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席間老闆也對淑芬讚不絕口;不可否認地,他們兩人的關係有了顯著的改善,原以為從此可以耳根清靜,結果卻大失所望。
是什麼事情使老闆心情不好?他和淑芬像往常一樣說話,偶爾他還會被天外飛來的大象腿踢中,這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今天卻大吼小罵……他懂了,他在嫉妒!難怪他急急忙忙地從廁所裡衝出來,顧此失彼。
小伍冒著生命危險似地說:「是你的石門水庫沒關起來。」
「石門水庫不是在桃園……」紀淑芬眼珠一轉,馬上臉紅起來。
「把臉轉過去!」白雲威故作鎮靜,但拉拉鏈時卻顯得手忙腳亂。
「我昨晚睡落枕,脖子扭到。」紀淑芬才不會錯過大飽眼福的機會。
白雲威作勢要脫褲子。「你那麼喜歡看男人內褲,我就讓你看個夠!」
「脫啊!」火辣辣的脫衣舞男秀,紀淑芬看過好幾次,但她最想看他表演。
「小伍,你來脫!」白雲威自己沒勇氣死,找替死鬼幫他走黃泉路。
小伍有點憤慨地說:「我不要!」幹麼要他犧牲清白之身?
「對了,你為什麼想要休假?」白雲威適時地轉移話題。
「把爆炸頭弄直。」簡單地說,女為悅己者容。
白雲威冷冷地說:「沒人說難看。」
紀淑芬一臉的悶悶不樂。「是不難看,而是醜斃了。」
「你幹麼那麼在意外表?」白雲威懷疑她愛上小伍。
「除了死的和瘋的,不在意才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給你一個小時,快去快回。」雖然怒火中燒,但他還是表現出君子風度。
「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一個小時只夠洗頭抓癢,把頭髮弄直至少需要三個小時。」紀淑芬強調。
白雲威突然一臉的悲痛。「我沒去過美容院,我的頭髮不是我媽就是我妹幫我剪。」
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探問:「看來你妹手藝不錯,她是在做美發師嗎?」
「做媽媽。」白雲威揮了揮手,示意她快去,他不想再說下去。
他的眼中有著不可告人的傷痛,這使她的心兒緊緊地一縮。
是小英,一定是小英出了什麼事!
小英向來沒主見,不太會照顧自己,從幼稚園開始,他總是為了小英是她的跟屁蟲而感到生氣,但那是因為他並不瞭解她和小英之間是對等的朋友關係,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
她從不曾把小英當丫鬟使喚,真正的丫鬟應該是現在她這副模樣,不是嗎?
不過,她也承認,她自己見色忘友,對他的思念遠大於對小英的思念。
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小英的近況?
坐在小三特別推薦的港式髮廊,她一直苦思著這個問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瞭解他絕不會把經書拿給別人看,可是如果想從他口中套出來,就算把他的牙齒全拔掉,他也會咬緊血流滿嘴的牙齦,一個字也不肯說。
此外,還有一個難題。她只能跟小英私下見面,而且懇求小英保守秘密,否則如果讓他知道她是誰,鐵公雞自拔毛的奇跡就會發生:在不觸犯勞基法的情況下,他會毫不吝嗇地給她一筆遣散費,拿著掃帚把她掃出公司大門。
回復直髮,走出髮廊,情況變得跟她是爆炸頭時截然不同——
居然有人一邊開車一邊搖下車窗,伸出頭來對長髮飄逸的她吹口哨!
