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閻氏的嫉妒,娘豈會死得無聲無息?他的一生怎會乖戾艱辛?恨了閻氏兩輩子,他這才瞭解問題出在哪裡。
不過小茱還是太天真,就算吳腆財不願意多妻多妾多福氣,長輩豈能容得下媳婦小氣?
說不定到最後還是童小瑜反過來求丈夫納妾,除非她有足夠底氣。
女人的底氣是什麼?銀子、丈夫和兒子,後兩者他幫不了忙,前者倒是不難。
童小茱的自尊心並沒有因為他的開價而受傷,她知道他這是想解除她的後顧之憂,於是她笑開了。「一口價兩千兩,放心,我會讓你值回票價。」
楊梓燁也衝著她笑,猙獰模糊的血肉看在她眼裡不但不可怕,反倒還有種衝突的喜感;而她的笑容在他眼底更是如春光明媚,百看不厭。
他低聲說:「你願意留下,對我而言,已經值回票價。」
不必她為他做些什麼,她也無須對他有任何貢獻,只要她待在他身旁,他就覺得充滿動力。
她笑得眉眼彎彎,小小的貝齒在紅紅的唇上一閃一閃,這是最甜的甜言蜜語,誰說古代男人不懂得浪漫?
她也想對他說一句好聽話,但還沒開始,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吵雜聲,她詫異地望向他,他點點頭,微微一笑,來得和預估中一樣快……
阿楚進屋,低聲稟報,「閻夫人和大少爺來了。」
第七章 還是攪和進去了(1)
春風得意的楊梓軒領著一群人和兩頂轎子,神采飛揚地來到楊梓燁的宅子。
通過童試後,楊梓燁到府學授業,在附近賃下一處宅子,宅子不大,只有二進屋,但比起學舍的環境要好得多了。
昨夜那場大火只燒掉楊梓燁住的兩間房,其他部分未受波及,院子裡有棵樹燒掉大半,空氣裡還瀰漫著淡淡的焦炭味。
大門半掩,楊梓軒二話不說帶人闖進去,他左右瞧一眼,選擇東邊的屋子。
鐵心守在屋外,司徒不語坐在小凳子上面,輕搖扇子,慢慢掮著藥爐,陣陣白煙從藥罐裡竄出來,濃濃的苦味散播,楊梓軒嫌棄地捂鼻皺眉。
待轎夫放下轎子,楊梓軒不多看鐵心和司徒老人一眼,直接下令,「去把二少爺給帶出來。」
「是。」四名家丁應聲向前。
鐵心也上前,他們向右,鐵心便往左跨一步,他們向左,鐵心便往右移,有人按捺不住,伸手朝鐵心推去,沒想到鐵心輕輕揚手,根本沒有人看清楚他有沒有動,就聽見「啊啊」兩聲慘叫,下一瞬,兩人的身子騰空,在半空劃出兩道弧線後雙雙墜地。
「唉呦、唉呦……」呻吟聲起,兩個人痛得在地上打滾。
丟臉!楊梓軒朝兩人身上猛踢幾腳,指著鐵心的鼻子罵道:「哪裡來的狗奴才,還不讓開!這裡是楊家的地盤,不容你放肆!」
鐵心面無表情,依舊雙手橫胸擋在門前,好像他的叫喊只是路邊狗吠。
「你聾了嗎?我叫你讓開!」不高的楊梓軒像個小丑,在高大的鐵心面前又吼又叫,卻連根手指頭都不敢碰到他。
那副樣子很蠢,蠢得「冰人鐵」忍不住掀起唇角,掀起清清楚楚的輕賤鄙夷,就算楊梓軒是個沒腦袋的白癡也發現了。
他天性自卑,從小被楊梓燁這個低三下四的庶子給比得抬不起頭,對別人的眼光極其敏銳,這會兒連個守門的粗漢都敢用這種目光看他,他完全無法忍受,他氣急敗壞、暴跳如雷,扯起喉嚨大叫,「來人,打死這個狗奴才!」
主子有令,轎夫、府衛等所有人全朝鐵心圍過來。
司徒不語繼續扇著藥爐,輕飄飄地丟出一句話,「仔細些,別弄翻我的藥。」
「好。」鐵心淡淡地掃一眼幾個人,倏地,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這時,站在鐵心左後方的家丁從腰間抽出匕首,趁機往鐵心的後腰捅去,可是鐵心的背後像長了眼睛,一個閃身,偷襲失敗,匕首轉眼間就落入鐵心手中。
鐵心抓著匕首對著楊梓軒比劃比劃,接著瞄準方向。
像是意識到什麼,楊梓軒快步退到轎邊,看到鐵心突地對自己露齒一笑,瞬間逼出他全身寒意,他倒抽口氣,身子僵硬。
咻地,那柄匕首穿過楊梓軒的衣袖,把他釘在轎邊。
楊梓軒放聲大叫,嗓子尖細、語調高揚,像個發瘋的女人,他的臉色鐵青,尖叫聲伴隨轎夫和家丁的倒地呻吟,一時間,宅子裡熱鬧非凡。
轎子裡的閻氏再也按捺不住,從昨兒個夜裡大火後,她就在等著阿楚回府報訊,可是已經過午,還沒有半點音訊傳來,她才決定親自過來看看。
本是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不管楊梓燁是傷是死,把人一抬塞進轎子裡,有什麼事回府再說,誰知她在轎子裡等了老半天,沒等到楊梓燁的人或屍體,卻聽到兒子的尖叫。
一把掀開轎簾下轎,定眼望去,看見兒子和府丁轎夫的慘狀,她蛾眉微蹙,心頭一驚。
這是碰到高人了?
