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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寧小方比我高,比我壯,胳膊比我大腿粗,我還怕他被老虎吞了嗎?」縣城裡也沒有老虎,人比虎可怕。

  寧知秋必須說,她腦門真的被驢蹄子給踢過,看到華勝衣一副把她當私有物看待的模樣,居然一時腦熱的將人從醫館拉出,走到無人的僻靜暗巷,與他面對面的攤牌。

  太失策了,她忘了男女有別,老是不記得要收斂,總要做了才發現是錯的,可又來不及回頭。

  算了,錯就錯到底吧!反正無可挽回。

  好在城裡認識她的人不多,間隔長一點再進城,人是善忘的,時間一長也就記不得發生什麼事。

  「這倒是,僅得照顧自己那小子很機靈,他二姊讓他在城裡逛一逛再到城門口碰面,他肯定會趁機胡玩一通,把城裡好玩的地方都玩過一記才肯罷休。

  「寧小方先放在一旁,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雖然心中有數,她還是想得到證實。

  「你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不管是否是她愛聽的,他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實話。」她不希望被蒙在鼓裡,眾人皆知,獨她一無所知,這種感覺超級差。

  「實話?」他目光巧了閃。

  「除了「我心悅你」之類的鬼話,我想你應該有話要說。」而她不想當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華勝衣嘴角一勾,似被她的話逗樂。「你想聽什麼?」

  頓了頓,寧知秋水眸清冽,「皇上的時候是不是快到了?」

  驟地,他渾身散發一股冷意。「誰告訴你的?」

  一撇嘴,她語帶嘲諷,「市井中流傳著,你沒聽過嗎?還有人開賭盤,一比十,一比二十的都有。」

  從三月到六月,甚至是明年。

  「你不該輕信流言。」一個不慎會導致殺頭大罪。

  「難道是假的?」她反問。

  他抿唇不語,事有不可告人。

  「那我問一句,你是某個皇子黨嗎?」她屏著氣。

  他似乎考慮了許久才給了准話,「不是。」

  一聽不是,她頓時鬆了一口氣,當胸口的濁氣一吐出,她才知自己的身子繃得有多緊,「還好,你沒捲入奪嫡之爭中,那個位置讓想坐的人去搶,你都到蜀地來了,朝廷的事少插手。」

  「你在關心我?」他略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歡快。

  寧知秋用了個自己認為最凶狠的表情瞪他,但貓弓起背還是貓,只給人可愛的感覺。「我是怕你拖我下水,你在被流放前身份不低吧!有可能還跟皇子們稱兄道弟。」

  「差不多。」只是離京八年,有些人和事都淡了,再回想,憶是模糊一片,記不清過去的曾經。

  「家裡不是什麼公、什麼侯的府第吧?我可高不起。」她給自己保留退路,不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看她小心翼翼問著又一臉嫌棄高門大戶的樣子,華勝衣不自覺地發噱。「我讓你攀。」

  他沒直言出身,但話裡帶出來的意思,和她所料相差未遠。

  不會吧!真給她猜中了,他是簪纓子弟?「我記得你說過你娘已經過世了,所以你有一個「人美心善」的繼母?」

  她只差沒說出面善心惡,專門坑殺繼子的後娘,但以華勝衣對她的瞭解,已能聽出明捧暗諷的寓意,他不禁想笑的將手放在她脖上,稍使暗勁將人拉近至身前。

  「人美,但心……誰看得出來。」人心包在肉裡,心黑有誰知,他便是吃了太相信人的暗虧。

  「是呀!所以才有人心難測這句話,就像你此時就在算計我,心腸惡毒的想將我拉進你足以滅頂的漩渦裡。」她是倒了八蜚子楣才遇上他,又自作聰明地接近一頭酣睡的老虎,讓它清醒的瞬間拿她當口糧打打牙祭。

  「我沒想過傷害你。」他只是覺得她適合,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身影,她的存在像水,纏纏繞繞。

  「那你的親人呢?」有了繼母就有繼弟,弟弟來了,哥哥就要小心了,當家主車的大權該落在誰手中?