頓時交通阻塞、喇叭聲大響,害她亂不好意思的,但臉上堆滿得意的笑容。
纖手一伸,同時跑來三部計程車,她挑了部最乾淨的坐,心裡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反應。
在她的幻想中,他肯定會匍匐在大象腿下,結果卻不然,他對她視若無睹,而是小伍大肆讚揚——
「這位大美人是誰呀?」
紀淑芬悻悻然地繃著臉。「少在我面前耍嘴皮!」
「我真是有眼無珠,原來是淑芬,失敬。」小伍拱手致歉。
「你想追她,現在還來得及。」白雲威像在慫恿,又像在威脅。
「我去擦車子。」又要開戰了,小伍趕緊往門外沖,免得被流彈打死。
「小伍心有所屬,他已經表示過了。」言下之意,他還沒表明心跡。
白雲威冷嘲熱諷道:「移情別戀又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紀淑芬語帶挑逗地質疑他。
「我還吃糖呢!」白雲威皺著眉,別過臉。
「來!大家吃蛋糕!」老張不吝地分送幸福。
「有愛情的味道哦!」小洪咬了一大口,唇上冒出奶油胡。
老張笑呵呵地說:「都老夫老妻了,哪像你們年輕人把愛掛在嘴邊?」
「小洪,奶油給你,我怕胖。」紀淑芬把奶油撥到小洪的碟子裡。
「謝謝姊姊賜我口福。」小洪向來不長心眼,一根腸子直通太平洋。
「姊弟戀,時下正流行。」白雲威看不慣她招蜂引蝶的行為,有意撻伐。
「我才不喜歡老女人!」小洪搶著說,根本不知道自己比撲火的飛蛾還蠢。
白雲威提醒道:「傻瓜,坐金交椅,可以減少三十年的奮鬥。」
「我寧可坐板凳,金交椅給老闆。」小洪誤打誤中紅心。
「給小伍,我差點忘了你們兩個交情匪淺。」白雲威說。
小伍嚇得猛搖手推辭。「我喜歡坐布沙發。」
紀淑芬按捺不住地說:「幹麼?我是椅子嗎?」
白雲威從鼻子裡發出冷哼。「說你是椅子,還算客氣了。」
「不然你想說什麼?」說她是給人坐的椅子,這是莫大的羞辱。
「床或是馬桶,你喜歡哪一種說法?」白雲威嘴毒得令人不寒而僳。
「走啦!幹活去吧!」老張連忙拉著他,免得公司被黃線圍成命案現場。
紀淑芬怒氣不斷地升高,但卻沒有人願意做沙包,讓她拳打腳踢,大家全都奪門而出,整個公司冷得像聽不見呼吸聲的太平間,一片死寂,她竟然會有種被拋棄的脆弱感?!
突如其來的眼淚刺痛她的雙眼,她不得不承認,她愛他的程度遠遠超過她想像的那麼深,但她不懂,他是哪一點令她著迷?
一個窮小子,嘴巴比毒藥還毒,心腸比鐵石還硬,她真是作踐自己!在美國,多少個比他帥的男人拜倒在她迷你裙下,就算看到大象腿,也會大加讚美,可是他卻無動於哀……她終於懂了,她就是喜歡他的骨氣,和毫不造作的誠實。
他的表現令人捉摸不定,前天對她體貼入微,還有之前開車送她回家的友善態度,不料一轉眼,他就變了個人似的,折磨她的精神和肉體。
說起來,好像都跟小伍和小洪有關,莫非……莫非他認為她有招蜂引蝶之嫌?!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錯!好吧,她就跟他們保持距離,看看他的反應再說。
凡事要往好處想,這樣才能笑口常開,長命百歲。這是爺爺奶奶說的,但他們都沒活到一百歲就飛上天堂;不過,爺爺在見過天主之後,迴光返照了五分鐘,拉著她的手,告訴她,除了笑之外,長壽還有另一個秘訣——多運動。
起身做國民健康操,正做到屁股朝上,臉朝下之際,走來一個腳踩在天花板上,倒著走的女人……不,是她人倒著看。回復正常,她正視著前方那個長相平凡,身材有點臃腫,髮型很明顯是在家庭美容院剛燙過,模樣呆板的女人。
「小姐,請問你要搬家嗎?」紀淑芬拿出紙筆做記錄。
「我是來找白雲威的。」聲音溫柔中帶了一絲敵意,很耳熟。
「你是上個月打電話來,自稱是老闆同學的那位小姐,請問尊姓大名?」
「我叫謝依玲,他人在嗎?」
在她看來,這個謝依玲不夠資格當她的情敵。「他出差到台中,傍晚才回來。」面對不具威脅性的女人,她的態度向來和藹可親。
「我把邀請卡留下來,希望不會掉進垃圾桶裡。」謝依玲人胖心胸小。
「謝小姐放心,那天我不是有意對你不敬。」紀淑芬亂有禮貌的。
謝依玲受寵若驚似地間:「你是吃錯藥?還是哪根神經不對?」
「那天我大姨媽來,每次她來我就抓狂,希望你別介意。」
「原來如此,我也有不對,我不該摔你電話。」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請客。」她別有用心地賠罪。
「不用,你的薪水不多吧?」這也是另有目的的刺探。
這女人想知道公司賺不賺錢,紀淑芬心知肚明,故意說:「多得花不完。」
「不簡單,鐵公雞終於拔毛了。」謝依玲一副要捉金龜子的模樣。
要捉金龜子得去夜店。「節儉是美德,因為老闆想開分店。」她故意把窮小子說成胸懷大志,結果這個傻女,光是微笑,臉頰的肉都會顫抖。
真想送她一面大鏡子,讓她看清楚自己跟癩蝦蟆有血源關係,尤其是求偶的時候,同樣都會兩頰鼓脹—憑這副尊容就想打他的主意,她實在佩服她進取的精神,這比在大男人主義氾濫的台灣,立志做女總統,還要困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