣無法反駁的偽證,如今只要等厲二實回來呈報皇上,這件事便能天衣無縫的達成,污名冊也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在今天到手。
「符逸瓊呢?」馮京蓮認真看著污名冊,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照大人所說的辦。」水禺言下之意就是滅口。
合上污名冊,馮京蓮暗自思索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何她一直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胡大人說想借污名冊一看。」仲孫襲把胡念直的話帶到。
馮京蓮從符逸瓊那裡,得知觀書樓的書庫房裡到處都找不到污名冊和可能放置污名冊的地方,於是便向胡念直借了觀書樓的金令,打算讓偽裝成曾凡軒的仲孫襲探一探禁書庫,不料被杜晴春給擋了下來,金令也被沒收。仲孫襲回報此事後,馮京蓮讓他去和胡念直賠不是,胡念直只說,等污名冊到手後借他一看,當作賠罪即可。
誰人不想看看污名冊裡的名錄?握有污名冊就等於是握了朝中眾多官員的把柄啊!
「哼!那隻老狐狸凡事都想分一杯羹。」馮京蓮冷哼了聲,「告訴他,污名冊必須出現在傅蓮臣的手中,厲二實才能辦他,因時間太過匆促沒辦法給他看,改明兒個我再親自登門向他賠不是。」
她把污名冊交給水禺,讓他去處理後續送到傅蓮臣手中一事。
待水禺離開後,馮京蓮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接下來,應該沒有事情需要你費心了吧?」仍是「曾凡軒」模樣的仲孫襲臉上有著笑容,實際上卻是憂心忡忡。
他說過要陪她一起入地獄,但那時候的她至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還能握緊手中想守護的東西,但現在的她卻像貪婪的豺狼虎豹,哪裡有利益便往哪裡掠奪。
馮京蓮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除掉了傅蓮臣以後,太子肯定會有動作,他會需要除掉太平公主的理由,還得先剿除她的黨羽,削弱她的羽翼……諸如此類的事,她怎麼可能得閒?
「不,接下來的事才是最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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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元年,八月,太子即位,是為玄宗,並改年號為先天。
在多數朝臣皆依附太平公主的情況下,剷除太平公主成了玄宗的當務之急。
隔年六月,馮京蓮在皇帝默許下,暗中調回忠武將軍及其下十名精兵回京,劃入玄宗家兵;同年七月,太平公主準備以御林軍從北面、以南衙兵從南面起兵奪權;玄宗親率太僕少卿李令向、王守一,內侍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親信十多人,並調家兵三百餘人,先發制人。
眼見左右羽林大將軍被殺,親信黨羽被誅殆盡,太平公主驚恐萬狀,不得不逃入南山佛寺,三日後返回。太上皇李旦出面向皇帝求情免除死罪,遭玄宗拒絕,太平公主被賜死在家中負責執行這項命令的雍震日領著包含藍桂和萬二等四名部下,帶著皇帝賜下的七尺白綾,來到太平公主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