  身為編輯的她一年校稿上百本小說,十之八九母亡父再娶的故事裡,繼母幫親生子奪權的情節幾乎是不可或缺的。

  華勝衣沒回應,只用憐憫的眼神掃過她梨花初綻般的嬌容,有些事他幫不了她,只能她自己去面對。

  「華勝衣,你這不是坑人嘛!我為什麼要幫你頂住後宅的刀光劍影,冷箭暗刃?」她只有一條命,做不到捨己為人的牡烈,人活著是為了吃好睡好看美好事物,而不是爭權奪利。

  「我把我這些年和累的財物都交給你。」原本也是要給她,只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真的?」她有點心動了。

  他一頷首,「絕無虛言。」

  她掙扎著,心頭兩個小人在廝殺。「你和宮裡有聯繫吧!是不是有人固定給你送來京裡發生的動靜?」

  看著她澄澈雙眸,他俯身在她唇上輕啄。「德妃。」

  「德妃?」一吻過後,她略顯失神。

  「德妃是我姑姑,嫡親的,她膝下無子,在我娘死後一年,她接我入宮,養在她的馨萃宮。」代為撫育。

  因為德妃將他視如親子,因此在他出宮回府後,繼母不敢下手殘害他,只能用另一種方式毀了他,讓他在她的安排下取滅亡。

  他一死,府裡只剩下一名嫡子,也就是繼母后來所生,小他三歲的繼弟,弟弟將承繼他原有的一切,包括他娘在世時令人眼紅的嫁妝。

  「所以皇上是真的不行了?」有誰的話比枕邊人說的更真實?世上沒有千秋萬世的皇帝,人老了都會死。

  見她不死心的一問再問,他避重就輕的挑話講。「上了年紀難免病痛纏身,有太醫院的太醫診治,必能度過難關。」  「哼!這話拿去騙寧小方,在我面前還班門弄斧,你肯家有確切的消息來源才急著要娶我,因為皇帝駕崩後,新帝繼位,目前並無可歌功頌德一筆的戰事,為攏民心,新皇必定會大赦天下。」說到「大赦天下」,原本就亮如燦星的盈盈水眸異常亮湛,彷彿黑暗中發光的寶石。

  「小秋兒,你不該如此聰慧。」鋒芒太露易招禍,她總是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視,怕看見自己的自慚形穢。

  「我們一家會被赦免,而你將返回京城,繼續當你的紈褲子弟,鬥雞走狗的過完庸碌一生。」她笑著預測他的終生,口無好話的將人拖向最糜爛的結局。

  「紈褲子弟?」形容得真貼切。華勝衣不怒反笑,被她逗趣的說法引得嘴角上揚。

  「華哥哥,我就不送你了,天高路遙,自個兒保重,有空別寫信,相忘千山萬水之外,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過我的幽靜小徑,井水不犯河水——」唔,他……又使賤招。

  說得正痛快的寧知秋忽地沒了聲音,她嘴邊春花般的笑容猶在,卻被封在華勝衣如狂風暴雨的熱吻中。

  「想擺脫我沒那麼容層,除非是死,否則我們會綁在一輩子。」他要帶她進京,以他妻子的身份。

  「華勝衣,你太過分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怎麼能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還動不動以吻霸凌人。

  他簡直快吻上癮了。

  寧知秋的確不曉得華勝衣對吻她這件事已食髓知味,他沒發覺自己對她的感情已深入骨子裡,只要一逮到機會便噙住不放,忘情地想把她揉入骨血中,與他合而為一。

  「你也應該猜到我非你不娶的用意,所以才抗拒著不肯屈從,我唯一能向你保證的,我會護著你,我在,你在,我不在了,也會護你周全。」真有萬一,他會拼盡全力地送她出京,回到家人身邊。

  「人死了還護什麼護,魂魄相依嗎?你只是不想被你繼母支配婚姻,由著她明著為你擇定名聲甚佳的世家千金,實則內裡敗壞的浪蕩女子,讓你在夫妻反目的仇恨中不得解脫,其實你要的是敢和禮教對抗的人,不一定是我。」

  一個人的一生有多長,若始終握在別人手中多可悲,自己不是自己,成了別人眼中的棋子。

  「但我只認識你一人。」他語音很輕,輕得像搭得人心口發癢的羽毛,細細柔柔地,搔得心扉輕顫。

  她瞪他,「你這話很可惡。」他憑什麼要她陪他刀尖上行走,那銳利的刀鋒會把她切如肉末。

  「我知道。」但他只相信她,沒來由的信任。

  「我不想答應你。」京城太遠。

  「我知道。」她討厭女人和女人間的爭風吃醋。

  「我不要離開我的家。」寵她如珠如寶的爹,疼她入骨的娘,縱容她胡鬧的大哥,護她護得沒邊的大姊,還有老在她面前裝男子漢的弟弟,她離不開他們……

  她戀家。

  奼女都戀家,而她是宅中之宅,更想待在爹娘身邊不挪窩,當個睡到自然醒,凡事不沾手的閒人。

  「我知道。」她有以她至上、願為她不顧一切的至親。

  「我的蠶絲被,我的桑園,我的桑葚酒,還有我的草場。」才剛要賺錢而已,她夢想中的大莊園蓋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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