看看老人,再看看壯漢,閻氏鎮定心神,款款移步走向司徒不語。「老人家,我是梓燁的嫡母,聽聞昨夜此處發生大火,與梓燁的兄長同來探望,還望老人家原宥小兒心急,若有冒犯之處,諸多包容。」她說得客客氣氣,每句話都讓人無從挑剔。
司徒不語放下扇子,抬頭望向閻氏。
她雙眼黑白分明、銳利有神,山根高聳,顴骨微凸,眉尾眼角往上揚,是個嫉妒心、好勝心皆強的女人,難怪連楊老爺子這個老江湖也會在她手中落敗。
家裡有這麼一尊菩薩,日子是好是壞,很難說。
不與她虛與委蛇,司徒不語直接道:「如果你們是來探望的,可以,我讓人帶你們進去看看,若是來抬人的,恕老夫不能允許。」
楊梓軒拔掉匕首,發覺自己毫髮無傷後,他緩過氣來,衝到司徒不語跟前,趾高氣揚的吼回去,「楊梓燁是我楊家的人,我要抬、要看,還需要你一個外人允許?」
司徒不語擅長看相,他看人不辨美醜,只察五官。
楊梓軒貌似斯文風流,但眼神遊離、氣散不聚,似醉似醒、意志不堅定,再加上性情暴躁、豺心狼行分明是個短命之相,楊家要是真交到他手裡,怕是要斷根了。
「楊梓燁傷得很重,現在挪動他等於要他的命,若你們非要搬動他,可以,叫楊耀華過來,只要他親口告訴我,是他同意妻子、嫡子來謀殺庶子,我就同意你們把人帶走。」司徒不語似笑非笑的望著閻氏。
閻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得緊。
她最在意名聲了,若是這種誅心之論往外傳,她多年經營的聲望定會蕩然無存,她強壓怒氣,擠出一絲笑容,緩言道:「老先生,您言重了,梓燁是我的兒子,我豈有害他之理?不過我倒是想釐清您是何方人物,能插手楊府的家務事?」
「夫人當真拿梓燁當兒子看待?若是如此,這十幾年來,梓燁怎麼會不斷受人暗算?是你這個當娘的不盡心,還是梓燁命太壞?至於我是『何方人物』,這實在很難定義,不過沒有我這個『何方人物』,恐怕他早已經被害死無數次。」
他銳利的目光看得閻氏無所遁形,她胸口起伏不定,藏在袖裡的拳頭握得死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原來是他在壞事?難怪小賤種能夠一次次平安無事。
「敢問老先生名諱?」她咬牙切齒卻又要保持端莊溫柔,一整個不協調啊。
「老夫司徒不語。」他微哂,捻捻雪白的長鬍子。
他知道,閻氏到處探聽自己,盼他能出手治癒她的不孕之症,那病症難醫嗎?不難,不過對於咎由自取的病,他向來是不出手的。
閻氏聽見他的名字,果然震驚得無法呼吸,他竟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多年來她到處查訪未果,沒想到她花盡心思不得見,楊梓燁卻能結識這位奇人?
梓軒出生時難產,她傷了身子,不能行夫妻之事,面對婆婆的壓力,她不能不四處搜羅美女給丈夫暖床。
照例,她會用一碗絕子湯斷了那些女人的妄想,沒想到那年她招來的柳氏竟是個白眼狼,對自己百依百順、極盡奉承,待她放下心防時,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那碗湯入了她的腹。
如果她能找到神醫替自己醫治,生下第二、第三個兒子,哪輪得到楊梓燁受公婆重視?
深吸氣,吞下忿忿不平,暗氏低聲道:「既然先生不讓我們把人接走,我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梓燁?」
「這倒沒問題,只不過夫人還是小心些,別嚇壞了。」
屋裡,小茱聽見閻氏的話,轉身翻起櫥櫃上的瓶瓶罐罐,找到薄荷油之後,往眼睛底下抹去,兩顆眼睛迅速轉紅,做完前置工作,她直覺要往外跑。
梓燁即時抓住她,不解的問:「你要做什麼?」